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甘泉街这座宅院是和后面广陵街那边的宅子一起买的,之所以不买在一起,是我和二哥商量的,担心万一有个事,不能被人一锅端了。”
    进了前厅,林诚对贾琮笑道。
    贾琮有些无语,没好气道:“真要到那个地步,你再远离两座城都没用。寻常周全问题不用你们费心,我会安排好。你们只用寻几个勇武之人,防范一下小蟊贼即可。”
    真到了能把他们一锅端的地步,一定是他贾琮出了大问题。
    也就不是隔两个街道就能保全的了。
    等一一落座后,贾琮问道:“作坊厂地可曾瞧好了?”
    倪二沉声道:“选了三处,一是金陵城外的江心岛,一是大人现在军营所在的凤凰岛,另一个则是江阴。我和阿诚都比较看重凤凰岛和江阴,尤其是后者,水路极为好走。北上、南下都好走。”
    贾琮却哈哈摆手道:“江阴不用想,我刚派人将在江阴经营了上百年的江阴第一望族给连根拔除,你要是去那边,光民怨就够你受的,你连人手都招不到。扬州这边,怕也够呛。不过扬州这边总还好些,金陵就算了,那边这两年都不会素净,咱们就不要去给江南督抚衙门添乱了。”
    倪二点头笑道:“行,那就扬州府。”
    贾琮却还是提醒道:“扬州府也没那么简单,倪二哥,你要拿出当年在赌坊放印子钱时的泼皮劲头,不要怕被人针对,强势一点。法无禁止即自由,只要你不犯法,其他的随你出手,我为你做主。”
    倪二闻言,光棍儿的抓了抓大脑袋,嘿嘿笑道:“好!有公子这句话就成!不瞒公子说,这几年为了不给公子丢脸,老二我都束着性子做人,快憋闷死我了,这回可好了!”
    贾琮呵呵笑道:“你看着办就是……对了,说书先生的队伍还在增加么?”
    倪二忙正经道:“一直在增加,不过除却骨干核心那几位,新加进来的人,包括说书的,唱小曲儿的,说篾片的……都不知道咱们的根底。”
    贾琮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样是对的,你和展鹏认识一下,他会再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另外你再领一块锦衣卫百户官的牌子。有需要,拿着这个牌子往江南六省任意一个锦衣卫户所,都可求援。把那些下九流艺人收拢起来,必然会触碰到一些地头蛇的利益,少不了争斗。”
    倪二笑道:“阿诚的主意,说是成立了一个大点的戏台班子,取名青花园。就用这个班子将人都拢在一起,谁敢找麻烦,就用青花园的名头去办。”
    贾琮赞赏的看向林诚,道:“这个法子好啊,以后再找锦衣卫出头,旁人只当你们使了银子的。”
    林诚闻言,嘿嘿一笑,又有些遗憾道:“可惜公子不让世翰堂生利,不然也能赚好些银子。”
    贾琮摇头道:“靠印书赚不到什么的,赚到的捐给老国公去兴化教育,是好事。旁的不敢说,明面上江南没人敢欺辱你吧?”
    林诚得意了,道:“连个闹事的都没有。”
    贾琮点点头道:“这就是好处,你生性与世无争,这就足够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很快我就另有安排,有大用。”
    接下来,三人又言归正传,商议了些雪花洋糖的事宜。
    大乾只有霜糖,霜糖色暗,不比从西洋舶来的雪花洋糖好看。
    一包雪白晶莹的雪花洋糖,价值八两银子都有价无市。
    就算在荣国府这样的豪门中,能有资格尝用的都不多,甚至黛玉也是得了宝钗的赠予才有一包和燕窝吃,可见其贵重处。
    贾琮早在还未去黑辽前,就通过暗地里的实验,用石灰石法试验出了将廉价的霜糖澄清成雪花洋糖的方子。
    只是想大规模的制作,还需要人工进一步的探索工艺。
    倪二和林诚有了现成的方子,又用了近两年的光景寻了不少老师傅才终于摸索出来。
    如今便到了收获的时刻……
    而贾琮,也即将需要大量的银子。
    别的不说,光养一支超前时代的“水军”的花费,就不会便宜……
    ……
    酉时末刻,天色已暗,贾琮才告别了倪大娘和接过来的林诚母亲,与小红一同折返盐政衙门。
    路途中,小红问贾琮:“三爷,我能做什么呢?”
    她有些不安,有些茫然,但也有些兴奋。
    兴许正是这种不甘平凡,或者说不甘平庸,她才不为心性传统的宝钗所喜……
    贾琮却并不讨厌,女孩子上进些,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他笑道:“你要学的东西很多,但终归不过是用人二字。我会为你组建一个账房,请五六个账房先生,不要求你有算账的能为,但至少要看得懂账目,这十分重要,也是你当务之急需要学习的。有信心没有?”
    一时间,小红感觉压力山大,不过,她喜欢!
    小红看着贾琮点点头,郑重道:“一定不让三爷失望!”
    贾琮笑了笑,又叮嘱道:“起初半年,要多学多看多记,但少说。不要做外行指导内行的傻事,你最大的任务,就是保证我不为外面的人所诓骗,而不是去指导他们如何去做大。”
    小红明白这个道理,连连点头。
    又说了四五个需要注意的问题后,车辆在盐政衙门口停下。
    展鹏通报道:“大人,郭郧派人先回来一步报信来了。”
    贾琮道:“怎么说?”
    展鹏让赶回来的亲兵上前,那亲兵大声道:“禀伯爷!卑职奉郭队正之命,先回来给伯爷报信。昨日凌晨丑时初刻,郭队正便率领卑下等二百亲兵校尉,埋伏于江阴县卧龙乡外的树林中,一日不动。待下午酉时二刻斥候见白家人进入卧龙乡,三刻郭队正率我等出林,直扑秦家老宅,一举将白家人手与秦家大部分人员悉数擒获。白家虽负隅顽抗,在火器之威下,终不成气候。
    昨夜亥时初刻,除却留在卧龙乡负责封门的五十弟兄外,其余人押着六百八十五人要犯,乘船折返扬州,今夜必到扬州府!”
    周围人闻言都高兴起来,贾琮在车内看了眼风尘仆仆满身灰土的亲兵,温言道:“张安,辛苦你了。”
    那面上有个恐怖箭疮的亲兵听闻贾琮之言,眼睛登时圆睁,面容愈发可怖,他激动道:“伯爷知道小的名字?还认识俺?”
    贾琮呵呵笑道:“你是我从雅克萨城下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当时受伤不轻,我都没想到你能活下来。我记得当时你都迷糊了,还托我照顾你老娘……也没过去多久啊,我怎会不认识?”
    张安其实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过他没有和贾琮一起闯江南,是跟随大船而来的。
    本以为贾琮早已忘了他,却没想到……
    激荡之下,张安就要跪下给贾琮磕头。
    贾琮让展鹏拦住,笑道:“你是我亲兵,和自己亲人一样,就不要外道了。一会儿从管家那里领二十两银子,不是给你的,是给你老娘的,让她攒着,给你娶媳妇用。”
    “哈哈哈!”
    展鹏和其他亲兵们闻言,顿时满堂哄笑。
    盐政衙门口的盐丁们也跟着大笑,眼睛里却充满艳羡。
    银子倒是小事,关键是跟对了人难得。
    张安抹着泪,被贾琮笑骂着进去休息。
    贾琮自己却从马车里下来,让马车进去送小红,他则骑上亲随牵来的坐骑,对展鹏道:“走,咱们就去码头,接咱们的功臣回来。另外,让人通知十三娘,甄家那边可以收网了。就说……请我这位甄家大哥,去跟白世杰讨那八十万的欠账,呵。
    驾!”
    ……
    一天一夜的光阴,足够百余里外的江阴将发生的事传到扬州。
    这一天里,扬州城内极为宁静。
    甚至整个江南,都处于一片死寂中。
    人们猜测过江南十三家这样的人家,将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衰败。
    通常而言,都是猜测家中子孙不争气,人才断代,无人入仕。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或是子嗣不昌,绝嗣而终。
    但谁都没有想过,江南十三家这样清名德望满天下的望族,会以最恐怖最骇人的谋逆罪,被一夜间连根拔起!
    一时间,江南震怖!
    甚至连本该趁机而动的江南督抚衙门,都没有丝毫动静。
    唯恐一个不甚,引起江南士族强烈反弹,引发大动乱。
    江南一旦不稳,他们要动的就不只是乌纱帽了,怕是连脖颈上的脑袋都要搬家。
    所以这一刻,江南督抚衙门没人感谢贾琮。
    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扬州府?
    这也是一天里,没有一个人来寻贾琮的缘故。
    他们都在等着贾琮的下一步,也在等着江南十三家……不,现在是江南十二家的反应。
    在他们眼里,江南,是大乾的江南,是朝廷的江南,但终归还是江南人的江南。
    ……
    扬州城外,古河码头上。
    冬夜寒风朔朔。
    贾琮披一件雪狐镶边捻金猞猁皮大氅骑于马上,身后是数百不动如林的锦衣缇骑环立。
    展鹏与茶娘子亦骑于马上分列贾琮左右,落半步而站。
    不远处,堂堂甄家大公子甄頫被锁拿在侧,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刺耳,却无人理会。
    附近又有几名甄頫的长随门客,躺倒在地,有血渍污地,不知死活……
    子时初刻,江面上终于出现了两艘大船。
    破江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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