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就这样放他走了?”
    等郭郧带人将林家父子拿下送去百户所关押,盐政分掌侍御史詹敬狼狈退下后,韩涛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机事不密则成害的道理,他也懂。
    贾琮摇摇头,道:“都不是蠢人……你以为魏晨为何这样热心往这边靠?到了这一步,锦衣复兴已成了定局,无论刘昭还有什么手段都没用,不过是螳臂当车垂死挣扎。所以,魏晨才这样积极往这边靠拢,他是个聪明人。
    其他人也一样,但凡头脑正常,都不会再起什么心思。就算和锦衣卫没什么交道的,也不会再给那边报信,以免留下马脚,引火烧身。
    这个道理,詹敬不会不明白。方才我将责任推到他头上,他非但不会乱说话,还会约束这盐政衙门的人,不准他们多嘴。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带人下去修整一番,吃喝用度直接问管家要便是,这里是我姑丈家,不用客气。
    吃饱喝足休息罢,三日后,我们启程前往金陵。”
    此言一出,别说韩涛、沈浪等人,就是一旁看了半天大戏的贾琏都瞠目结舌,忍不住问道:“三弟怎这样急?不是说十月十五吗?今儿才初六。”
    韩涛也纳闷:“不是说等姚元他们么?”
    贾琮道:“此一时彼一时,刚才人多口杂,哪能透尽根底?不多说,去准备吧。”
    韩涛闻言了然,心里为魏晨祈祷,哈哈一笑后,大礼参拜退下。
    郭郧、沈浪也再度回到二门前侍立护卫。
    等外男去尽,贾琏看着贾琮啧啧称奇道:“三弟愈发出息了,真真了不得,这一套套的,光看我都看晕乎了,真要掺和进去,被三弟卖了怕还在给三弟数银子!”
    “噗嗤!”
    屏风后,岳姨娘与黛玉、紫鹃出来后,听到贾琏的感慨,都笑出声来。
    三人都目光奇异的看着贾琮……
    内宅妇人闺阁小姐丫鬟,就算听说过哪个人如何厉害,可这种厉害多是抽象的。
    她们甚至想象不出,到底什么才是厉害。
    可是今日,贾琮近在咫尺的给她们上演了一出“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好戏。
    也第一次将男人世界的权谋斗争赤果果的展露在她们面前,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不过岳姨娘有话说:“琮哥儿,你有这份心是极好的,林辽林原父子就是小人得志,轻狂的很。可是……可是他们毕竟是老爷请来的,为了日后的大事……唉。”
    听岳姨娘这般说,黛玉脸上久违的那一抹笑意瞬间不见了,悲戚之色再次上脸,眸眼中泪光闪亮。
    贾琮想了想,道:“姑丈现在到底如何了?还能醒来么?”
    岳姨娘跟着落泪了,用绣帕掩泪,缓缓摇了摇头,道:“已经两天没醒了……”
    贾琮问道:“郎中怎么说?”
    岳姨娘叹息一声,看了眼身旁已经悲伤的哭出声的黛玉,道:“郎中也无能为力了,整个扬州的名医都请遍了……”
    犹豫了下,岳姨娘再度落泪道:“我们吃些亏受些气不要紧,老爷走时,身边总要有孝子磕头,也要有人摔盆啊……”
    贾琮想了想,对哭成泪人的岳姨娘和黛玉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先别急着哭,姑丈还在,就有希望。我知道一人在扬州,此人虽学识渊博,医理了得,可断人生死,只是并未开医馆,所以你们多半没请过他。”
    岳姨娘忙问此人何人,贾琮道:“姓张名友士。”
    一旁处贾琏恍然:“便是给大老爷治病的那位张老先生?”
    贾琮点点头,道:“老爷当初之病远胜于姑丈,张老先生妙手回春,为老爷延命许久。若请得他来,就算不能药到病除,想来也能缓解一二。”
    岳姨娘和林黛玉闻言惊喜交加的看着贾琮,黛玉都心急不已,催道:“三哥哥,这位张老先生如今可在扬州?”
    贾琮道:“这倒不大清楚……我派人持我名帖,去他家看看吧。当初我以弟子礼相待,若他在家,多半会给个颜面。林妹妹,何处有笔墨?”
    黛玉忙打发紫鹃去自己闺房去取文房四宝来,紫鹃匆匆而去,未几而返。
    黛玉帮着铺展纸笺,又让紫鹃倒水研墨,贾琮提笔疾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落笔。
    等墨迹稍干后,对一旁候着的贾琏道:“琏二哥派人……罢了,还是劳烦二哥亲自持此名帖,前往杏花坊张家老宅,看看张友士在不在家。若是在,就请他来盐政衙门一会。”
    贾琏乐得跑腿,这几日连日阴雨被困在家,今日难得放晴,正好出去透透气。
    他从贾琮手中接过名帖后就出门而去了。
    待他走后,贾琮对明显充满期待的岳姨娘和林黛玉道:“若是张老先生能来最好,若不在,我会派人尽快寻回,只是命数乃天定,强求不得。果真寻不着,或者寻来也……那就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一言说的岳姨娘和林黛玉又悲戚起来。
    其实岳姨娘比林黛玉要惨的多,林如海死后,林黛玉至少还能回都中长安外家去住。
    有贾母在,林黛玉便依旧是尊贵的娇小姐。
    可岳姨娘一个无出的妾室,命运就难熬了。
    碰到不讲究的,多半是随意给点银子打发出去自生自灭。
    到了她这个年纪,又曾为人妾室,出去之后人生之路必然艰难坎坷。
    若是碰到讲究的,那就更惨。
    为了家族名节,就会强迫她在佛庵里苦熬余生,直到熬的油尽灯枯。
    无论遇到哪种,都不是好路。
    所以林如海一旦死了,岳姨娘的命运也将迎来巨大转变。
    她怎能不悲?
    心里,也不无对林如海的怨意……
    贾琮看着悲伤哭泣的两人,岳姨娘则罢,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他却不是贾琏那等品味独特之人。
    对于女色,他现在还未有太多的想法。
    而且在他看来,脱离感情的欲.望,其实很枯燥乏味。
    可是黛玉……
    对于有红楼情结的人来说,总不想让这个汇聚了大半部红楼灵气的女儿流尽眼泪而亡。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贾琮还是希望能帮助她好好活下去。
    也许这些红楼女儿家的存在,是维系他前世记忆的见证,让他明白,那不只是一场梦……
    顿了顿,贾琮又对二人道:“如果真到了不忍言之日,我认为还是不要再找林辽林原这样的人了,纯属引狼入室……哦,说错了,纯属引狗入室。”
    “噗……”
    “三哥哥啊……”
    黛玉被逗笑后还不满,嗔怨了声。
    贾琮歉意点头,继续道:“我听说林家近支没什么人,现在苏州林家那些人都是极远的血脉了,血脉淡薄的几乎可忽略不计。所以就算选嗣子,也不必非要从他们那边选。选来后帮不上什么忙,心思还不纯粹,干脆从养生堂抱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来充作孝子,养在姨娘膝下。
    因为林妹妹肯定是要回长安都中的,林家也可效仿薛家,举家迁移至京。
    有老太太在,有老爷太太在,有那么多兄弟姊妹在,必然能照应好。”
    岳姨娘闻言,一双杏眼睁得溜圆,结巴道:“还……还能这样?”
    林黛玉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贾琮,因为贾琮所言,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贾琮道:“为何不能这样?这样做,岂不是比寻两个白眼狼进家强百倍?姨娘和林妹妹也绝不会受这样的气。”
    岳姨娘是真的心动了,关键是贾琮说养到她膝下,那她这个姨娘日后岂不和太太一样?当然,她会守着本分的,她也不是有野心的狐媚子,明面上还是要尊贾敏为太太。
    可实质上,她就是太太啊。
    不过,她还有犹疑:“可那到底不是林家血脉,老爷怕不会答应……”
    贾琮摇头道:“姑丈若醒来,一切不必再提。若醒不来……就抱一孩子来,赐他姓林,他就是林家血脉,对外也可宣称他就是林家人。不过有一点要说明白……”
    岳姨娘忙问:“什么?”
    贾琮正色道:“抱养之子毕竟非姑姑、姑丈所出,也非林妹妹亲弟,往后也是姨娘养他,不是林妹妹养他,他和林妹妹之间并无姊弟情义。
    所以林家这份家业,和他没有关系。
    他给姑丈当一回孝子,林家抚育他长大成人,供他读书进学,便算是报酬。
    其余的就不要多想。
    林家这份家业,皆为林妹妹所有。
    如今家里的姨娘,愿意在林家守着的,林妹妹会按月供银供米,养老送终。
    不愿守的,也会给一笔不薄的银子作遣散银,林妹妹不是小气之人。
    但谁要敢仗着这点乱张口乱伸手,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林辽林原父子便是前车之鉴。
    总而言之,林妹妹是我亲表妹,不管姑丈在不在,我都断不会让人算计欺负了她去。
    劳烦姨娘给家里人说明白。”
    这番话说的岳姨娘面色一阵变幻,似心中那点小算计被人看透还当面揭破,她强笑了笑,道:“真到那时,姑娘能养我我就阿弥陀佛了,哪还敢妄想其他?”
    又转头对垂着头的林黛玉笑道:“大姑娘有这样一个兄长护着,往后再不怕孤苦无依受人欺负了呢,是好事。”
    黛玉低着头不出声,她身旁的紫鹃却看着贾琮抿嘴笑道:“三爷对我们姑娘好着呢!”
    贾琮摇头笑道:“我这点不值当什么,林妹妹原也没孤苦无依过。都中老太太疼她疼的跟命根子一样,姊妹们也都爱护她让着她,宝玉就更不用提了,呵呵呵。”
    说罢,他见黛玉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看他,声音便愈发温和,说道:“林妹妹不要自苦,你是见过什么是真正受苦之人的,你再苦,能苦的过我去?”
    最后一句,贾琮语气中少见的出现了调笑之意,好像还有一点点骄傲自豪的气息。
    听出来后,林黛玉忍不住破涕为笑,这也能炫耀?
    不过,她认为贾琮说的确实没错。
    他当年的苦,她都看在眼里。
    可是他却从未自苦自哀,而是一步一步坚强的走了出来。
    他有资格说这句话。
    看着贾琮眼睛里的目光,灵慧的黛玉看得出那是兄长对姊妹的真心爱护眼神,看的她心里很暖……
    黛玉白皙的面上浮现两个浅浅的酒窝,轻声道:“没有自苦呢,谢谢三哥哥。”
    ……
    ps:感谢“願往须臾”兄成为本书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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