琯夷怀疑自己听错了,有这么欲盖弥彰的么?他竟然吃醋了?为着一个江起云家里长年累月都不需要买醋了,抿唇低头窃喜。
    他半歪在床榻上精神不济的模样她不知为何竟然看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看看什么叫做文雅?什么叫做美人?这便是了,生个病也这么好看她简直无地自容了。
    “你长成这样还要去吃别人的醋?”
    “谁说我吃醋了。”
    病者为大,琯夷私以为难得清明睿智的相公偶尔孩子气了一回,很是稀奇,应该顺顺毛,“好好好,我吃醋,我吃醋。”
    “吃什么醋啊!应该吃鸡!”初三不知从哪里拎回来一只老母鸡,大大咧咧便闯了进来,正好撞到送甜枣的小松子,毫不客气的伸手抓了一大把,“呀,这甜枣不错。”
    琯夷道:“我的!”
    母鸡扑棱了几下翅膀落了一地鸡毛,初三嫌弃的往前凑了凑,“给你!”
    她端过剩下的甜枣放在小几上,掐腰对着他道:“你去把鸡杀了?”
    “我?”初三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你让我去杀一只鸡?”
    李成忱淡淡吐出一个字,“去!”
    初三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去院子里杀鸡,初一整理着书案上的密信一一拆开对着李成忱回禀,琯夷自知朝堂初定自然有许多事情需要善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什么!老大就这样被她推到了?”
    初三、小松子蹲在长廊下守着奄奄一息的母鸡叽叽咕咕说着什么,母鸡伸长脖子扑棱了一下翅膀,初三头也未抬手起刀落又是一刀,硬是把鸡头剁了下来,大呼小叫道:“什么!她竟然扒老大的衣服?”
    “你小声点。”小松子扒拉了几下母鸡,“我去烧热水,褪鸡毛。”
    “说完再去。”抬眸便看到倚在疏窗之下巧笑嫣然的琯夷,初三竖起一个大拇指赔笑道,“姑奶奶,你厉害。”
    “我去给你们做红豆糯米汤圆。”
    未行几步便听到初三唉声叹气道:“这样的好戏怎么就没有被我碰上!”
    酉时三刻左右,江蓠、禄海一同前来看望李成忱,琯夷正在小厨房做饭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江蓠,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鱼好不好?”
    江蓠转了个弯去了小厨房,她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在处理一条鲤鱼,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气四溢,“鸡汤?”
    “炖了一个下午了,给成忱补补身子。”她指使江蓠把切好的木薯放入砂锅中,俯身添了柴火道,“这里油烟大,又热,你不要待在这里了,还差一个鱼,菜就齐了。”
    江蓠拿出一个青花素瓷大碗把砂锅里的鸡盛了出来,用小碗盛了鸡汤,剩下的继续用小火煨着,用木托盘端着去了堂屋。
    初三初见江蓠简直两眼放光,整了整衣衫拱手一揖,“在下有礼了,不知姑娘芳名?”
    “江蓠。”
    初三摸了摸下巴往初一身旁挪了挪,用口型说了一句话,初一嗤之以鼻的回了一句,他眉开眼笑走过去帮江蓠摆碗筷,“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清新脱俗,好名字。”
    江蓠颔首一笑以示应答,初三眼角余光落在梳妆台上一朵别致的绢花上,眼珠转了换,于是自认为风流倜傥的拿着一朵花在江蓠面前不停的晃悠,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酸诗。
    琯夷端着糖醋鱼放在圆桌正中央疑惑道:“你拿着江蓠送我的绢花做什么?”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得就是初三这种人,“江蓠姑娘不仅蕙质兰心而且还心灵手巧,这花做得和真的牡丹似得。”
    琯夷、江蓠但笑不语,众人一一落座,初一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初三扶额道:“那是蔷薇。”
    “都是花,有区别吗?”
    初一道:“别说你认识我。”
    琯夷不停的往李成忱的盘子中夹菜,而且都是他平常不喜欢吃的肉食,初三眼瞅着鸡腿,酱肘子,虾仁都被夹了过去道:“你就别为难老大了,我勉为其难的笑纳了。”
    初一夹了一筷子青菜丢到他盘子中,“就你话多。”
    李成忱淡淡瞥了他一眼,初三赶紧闭了嘴,乖乖的埋头扒饭。
    李成忱把鸡腿夹到她盘中道:“你吃吧!我还不饿。”
    “那怎么行,我看着你吃,必须吃!”琯夷旁若无人的夹着鸡腿放到他唇边,“乖,张嘴。”
    他只得无奈妥协,初三想看又不敢看,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小松子启了一坛梨花白,帮所有人一一斟了酒,他知她酒量不好,叮嘱道:“你喝一杯就可。”
    “好。”
    琯夷满口答应,然后……然后李成忱高估了她的酒量,上好的梨花白酒性烈,一杯酒下肚她就已然飘飘忽忽,脸颊绯红,先是拉着江蓠对着初三道:“我家江蓠是订过亲的,是表哥的人。”
    然后抱着李成忱的胳膊死皮赖脸的蹭来蹭去,“这是我的,我的!谁都不能和我抢!”
    禄海撇撇嘴,“这也太没有酒品了。”
    她黏在他身上扒来扒去,原本整整齐齐的衣袍被她扒拉得松松散散,李成忱捉住她的手温言道:“都是你的,不要闹了。”
    初三喝在口里的鸡汤差点喷了出来,在琯夷面前老大简直对她毫无底线,都这样了还能忍?
    她揉了揉眼睛目光望向初三,他下意识的双手环胸,“你……你想做什么?”
    琯夷俯身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委屈的指着初三对李成忱道:“他抢我的钱。”
    “我什么时候抢你的钱了?”
    她扯着李成忱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控诉,“他就是抢我的钱了。”
    “老大,我发誓我没有。”
    琯夷蹲下抬起他的脚,从地上捡起一个铜板擦了擦,“你还抵赖?”
    小松子以手掩面,一文钱?也太丢人了。
    李成忱道:“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五十九章
    琯夷把一文钱小心翼翼的放入荷包中喃喃道:“给成忱买烧饼吃。”
    李成忱眼疾手快的夺过她又往唇边送的酒杯, “不能喝了。”
    她醉眼迷离的看着他, 眼泪一鼓便落了下来, 他不由分说的把酒杯放到桌子上道:“哭也没用。”
    初三嚼着口中的饭菜忍不住笑了出来,小松子心道:“又来这招?”
    她忽然拉着旁边江蓠的手哇哇大哭, 江蓠掏出手帕帮她擦眼泪问道:“怎么了?”
    “你要嫁人了, 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
    “我没有要嫁人。”
    琯夷平常耍赖就无人能敌, 更遑论现在脑子不太清楚,闻听江蓠之言反而哭得更凶了, 江蓠无奈道:“好, 我要嫁人了。”
    “是表哥吗?”
    “嗯。”
    “表哥长得好看。”她弯眼笑笑伸手揉了揉李成忱的脸颊, “不过我家相公是美人, 更好看。”
    江蓠以帕掩口笑个不停,初三一口鸡汤差点喷了出来, 李成忱素来疏冷端正, 不苟言笑,何曾见过他被人如此调戏的模样, 小松子、禄海、初一识相的装作没有看见,若无其事的夹菜吃饭。
    江蓠道:“琯夷,你喝醉了,我扶你去睡觉好不好?”
    “我没喝醉, 你看, 我还能跳舞呢。”她摇摇晃晃起身便要去跳舞。
    李成忱微扶着她站好,“慢点。”
    初三看她蹦蹦跳跳东倒西歪玩的欢快,室内铺了厚厚一层地毯, 虽已入夏还未来得及替换,是以摔在地上并不疼,扶额道:“老大,你也不管管她?”
    小松子深以为然,“以后可不能让她喝酒了,简直无法无天。”
    李成忱手腕受伤夹菜不太方便,江蓠把几样清淡的菜式换到他面前,“李总管,她若闹起来没完没了,你最好劝她去睡觉比较好。”
    犹记得去年禄海偷偷带了一瓶米酒,三人藏了一包花生米悄悄下菜小酌,然后琯夷喝醉差点没有把浣衣坊掀了,把值夜的侍卫都给招来了。
    李成忱头也未抬喝着鸡汤道:“由着她吧,无妨。”
    琯夷翘着兰花指走到小松子面前道:“你不是说我有贼心没贼胆,不敢推到我家相公吗?你今儿好好看看,我很厉害的,才不怕他。”
    小松子顿感一道焦雷劈过,心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什么话都说,这会要人命的好不好?
    李成忱夹菜的动作一顿淡淡瞥了他一眼,初三幸灾乐祸道:“你好厉害啊,如此拭目以待哦!”
    江蓠识趣道:“李总管,时辰不早了,先行告辞。”
    禄海自知琯夷醉酒之后无德无形,加之他向来惧怕李成忱,亦起身告辞。
    初一道:“我与初三去送信。”
    “要去你去,我还没有吃饱呢。”初三啃着一个鸡腿抱着酒壶就是不撒手,一枚石子弹在了他的胳膊肘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怪叫,“初二,你什么时候和他狼狈为奸了?”
    无人应答,初一趁他不妨拎着他的后领直接把他提了出去,低声道:“不要命就继续待着,我不拦着。”
    “老大,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慢慢吃。”
    琯夷软软靠在李成忱身上,含糊不清嘟囔着说着什么,他用瓷勺装了鱼肉米饭喂到她唇边,“你还未吃东西,饿了吗?”
    她闭着眼睛遁着本能张口便含住了勺子,他往外抽了抽没有抽出来,哑然失笑,手指轻拍了一下她的脸颊,“松口,磕到牙。”
    “还要。”
    他耐心细致的喂了她小半碗饭,一碗鸡汤,小松子无语问苍天,小姑奶奶,你生病受伤时公公要喂你吃饭,现在公公生病受伤了还要喂你吃饭,你究竟有没有一点良心不安呢?
    “公公,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撤了吧,我不饿。”
    “是。”小松子收拾完桌案上的碗碟摇头无奈的关上了房门。
    李成忱半搂着她扶到了床榻上,手腕上隐有淡淡的血迹渗了出来,有些疼痛,正欲重新清理包扎,琯夷蓦然从身后环住了他,“怎么了?”
    “我要推倒你,不能走。”
    “又说傻话。”
    她跪在床榻上,埋在他脖颈间,小手自前襟处灵巧的探了进去,他按住她不安分的手侧目望着她漆黑点墨的眸子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乖乖回答好不好?”
    “嗯。”
    “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
    她咬了咬他的耳朵,若有似无的舔了舔,“相公啊,这还问。”
    他轻叹了一口气用手臂把她箍在怀中试图让她消停一会,“琯儿,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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