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乃朝廷命官,应天府知府,尔等何许人也?敢擅闯官衙,可知此为谋逆大罪!还不快快退去……”
    看着好似地狱而来的一大群锦衣缇骑出现,娇杏等人吓的瑟瑟发抖,贾雨村面色惨白,却强撑着精气神,色厉内荏道。
    缇骑中一中年男子伸手展示出一块佩牌,沉声道:“本官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韩涛,奉指挥使命,拿你归案。”
    虽然早就料到如此,可贾雨村还是心肝俱裂。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最盛之时莫说是一个应天府知府,就是江南总督也能锁拿。
    可贾雨村还是心存侥幸厉声道:“混帐!尔等想造反耶?本官为朝廷所命正印官,就是总督大人未得旨意都不得动我,尔等……你们干什……呃!”
    话没说完,却见韩涛右手一挥,两名缇骑上前,一人将手中锁链直接套在贾雨村头上,再一勒扯,贾雨村就闭住了嘴。
    “老爷!!”
    见贾雨村拼命挣扎着将套在脖颈上的锁链扯开一些,大口喘息,再不敢多说一言,娇杏大哭出声。
    韩涛没有理会,看了眼畏畏缩缩往后藏的陈管家觉得奇怪,怎会有外男入内宅花园?
    想了想,对身边人示意一下,便又有力士上前,将陈管家一并拿下。
    原本就心惊胆战的陈管家见有人冲他而来,腿一软瘫倒在地。
    韩涛冷笑一声,大手一挥道:“带走!”
    ……
    江南总督衙门,东朝房。
    “啪嗒!”
    汤匙掉落碗中,激飞几许甜羹污了官袍,方悦却也顾不得了,他瞪着堂下佐官,大声道:“你说什么?”
    那佐官跪在地上,恭敬道:“督臣大人,外面有知府衙门的人来传信儿,说锦衣卫突然上门,将他们知府大人贾雨村和贾雨村的管家锁拿带走了。”
    方悦闻言简直不信,一时间怔在了那里。
    贾雨村此人,江南官场众所周知乃是贾家安排到江南做官的。
    以贾家的根基,安排这样一个人来江南不算难事。
    再者贾家原本金陵城内四大家族之一,贾雨村凭借这个关系,即使是寒家子出身,依旧混的风生水起。
    尽管有风声传言,贾雨村近来得罪了都中荣国府,为贾家所厌弃。
    好些人寻思着找机会将他取而代之。
    大乾内陆承平百年,积累下等待候官选官的人不计其数,为了一个实缺儿,愿意花大把银子的财主也有的是。
    贾雨村的位置,有些岌岌可危,可在没有从都中贾家传出明确的消息前,谁也不敢动手。
    为了一个知府位,去和一个国公府交恶,少有人会做这样的事。
    可谁能想到,旁人还没动手,贾家人自己却动起了手。
    这算什么?
    方悦沉思起来,想着贾雨村这几年来干的勾当,隐隐有些明白。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贾雨村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其实瞒不过多少人去。
    没人出来弹劾他,只是因为收益和付出的代价不够大,终归还是忌惮都中贾家。
    如今贾家亲自出手,莫非是为了清理门户,以免牵连到贾家?
    可就算如此,还是太让人意外了,这个敏感时候……
    方悦有些糊涂,难道那位贾清臣想以此破局?
    那他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些……
    正寻思着,外面又有衙役禀报:“报督臣,巡抚郭大人、布政使唐大人、按察使诸葛大人求见!”
    方悦忙道:“快请!”
    说罢,他自己也不顾官场规则,起身相迎。
    今日发生之事,明显异于官场规则,这种突兀感让方悦很不适应。
    郭钊、唐延、诸葛泰三人依次鱼贯而入,纷纷见礼罢,唐延沉不住气率先叫嚣道:“肆意妄为,肆意妄为!猖獗的简直不可一世,堂堂应天府知府,就算刑部、大理寺都无权直接拿问,那小儿怎么就敢直接拿人?他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方悦、郭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诸葛泰皱着眉头提醒道:“锦衣卫有这个权利,贞元年间,别说知府,就是皇亲国戚都拿过。”
    唐延哑口,不过依旧满脸厌恶。
    郭钊缓缓道:“督臣,贾清臣要出手下官不意外,新官上任三把火,总要烧一起。可他拿下贾雨村……是想做什么?”
    方悦缓缓摇头,道:“我刚才也在疑惑,是不是他知道贾雨村在金陵城内的勾当,怕被牵连,所以提前清理门户?”
    郭钊皱眉道:“选这个时机?岂不是打草惊蛇……”
    方悦看向诸葛泰,问道:“元宫,你怎么看?”
    诸葛泰摇摇头,道:“下官也是一头雾水……且再等等看吧。”
    唐延不愿意:“还等?再等那竖子会不会闯入我等衙门来拿人?”
    众人闻言面色微变,虽然知道这八成不可能,但以贾琮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有两成还真说不准。
    督抚衙门倒都不怕,有督标营和抚标营在。
    可布政使衙门和按察使衙门却挡不住虎狼一般的缇骑……
    顿了顿后,方悦却沉声道:“绝不可能!他若再敢肆意妄为,本督就请出王命旗牌,调动江南大营,与他分说个清楚!”
    “那现在……”
    郭钊迟疑道。
    方悦拧眉道:“就按元宫所言,且再等等看吧。本督倒想看看,他下一步到底想怎么走!”
    ……
    江南十三家,褚家大宅。
    褚家家主褚信褚东阳本已安歇,却被人生生叫起。
    本来极度不满的老人,在看到前厅候着的三名面色凝重的老人后,也肃穆起神色来,看了他儿子一眼,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半夜的……”
    其子褚明也已是五十多岁的人,还是毕恭毕敬的道:“父亲大人,太平里那边方才突然出动上百缇骑,强入知府衙门,锁拿走了贾雨村和他的管家。”
    褚东阳闻言,还残留的瞌睡全都没了,瞪眼看向其他三家的老人。
    这三位老人当日与褚东阳一并去上元码头,见过贾琮。
    分别是江南十三家中石家、梁家和孙家的家主。
    江南十三家除却贾、史、王、薛四家外,其他九家基本不在金陵城,除却分布在扬州、苏州、镇江等地外,还有几家甚至在外省。
    褚家、石家、梁家和孙家四家家主之所以在金陵,还是上回衍圣公来,最后会见他们,再加上一些其他事给耽搁了下来,这才暂时留在金陵城内。
    顺便也观望观望风向……
    “东阳,你说贾家这个小儿,到底想做什么?”
    石家家主石康,字公寿率先开口问道。
    褚东阳在正座上落座,端起茶盏喝了口浓茶后,提了提精神,道:“这谁能猜到?原以为他要么对江南士族下手,要么与新党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对立。他怎么会先拿他贾家人开刀?”
    梁家家主梁彦,字正平,提醒道:“东阳,贾家也是江南士族之一。”
    褚东阳闻言眉头登时一皱,迟疑道:“贾雨村……不算吧?”
    孙家家主孙鹤,字永言,苦笑一声道:“这就是让人为难之处,说贾雨村是江南士族吧,他偏生不过寒门出身,只是由盐政衙门的林如海举荐给都中贾家贾存周,然后发迹的。按理说,当是都中荣国府门下之人,和江南干系不大。可要说不算吧……贾家在金陵又有十二房,是金陵城四大家族之一,贾雨村与这十二房以族亲相论。
    若是新党中人出手对付他,那贾家必然会认为是在朝他们动手,也就是在朝江南士族下手。
    可是贾家人自己动手……人家算是清理门户吧?
    我听说这贾雨村官声极为不佳,贪弊酷烈,搜刮无度……
    总之拿不定主意,还请东阳公指点迷津。”
    褚东阳苦笑一声,道:“我能指点什么迷津?这小子明明师从松禅公,松禅公一生行事大气端正,行事只用阳谋,结果教出一个只好剑走偏锋的关门弟子,真是……”
    此言引起众人附和,梁彦叹息道:“若是当初松禅公能落下脸来用计,焉能让新党一家独大?唉,官场之上太光明磊落君子之风,是要吃亏的。”
    孙鹤道:“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松禅公的弟子才会如此诡异行事,让人想不出他的心思来。”
    褚东阳摆手道:“诶,我等不要妄议松禅公,他如今为天下师,断不会如此教导弟子的……现在想什么都无用,还是再看看吧,先看看金陵贾家这边的动静。”
    “对!”
    石康闻言眼睛一亮,抚掌道:“正该如此!我等却是先急了一步,还扰了东阳你的清梦。”
    褚东阳苦笑道:“咱们这个年纪,哪还有什么清梦?也由不得咱们不急啊,京里对咱们虎视眈眈,越逼越近……唉,再看看吧。”
    “也只能如此了……”
    ……
    太平里,千户所大牢。
    被铁链枷锁的贾雨村面色震惊,简直不敢相信的看着号房内的两个女子,又看向贾琮,齿冷道:“就为了她们,你就将我拿下?贾清臣,你疯了?!政公就让你这般恣意妄为?!日后谁还敢投你贾家门下?”
    贾琮淡淡道:“见微知著,甄员外当初给你的帮助,不下于贾家给你的帮助。若无甄员外资助于你,你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凑不齐,焉有金榜题名之荣耀?甄员外对你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又送金银赶考之资。到头来甄员外独女落难,你又做了什么?
    如你这样的品性,贾家焉敢信之重之?”
    贾雨村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怒道:“纵然本官品性瑕疵,你大可弹劾罢官,本官又有何罪,要被锁入诏狱,毁坏清白?”
    贾琮挥挥手,让两个战战兢兢的健妇将哭成泪人的封氏和香菱带回去,正要与贾雨村说周老黑之事,却见魏晨急匆匆赶来,走到贾琮跟前附耳说了几句。
    贾琮闻言面色一变,平淡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沉起来,皱眉看向贾雨村,道:“忠顺王?你这会儿就勾搭上了?”
    贾雨村闻言,如遭雷击,登时木然。
    虽然抱有侥幸,可他没想到,陈管家到底将他的机密之事给交代出来……
    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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