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元安一口咬下半块,又香又甜的花糕在入口即化,花糕里还有香香脆脆的细果,元安囫囵吃了半块花糕,然后细细品尝剩下半块,等一整块都吃完了,才赞叹不已:“这是我尝过最好吃的花糕了!”
    “好吃吧!”曹宝珠也拿起一块花糕塞到嘴里,十分得意道:“寻常的花糕都是用白面裹着糖馅,这个却是糖面中夹着细果,一层糖面一层细果,每一层细果都不一样,我一尝就知道你肯定爱吃,回头我天天让人给你送!”
    元安一边吃花糕一边调侃:“听说二表哥这段时间带着你逛遍了临城大街小巷,你这小日子过得比这花糕还甜蜜,难为你还能记起我,果然我是我好姐妹。”说着元安双手环抱着曹宝珠的肩膀,对曹宝珠挤眉弄眼。
    曹宝珠脸一红,劈手抢过元安手里的花糕,“坏元安,不给你吃了!”
    元安忙作揖求饶,一旁的小茴和荷香看着两位主子玩闹,也抿着嘴直乐。
    曹宝珠所说的那个酒馆果然十分偏僻,马车七绕八绕,绕的元安头都晕了。
    元安站在酒馆前看着朴素竹制的酒馆大门和招牌,对曹宝珠感慨道:“难为二表哥能找到这个地方,要是我,说什么也找不到这地方。”
    整个酒馆都是竹子搭建而成的,没有一丝富丽奢华,但是满屋子青翠的绿竹让人不禁心情舒畅,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元安和曹宝珠在一张竹桌前坐下,一个神气的小二忙甩着手上的白布上前,“二位客官要吃些什么?咱们今天有菊花酒和菊花糕,还有一样新出的万象糕,两位可要尝尝?”
    曹宝珠忙问道:“没有竹叶酒了吗?”
    小二笑道:“客官来的不巧,若是昨日来还有,今日却是没了,下一场酒要三日后才开封,客官若喜欢,可以三日后再来。”
    曹宝珠有些失望,有些泄气地对小二道:“那就把你刚才说的都上了吧。”
    小二忙答应了,往后厨传话。
    这里的菊花糕果然非同凡响,晶莹剔透的菊花糕里还能看到新鲜的菊花瓣,像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元安看着都舍不得吃了。
    曹宝珠却一点都没有不舍得,菊花糕做的十分小巧,曹宝珠一口一个吃得十分开心。
    元安看曹宝珠吃得香,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再好看也是用来吃得,有什么舍不得的?
    两人一边吃菊花糕和万象糕,一边对饮,这里的菊花酒几乎没有酒劲,但是却格外香醇,一口下去满口都是菊花香,元安和曹宝珠时不时碰下杯,格外畅快。
    当然元安没有忘记打包些带回去给父母兄嫂尝尝。
    两人吃到中途,奕王府的管家突然寻来了,他一进酒馆就四下张望,看见曹宝珠后忙上前急切道:“王妃,赵郡王府来人,说郡王妃要生了!”
    曹宝珠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落在桌面上,她猛地起身问道:“这日子不对啊!怎么这么早?”
    管家忙回道:“小的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早产了,王妃可要去看看?”
    曹宝珠慌得六神无主,元安忙起身搂着曹宝珠安慰道:“别怕,你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我陪你一起。”
    曹宝珠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一样紧紧抓着元安的手,哭着点点头。
    等元安和曹宝珠赶到郡王府时,曹敏已经开始大出血了。
    曹夫人在产房里陪着曹敏,赵郡王和曹将军站在产房外泣不成声。
    曹宝珠脑子嗡嗡作响,看着紧紧闭上的产房,惊恐地后退一步,撞在元安怀里。
    曹宝珠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突然惨叫一声“姐姐!”,然后一头冲进了产房里。
    曹宝珠太过悲痛,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还紧紧攥着元安的手,连带着元安也被她带进产房里。
    产房里的血腥味什么浓厚,曹敏的床褥被血浸透了,元安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流出来这么多血,曹夫人瘫坐在一旁,几乎哭晕过去。
    曹宝珠终于放开了元安的手,扑到曹敏身边,握着曹敏的手大哭:“姐姐!我来了!你醒醒啊!”
    曹敏眼睫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虚弱地对曹宝珠笑了下,眼泪从眼角滚落,“宝珠,姐姐对不住你,你要和奕王好好的,听见了吗?”
    曹宝珠拼命点头,“姐姐,我会好好的,你也好好好的呜呜!”
    曹敏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姐姐……姐姐也会好好的……”
    曹敏看到站在远处的元安,愣了一下,然后对着元安露出一惨白的笑脸:“郡主也来了。”
    元安往前两步,不忍地望着曹敏,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在这样的生死大事面前,什么话都没用。
    曹敏转过视线,对曹夫人和曹宝珠道:“母亲和妹妹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和郡主说。”
    曹夫人和曹宝珠当然不敢出去,只怕自己一走,曹敏就断了气,她们连至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曹敏见她们不肯出去,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身下的血如泉涌一般,曹夫人和曹宝珠不敢再刺激她,只好出去。
    元安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曹敏怎么会想和自己单独说话。
    曹敏看向元安的目光怨中带恨,良久之后像是突然解脱了,她转过视线看着头顶的帷幔缓缓开口:“我真羡慕你。”
    第89章
    元安走到曹敏身边, 眼看曹敏的生机渐渐流失,她与曹敏相识多年, 初识曹敏时, 她是最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姐姐, 如今却命悬一线。
    元安十分难过,就算曹敏之前为了赵郡王违背父母之命,更做出大逆不道的丑事, 可是她现在才刚刚十九岁,正是花骨朵开始绽放的年纪,却已经快要枯萎了。
    她上前握住曹敏满是冷汗的手,“曹姐姐别说话了,我让太医再进来看看, 也许……也许还没到最绝望的时候。”
    曹敏微微摇头,“已经来了四五个太医了, 我如今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元安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曹敏,她也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 曹敏为什么会把她单独留下来。
    曹敏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枯瘦的手突然死死抓住元安的手腕,元安吓了一大跳, 刚想挣扎, 可是一想到曹敏身下汩汩流淌的血, 顿时不敢动了。
    曹敏出血太多, 药粉已经止不住了,医女已经用上了草木灰。
    元安看此遍体生凉,草木灰都用上了,曹敏是真的无力回天了,宝珠该伤心死了……
    “郡主!”曹敏的眼睛突然亮的吓人,她死死望着元安,“我的孩子死了,现在我自己也要死了,我死后可以不入赵家祠堂,不葬赵家祖坟,你嫁给五郎和原配没有区别,五郎心悦于你,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好不好?啊?”
    “你胡说什么?!”元安被曹敏一番话惊的一佛升天,曹敏的话实在太荒唐了!她为什么要嫁给赵晏?
    曹敏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死死攥着元安的手腕,眼中渐渐浮现出狂意,“我没有胡说,只有你嫁给他,他才会开心,我也才能安心,我都快死了,你不答应就是要我死不瞑目!”
    “荒唐!”元安用力扒开曹敏的手,“嚯”地起身,眼中全是被冒犯的愤怒,“曹姐姐人之将死,我以为你会想到险些被你坑害掉一辈子幸福的妹妹,没想到你却满口胡言乱语,你安不安心与我有何相干?”
    元安被气很了,说话也口不择言,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就像她说的,曹敏是将死之人,她何必对一个将死一人词严厉色?
    曹敏趴在床边,又哭又笑,“宝珠……宝珠现在不是很好吗?”
    元安觉得自己留下来就是大错特错,曹敏只怕已经神志不清了,她转身便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她实在忍不住了,回头看着曹敏,问道:“曹姐姐,你是曹世叔和曹婶婶的掌上明珠,所以你犯了大错,曹世叔和曹婶婶拼着得罪沈家和当今也要保下你。你是宝珠的亲姐姐,所以她宁可自己嫁给名声浪荡的奕王,也要让你得偿所愿,宝珠如今是过得很好,那是皇天菩萨保佑,不忍宝珠这样的好姑娘不幸,才让奕王浪子回头,与你有什么相干?你自己当初不是也嫌弃奕王风流吗?”
    元安忍不住叹息一声,“他们与你血脉相连,是骨肉至亲,所以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会迁就你保护你成全你。”元安静静看着曹敏,“可我不是你的至亲,我不会委屈自己成全你。”
    说完元安脚步沉重,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元安仰头看着秋日的太阳,只觉得比炎炎夏日的阳光还要刺眼,眼泪不自觉顺着眼角滑落,曹家人和赵郡王皆是一脸悲痛欲绝,曹夫人和曹宝珠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小茴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元安,担忧唤了一声:“郡主……”
    元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在一片哭声里轻声对小茴道:“我们回家吧。”
    小茴忙点头应了,扶着元安朝外走去,赵郡王妃眼看快要不成了,郡主留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元安回家的路上吐得死去回来,春桃捧着痰盂,小茴轻轻拍着元安的后背,一脸自责:“都是我不好,明知道郡主见不得血腥,怎么能让您被奕王妃带进了产房。”
    元安吐完后虚弱地趴在小茴身上,小茴倒了一盏清水给元安漱口,等元安吐出清水后,春桃赶忙将痰盂拿下了马车。
    元安无力地摇摇头:“与你无关,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如果知道进去后曹敏会对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说什么也不会进去。
    就在元安吐得昏天黑地时,曹敏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她再次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留下赵晏。
    赵晏紧紧握着曹敏的手哭得一脸悲痛,曹敏满足地看着赵晏的脸,虚弱地道:“无论你是真情还是假意,能看见你因为我伤心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赵晏忙凑近了听。
    “我……我当初……当初如果……没有闯进咳咳……那个书房,该有多好……”
    她如果没有闯进那个书房,就不会发现里面还有密室,就不会发现那副画像,也不会发现那些见不得光的书信,她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
    赵晏泣不成声,也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宽慰曹敏,“你会好起来的,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曹敏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艰难地扯动嘴角笑了下,眼中出现了几分歉疚,若是元安郡主嫁给五郎,就算有朝一日五郎的谋划失败了,有元安郡主和沈家在,或许他还能留一条命。
    是她没用……
    曹敏的瞳孔越来越涣散,最后一丝气息也灭了。
    赵晏颤抖着手拿起床边小几上的羽毛放在曹敏鼻下,羽毛纹丝未动。
    赵晏握着曹敏渐渐开始变凉的手痛哭不已。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元安刚从正院给长公主请安出来,就听到外院的管事来报,赵郡王妃没了。
    元安站在院门口沉默许久,半晌后长叹一声,然后扶着小茴的手回自己院子里。
    曹敏毕竟是奕王的姨姐,为了表示对曹家的看重,他日日陪着曹宝珠去赵郡王府吊唁。
    九月初十,是沈惠入奕王府的日子,可这日奕王依旧陪着曹宝珠去了赵郡王府,奕王府只来了一个管事和一个嬷嬷,和四个轿夫,用一顶粉红小轿抬着一身粉红嫁衣的沈惠从侧门悄无声息地入了奕王府,连酒席就没有摆一桌。
    一直等着沈惠入奕王府,好看曹宝珠笑话的人不由有些失望,还有些人的心思却活泛起来,奕王如此不给沈家面子,看来确实和沈家离心了,如今朝中分为太子和奕王两大势力,他们是不是也该站队了?
    曹敏的死在临城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众人提到她最多叹息一声红颜薄命。
    如今临城百姓议论的最热闹的就是即将远嫁虞国为后的仪嘉郡主。
    九月十六,仪嘉一身火红的嫁衣,在承恩殿拜别三位圣人以及长公主和沈国公,以镇国公府义女的身份远赴虞国和亲。
    元安早在前一天就到泰康宫陪仪嘉,她如今名义上还在养病,自然不适合出现在虞国迎亲使者面前,便只能在泰康宫泪别仪嘉。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元安便经历过生离死别,只觉得人生太过无常。
    她从泰康宫回到沈家后,坐在秋千架上抱着已经长到一尺半高的无名花。
    离初冬只有一个半月了,可是余公子却了无音讯。
    小茴在屋里整理元安的首饰,元安如今渐渐大了,一些孩童带的首饰已经不合时宜了,长公主吩咐她把那些金猪金锁什么的都挑出来送到金铺融了,重新打些时新的首饰。
    “郡主,”小茴抱着几个盒子从屋里出来,摆在元安身旁的案几上,请示元安:“这些都是郡主儿时故友送的,该如何处理?”
    元安把花盆放在一旁,眼中露出几丝怀念,这些都是玉郎哥哥送她的。
    她拿起一个精致的黑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玉麒麟,只是当年渡口送别时,玉郎哥哥送她的,她还把自己从小带着的护身符送给了他。
    元安摩挲着手里的玉麒麟怅然若失,小声说了一句,“玉郎哥哥,你如今还好吗?”
    小茴在一旁听着不真切,以为元安喊的是余浪哥哥,慌忙四下看了看,见院子只有她们两个人,才放心,忙对元安道:“郡主,咱们可是说好的,长公主和国公爷不点头,您可不能和余公子有逾矩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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