荣庆堂。
    “劈啪!”
    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宝玉脑门上,打的他眼冒金星。
    什,什么?
    贾琮带他去挨家拜访将门?
    宝玉一张脸简直惨白,让他去拜访一些文官或是闲散富贵人家,他勉强还能接受。
    让他去挨家挨户的拜访那些发着臭味的臭男人家,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见他如此惶恐,原本欢喜高兴的王夫人忽然心软了,对贾琮道:“必要带他去?”
    宝玉慌忙抬起头看贾琮,拼命对他挤眉弄眼,急眉赤眼的。
    贾政见之,怒哼一声,宝玉又一个激灵低下头去。
    贾琮轻声对王夫人道:“太太,宝玉总要出门的。”
    上头贾母见宝玉唬的背后冷汗都湿透了一处衣襟,大为心动,骂道:“家里的爵儿都让你承了,你还来搅和宝玉做甚?我也是奇了,整日里怎就你的事最多?”
    说着,将唬的有些懵然的宝玉搂在怀里摩挲安抚着。
    贾琮垂下眼帘,淡淡道:“如今家里兄弟单薄,且我所处之境,十分危险。有宫里大姐姐在,纵然有一日我坏了事,落了个不好的下场,家里也多半不会有事。但那个时候,老爷春秋已高,琏二哥也没了,宝玉为嫡为长,他不出来顶事,又让哪个去庇佑这一家老小妇孺?我若想落个清闲,早就写了信让王家舅舅拿了去,既能讨得圣心,又能方便自在,何苦如此安排?”
    听闻此言,连贾母都说不出话来了。
    贾政更是感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对贾琮道:“琮儿,何其难也!不必太在乎家里,家里没甚大事,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啊!”
    贾琮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琮受老爷大恩良多,怎敢不思回报?老爷放心罢,我不会有事的。”
    贾政看着贾琮,犹如看这世间最好的孩子,眼中热泪到底收不住了,又不愿让子侄看到自己的丑态,便转过头去擦泪。
    只是这一转,正好对上了宝玉那张弱弱的脸,一股无名火冲天而起!
    宝玉见之不妙,忙大声道:“我去!我去!”
    ……
    大明宫,养心殿。
    崇康帝听闻王子腾之言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也没想到,贾琮竟敢明目张胆的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
    倒也不算太过分。
    军中的香火情崇康帝了解的最深,龙首原上那位,自囚了十几年,至亲却仍为其最大的心腹之患。
    若非他就要病死了,崇康帝依旧夙夜难寐。
    除却那人在军中无与伦比的威望外,还留下了太多香火人情。
    受他一手简拔于微末中改变命运的将帅,不知凡几!
    军中独特的忠诚文化,让崇康帝很难将这些收为己用,只能一点点去清洗,将军中那人的烙印磨去。
    所以,贾琮说这些香火人情,是贾家最珍贵的财富,也没错。
    一旁戴权看着崇康帝的面色变化,心里忍不住腹诽道:这位主儿,若说刻薄寡恩无情帝王,真是一点也不假。可若是一人还有大用,入了他的眼,那宽宏大量起来也非同寻常。贾琮那小子走运了……
    果不其然,就听崇康帝道:“如此,随他罢。他也不过在中间过一遭手,留一手人情罢了。那些人被提拔起来,受到重用,终究还是要效忠于朕,忠于朝廷的。贾家和他们不过是私交……现在重要的是,要能将那些人拧成一股绳,抵抗住贞元勋臣那边的雷霆打击。只有真正在京中立稳足,将这几团兵马牢牢握在手中,朕才能睡的安稳。至于其他的……往后再说罢。”
    王子腾闻言,虎目一眯,沉声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写份名单给冠军侯。”
    崇康帝点点头,“嗯”了声,道:“告诉贾琮,要快!在二十二日铁网山打围前,各营军官一定要齐整。铁网山行围,朕要大犒三军,这是重中之重!”
    王子腾忙领命道:“遵旨!”
    ……
    荣国府,荣庆堂。
    保龄侯史鼐看着贾母道:“老姑奶奶,这回您可一定要帮侄儿说话!上回也就罢了,可这回琮哥儿把官儿都一把捏在手里,他若再记不得我这个表叔,那可就没道理了!”
    贾母头疼的看着他这个娘家侄儿,道:“你又打哪儿听来的风雨?他一个半大孩子,捏什么官儿在手里?”
    史鼐也是近知天命之人了,此刻却如孩童般无赖,急道:“哪是听来的风雨?开国功臣圈子里早就传遍了。若非琮哥儿上回发狠,严禁外面人来寻上门来扰老姑奶奶的清静,此刻你这荣庆堂的门槛儿都要被人踩碎了!”
    正说着,就见王熙凤满头热汗的进来,还没进门儿就叫道:“今儿也是奇了,莫非掉下来一个喜鹊窝子?那么多家上赶着来送礼,一家比一家重,往这边请来见见也不来。真是邪了门儿了!”
    进门后,看到史鼐也在,忙笑道:“哟!表叔也在?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巴巴的送了一车礼来,比年礼还重。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史鼐在晚辈跟前到底还捏一分身份,干咳了声,道:“我史家如今只老太太一个祖宗了,不勤上门孝敬些,怎是孝道?”
    王熙凤信他的鬼话,呵呵一笑后说了两句奉承话,就问贾母道:“太太说她也不知怎么处置那些礼,让我来问问老太太,老太太见多识广,拿个主意!是上了礼单送进库里,再备一份还回去?还是……这不年不节的,真真不知叫的哪门子喜鹊!”
    贾母哼了声,道:“去往东边,问问那个孽障该怎么办?如今这些我都做不得主了,问我有什么用?”又对史鼐道:“你也知道那孽障不让人登我的门,人家这是让我少多嘴!你有什么想念的,直接去同他说,别往我这边来。我去说,人家理我不也不理,岂不自寻苦臊?我还要这张老脸呢。”
    史鼐闻言,抽了抽嘴角,苦笑道:“老祖宗哟!你家这个哥儿,是出了名脸酸心硬,六亲不认!我上门儿,他把我轰出来怎么办?我好歹也是个侯爷……”
    贾母越听越烦躁,挥手道:“去去去!一个个都怕他毛硬不好捋,欺我老婆子软和怎么着?”
    不过到底心疼自己娘家侄儿,顿了顿又道:“我不过是个老废物,说话也没人听了。你去问问宝玉他爹,看能不能帮你说一嘴。他若能出面,那孽障总要给几分体面。”
    史鼐闻言,眼睛一亮,匆匆一礼转身就走,恼的贾母朝他背后啐了口。
    ……
    梦坡斋。
    贾政看着自家表兄弟头疼,他摆手道:“莫再说了,存甫,琮儿在外面做事艰难之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等亲长纵然帮不得他什么,也不好再给他添难。”
    史鼐急道:“这叫什么话?我是来给他添乱的吗?我正是看在他作难的份上,特意来帮衬他的。说到底,我是他亲表叔,对不对?如今朝廷正是大用开国一脉功臣的时候,可开国一脉到现在还剩下几个可用之人?旁人都以为我是贞元勋臣,我撇下那么多便利关系,巴巴的来给他帮扶一把,就是看在血亲的面上。存周你当明白,我可是正经的武爵,靠军功承袭下来的!”
    贾政闻言抽了抽嘴角,他这个表兄弟行事风格早就闻名勋贵圈子里,素为人瞧不起。
    身上这个武爵,承袭于祖爵,军功却是靠分润他兄弟忠靖侯史鼎的功劳得到的。
    旁人随武王出征,死伤无数不说,哪一个不是身先士卒负伤累累?
    唯独他这个表兄弟,归来后吃的油光满面,大腹便便。
    若非看在史鼎颇有战功,得武王器重的份上,让武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有史鼐这等便宜事……
    他竟好意思自夸?
    可是贾政是个儒雅体面之人,除了对宝玉外,几乎从不恶言伤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婉拒。
    正这时,外面进来一小厮,躬身道:“老爷,东府侯爷打发亲兵过来,说请史家侯爷去东府说话。”
    贾政闻言心里大松一口气,对史鼐道:“那存甫就快去罢,此事吾实无能为力。”
    史鼐:“……”
    ……
    贾家东府,仪厅。
    贾琮正在翻看王子腾送来军官缺员表,眉头微微皱起,对于缺额之大,也有些头疼。
    除却显武营主帅外,还有各营的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各缺额无算。
    就算贾琮将贾家能招呼到的那些人全拉进来,怕都添不满。
    更何况,他还不能那样做。
    因为开国功臣一脉堕落腐化的程度,远胜贞元勋臣。
    真将那些王八蛋选进那几团营里,不用多久,原本还有些战力的京营,怕都成了软脚虾。
    到时候,贾琮都要担上干系。
    史鼐进门后,贾琮没有啰嗦,抬起头对他道:“表叔若想谋个差事,外面庭院内有一箭靶,表叔在五十步开外能射中靶心,显武营主帅的位置就是你的。若射不中,表叔就不要开口了,给侄儿和表叔自己,都留几分体面。”
    史鼐闻言,和贾母长的极像的一双眼睛登时沉了下去,喘着粗气儿盯了贾琮一会儿,见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身边还有虎狼之士护从着,哼了声,道:“谁稀得那劳什子主将位置?为叔不过来看看,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来教导教导你。”
    贾琮轻轻“嗯”了声,还是没抬头,道:“若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一定派快马去保龄侯府请教表叔,今儿我事还多,就不多留表叔了。”
    史鼐:“……”
    心里把贾琮骂个半死,然后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等史鼐走后,展鹏问贾琮道:“大人怎没让他把礼带回去?”
    贾琮呵呵了声,道:“旁人的礼不能收,他家的礼可以收。孝敬自家姑奶奶么……”
    说罢,收起手中名单,下令道:“备马。另外去西府,把各家送礼的礼单拿出来,礼也重新装车,咱们一家一家的去还。宝玉呢?”
    展鹏面色古怪道:“还在里面哭呢。”
    贾琮:“……”
    顿了顿后,大步往后面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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