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安抚好晴雯和春燕两丫头后,贾琮带着贾环出了九梅院。
    问道:“谁送你过来的?”
    贾环一脸没精打采道:“除了赵国基,还能有谁?”
    贾琮道:“是平儿姐姐寻的你吧?”
    贾环哼了声,撇嘴道:“我算看明白了,家里就她是个明白人,知道除了我,哪个也不会帮你……
    她怎么不去找宝玉,她怎么不去找兰哥儿?”
    瞧他那得瑟劲儿,贾琮抽了抽嘴角,笑道:“是,从那年起你就一直在帮我,我记得。”
    贾环这下愈发得意了,道:“记得就好!贾琮,走,你请我个东道,咱们去街上耍耍去吧?”
    贾琮摇头道:“今儿不行,今儿要去曲江池赴宴,先前约好的,不然今日我也不会回尚书府。
    环哥儿,家里到底怎回事,你可听说些什么?
    旁人都说你讨厌,我却觉得你极聪明,你消息也最是灵通。”
    贾环大笑道:“怪不得你愿意和我顽,原来是看出我极聪明!你还真说着了,我是听我娘说……我是自己听说了好些消息。
    贾琮,你不知道吧,大老爷现在可惨啦!”
    “哦?怎么个惨法?”
    贾琮不动声色的问道。
    贾环嘎嘎坏笑道:“听说他肚子疼的了不得,犯病的时候满地打滚儿!脾气愈发坏了,连大太太都挨了打。如今就靠折磨女人解痛……”
    说着,他抓了抓脑袋,迷糊道:“贾琮,折磨女人可以不疼吗?”
    他还不懂这些……
    贾琮摇头道:“并不能,越这样,越疼。”
    贾环连连点头道:“嗯嗯,我娘也这般说,她说大老爷怕是没多长日子了。贾琮,你的好日子要来啦!”
    “浑说什么?!”
    贾琮斥道:“这是咱们能说的话吗?”
    贾环不高兴了,嘟囔道:“你和我还作假……”
    贾琮没好气道:“这不是作假不作假的事,无论心里如何想,咱们半个字都不能浑说,万一让人听了去,你想怎么死?”
    贾环哼了声,虽然心里也明白贾琮说的对,却不愿低头。
    不过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好了,这件事我承你的情,要谢谢你。另外,回去对平儿姐姐说,这件事我知道了,会央师娘帮我解决的。
    今儿就不多留你了,一会儿当真还有事,赶明儿回府了寻你顽。”
    贾琮揉了揉贾环发髻,笑着说道。
    贾环哼哼唧唧不吭声,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贾琮心思一转,笑了笑,从袖兜里取出一锭五两左右的银子,递给贾环道:“不要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仔细吃坏肚皮。”
    贾环贼眉鼠眼的接过银子后,乐的合不拢嘴,嘿嘿笑道:“贾琮,我可不是为了贪你的银子才来的。”
    贾琮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行了,回去吧,晚了仔细你娘担心。”
    “诶!”
    贾环干脆一应,撒腿跑没了影儿。
    却没看到,背后贾琮的目光,是何等的凛冽!
    贾琏……
    ……
    “小师叔?”
    宋华在尚书府正门照壁后与贾琮汇合后,见其面色凝重,眉眼间满是沉重之色,诧异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贾琮回过神,拧起的眉头松开,笑道:“不妨事,刚与师母说了会儿话,荣国府那边的琐事……”
    宋华闻言,登时将提到喉咙边的问题咽下。
    他是知道贾府那些破事的,除了感慨一句豪门是非多外,他也不能随便说什么。
    论起来,都是他的长辈……
    见他为难,贾琮笑道:“子厚不用多虑,我并无甚事。事情已经解决,咱们走吧。师父还未回来,不用给他老人家请示了。”
    宋华闻言,便笑道:“那好,小师叔请。”
    贾琮呵呵一笑,率先出府。
    两人共乘一架马车,路上,贾琮问道:“子厚,这琼林社是什么个名堂,这般大的动静?这几日我在国子监都听说了好多回,好些人都想去而不得。吴凡没来寻你?”
    宋华苦笑道:“如何没寻?还找到了祖母那里。不过祖母说,这等事她也帮不上忙,素日里不好生读书,如今想要托关系,那是不能的,祖父大人也不会允许。
    小师叔许是不知,能入琼林社之人,十之七八,日后都能中进士。”
    贾琮闻言面色微变,道:“果真如此?”
    宋华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能入社之人,少之又少,多是年轻一辈的风云人物。
    譬如小师叔,如今小师叔的字愈发得祖父他们那些朝堂大臣的喜爱了。
    去年衍圣公寿辰,小师叔托人送了幅字过去后,衍圣公当场评出‘古拙天然,丰神独绝’的赞语,小师叔也随之名传天下。
    如此这般,才入得琼林社。”
    贾琮呵呵笑道:“名传天下却不至于,多数人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见贾琮如此清醒,宋华笑了笑,道:“怀疑也不当紧,先前有祖父发话,不许人去国子监扰小师叔进学的清静,所以好些人见不到小师叔的字。今日多半会有人请小师叔着墨,到时候就心服口服了。”
    贾琮点了点头,这二年来,他每日都会书写十篇大字,平日里书写也都十分用心,以他本就出色的天赋,书法造诣一日千里。
    如果说两年前他的字还有些生涩和匠气,如今的字却愈发出尘不凡了。
    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
    “子厚,朝廷会允许这样一个会社存在吗?”
    一个几乎圈定进士的会社,而且社内八成以上都是进士。
    这样一个组织壮大起来,蕴含的能量就很有些恐怖了。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两个字:
    结党。
    宋华笑道:“小师叔放心,并不是什么正经会社,每年也只有上元、春至、中秋三节时,放举一社,作诗饮宴,皆是文华之事,少谈政事。
    不过……”
    说至此,宋华面色显得有些凝重,道:“今岁琼林宴,怕是少不了谈及新法。恩荣宴上,今科状元曹子昂,就言不离新法。”
    贾琮哂然,讥讽道:“曹子昂的文章火候,远比不上子厚你,连江南六省的解元也多有不足,根本不足以大魁天下。
    全靠一张嘴,大捧新法脚后跟,才得以中了这状元,自然言不离新法,不能失了根本。
    子厚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政治正确。
    嘿,他站在当下这个风口上,就是头猪也能起飞。”
    宋华是个厚道人,听闻贾琮辛辣点评,忍不住为曹辰辩解道:“小师叔,曹子昂的文章,还是有些水准的。”
    贾琮闻言,看着宋华失笑道:“子厚,你这性子,只能当个清贵的学问官儿,可别踏足朝堂上的纷争。
    否则……呵呵。
    先生曾与我言,在官场上行事,要尽可能的团结一切可团结之人,要和光同尘,然后才能办事。
    但这要有一点先决条件,那就是一定要认清楚,哪个是你的朋友,是可团结之人,而哪个,是你的敌人。
    若是团结到敌人头上,岂不愚蠢?”
    宋华闻言沉默了稍许,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贾琮说的对,他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勾心斗角。
    而其祖父也确实将他这个小师叔当成了官场上的衣钵传人,至于他这个嫡长孙……
    宋华心中苦笑,想了想又道:“那日小师叔在国子监之言……”
    贾琮闻言,呵的一声,声音有些清冷,星眸微眯,道:“子厚,我那日并非虚言大言。只是……
    对方的黑手已经打了过来,我再想和对方保持不撕破脸的底线,岂不愚蠢?”
    宋华闻言一惊,道:“什么黑手?”
    贾琮道:“子川兄被曹子昂安排的人给迷惑住,竟鼓动我将贾家拖入新旧党争中,这就是为了报灭去李征李文德父子之仇!
    如今的党争之势,哪家勋贵敢露头站队,都必死无疑。
    可见其用心之歹毒!”
    宋华闻言面色一变,顿了顿,迟疑着低声问道:“小师叔,此事有证据吗?”
    贾琮险些笑了出来,道:“子厚,你虽年长些,但心性太过醇厚。
    这是优点,却也是缺点。
    证据?
    这等其心可诛之事,还需要证据吗?
    等你寻到了证据,骨头渣都被人嚼碎了!
    我在先生书房中,读过那么多官场见闻录。
    书中唯一教诲于我的,就是对于敌人,千万不要抱有任何幻想!
    他们不会因为你心性醇厚就心慈手软。
    对他们,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下手为强!
    宁肯过犹不及,也绝不给他们留下任何可趁之机!”
    车厢内,看着眸眼中爆发出骇人精光的贾琮,宋华心里忽然有些寒意。
    他也是熟读史书的,也知道历朝历代那些朝堂巨擘,都是如此做的。
    顺我者未必昌,逆我者必亡。
    可是,贾琮这个年纪,是不是还太小了些?
    而且……
    先前他就觉得今日贾琮有些不对,在他看来,这一会儿,贾琮与其说是在劝他,还不如说,贾琮是在给自己鼓劲。
    只是……
    贾琮到底要对哪个先下手为强呢?
    是曹子昂吗?
    宋华自然不知道,贾琮此刻下的这个决心,是何等的艰难。
    他本不愿如此的……
    ……
    荣国府,东路院。
    上院卧房。
    贾赦面色看起来着实有些唬人,相较于两年前,他瘦了两圈不止。
    两颊凹陷,眼窝也凹陷,眼球发黄鼓起,布满血丝。
    面皮晦暗,嘴唇发黑……
    无论在后世,还是当今,这都是妥妥的肝病症容。
    谁也弄不清,贾赦为何好端端的得了这病。
    名医请了不知多少,宫里太医都换了几个,答案只有一个,酒色伤肝。
    此病要卧床静养,吃药养身,戒酒戒色。
    贾赦原是惜命之人,先前的确按照此来做的。
    只是在发现,这种治疗根本没用,肚子反而越来越疼后,索性就不再信那些名医太医了。
    他信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偏方,用女人来止痛……
    谁也不知这个偏方到底管用不管用,不过在行那事之后,原本愈发狂暴的贾赦,的确会冷静些。
    但据太医所言,这种做法,只能是饮鸩止渴。
    然而,贾赦也顾不上是否是饮鸩止渴了。
    因为再不止渴,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痛死了。
    “啊……”
    “啊……”
    趴在炕上,贾赦发出一声声惨嚎,听者震怖。
    邢夫人带着一众侍妾站在屋里,纷纷惊慌失措,眼神却都带着抹狐疑……
    她们不知道,贾赦到底是真疼还是为了找新女人装疼……
    这个疑惑,不是她们才有。
    贾府自贾母起,到下面的仆婢们,都有此猜测。
    至于贾赦是不是能干出这等荒唐事,谁都不曾怀疑……
    当然,若是她们知道些后世的医学常识,就不会有此作想了。
    如果将疼痛分级,那么女人一生最怕的分娩之痛,是八级。
    而肝癌之痛,却有十级。
    八成以上的肝癌晚期患者,都是被活生生疼死的。
    此时此刻,贾赦就如在油锅中翻滚煎炸。
    求生不得,求死又不敢……
    不过渐渐的,邢夫人她们终于确认,贾赦是真的疼了。
    因为她们看到豆大的汗不停的从贾赦面上涌出……
    慌神之下,邢夫人赶紧派人去告知贾琏。
    贾琏作为长子,这会儿被叫了来,见贾赦疼成这样,一边打发人去请太医,一边战战兢兢的上前问候道:“老爷,你好些了吧?”
    躲在后面的邢夫人并一众姬妾闻言,都觉得此话说的惨不忍睹,更何况正在十八层地狱的贾赦?
    果不其然,贾赦以为是幸灾乐祸,暴怒之下,一拳砸向了贾琏:
    “打死你个球攮的畜生!瞎了狗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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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二宝儿,相逢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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