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公倒是盛情挽留,大皇子面无表情道:“姑父挽留,我们本不该推辞,只是祖母还在宫里等着消息,不好让老人家焦急,我们先回宫复命,下次再来姑父姑母家里做客。”
    沈国公这才不再挽留,要亲自送两位皇子出门,两位皇子执意不肯:“姑父是长辈,哪有长辈送晚辈的道理,万万不可!”
    二皇子也道:“若是让父皇知道我们竟然劳累姑父,得打我们板子!”
    沈国公哈哈笑道:“罢了罢了,明哲明堂,你们送两位殿下吧。”
    明哲明堂忙答应了,引了两位皇子出门,路过客厅门口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朝着他们行礼。
    沈家两兄弟忙避开了,两位皇子安然受之,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看她们一眼,一步不停直接朝二门方向走去。
    明哲明堂给妇人行礼道:“大伯母安好,我们要送两位殿下,就先走了。”
    那妇人眉头紧皱,不满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你父亲该留两位殿下好好招待才是。”
    明堂当场就拉下了脸,望着远处不理睬妇人,明哲笑了笑道:“大伯母说的是,父亲本要留两位殿下,只是太后娘娘召两位殿下回宫,谁敢多留?”
    一旁的少女忙暗中扯了妇人的衣袖,妇人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少女笑道:“两位哥哥还要送两位殿下,别让殿下等急了,我和母亲自己进去就行。”
    明哲明堂行礼后朝着二门处赶去,两位皇子果然在二门口等候,见沈家两兄弟才过来,二皇子嘲笑道:“又被你们大伯母说了?”
    明堂无奈地耸耸肩:“我家这位大伯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二皇子不屑地挑挑眉道:“钱氏也真有意思,你大伯当年死的龌龊,要不是看在你父亲面子上,父皇怎么会留她们在国公府安享富贵,钱氏不但不心存感激,还在国公府里颐气指使。”
    二皇子摸着下巴邪笑:“不过她女儿倒是长得不错,看着娇滴——哎呦!”
    大皇子收回脚,呵斥道:“堂堂皇子把女眷挂在嘴边成何体统!被父皇知道了,少不了你一顿板子。”
    挨了一脚后,二皇子立马像鹌鹑一样老实了,垂头丧气地跟在大皇子身后。
    这边沈家兄弟送两位皇子回宫,那边客厅里长公主正压着火气看着唱念俱佳的母女。
    钱氏拉着安姐儿的手直抹眼泪:“好孩子,伯母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伯母这些年日日在佛祖面前祈祷,盼你回家,总算佛祖保佑呜呜呜……”
    安姐儿一脸感动,也跟着抹眼睛哭道:“多谢大伯母这些年惦记着我,大伯母住的肯定离这很远,还和惠姐姐第一时间赶过来看我,安姐儿多谢大伯母和惠姐姐。”
    钱氏哭声顿时僵住了,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长公主轻轻咳了一声,对安姐儿道:“你伯母和惠姐姐就住在咱们府里,和你祖母一起住在西院,你以后想找惠姐姐玩儿只要走一刻钟就到了。”
    长公主在“一刻钟”三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安姐儿乌黑的眼睛不安地望着钱氏,手里不停地绞着帕子无辜道:“父亲和哥哥从京郊大营都赶回来,我还以为大伯母住的比京郊大营还远……”
    钱氏心虚地看了一眼长公主,她自然是早知道安姐儿回来了,只是她素来和二房不和,也懒得亲自到东院来,反正二房的会带安姐儿去西院给老太太请安,到时候她送上一份见面礼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看二房一家团圆?没得扎自己眼睛!可后来听说两位皇子来了,她这才急匆匆带着女儿赶来。
    站在钱氏旁边弱质芊芊的少女是大房唯一的女儿沈惠,她见母亲被长公主一句话堵住了,忙上前拉过安姐儿的手,笑得十分温婉,道:“我和母亲本来陪着祖母用饭,祖母一听说妹妹找到了高兴地不行,立刻就要来,却没想到祖母高兴过了头,竟然晕了过去。”
    沈惠擦了擦眼角继续道:“好在祖母很快就醒了,我和母亲不放心一直照顾到现在,见祖母确实无恙,才赶了过来。”
    沈国公一听老太太晕了,急忙问道:“可有请太医来看看?”
    沈惠回道:“本要请的,只是祖母醒来后执意不许打扰府中,说妹妹刚刚回家,大家正高兴,不想惊动二叔和娘娘。”
    长公主暗中讥讽一声,老太太会因为安儿回来乐晕过去?只怕这些年她连想都没想到过安儿吧!
    面上却一脸担心道:“老太太身体不适,怎么能不请太医?红玉,你让管事的拿着我的帖子去请徐御医来,徐御医脉息最好,连母后都夸的。”
    沈惠忙道:“老太太已经无恙了,现在已经睡了,睡前再三叮嘱不许惊扰太医,说自己不愿吃那苦药。”
    长公主无奈地叹息一声:“既如此便罢了,只是老太太再有不适,你就直接派人告诉外院一声,周管事自会派人去请太医。”
    沈惠笑着应了。
    安姐儿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只觉得比话本还要精彩。
    冷不防沈惠把话头转到她身上:“妹妹长得可真好看,果然是娘娘的亲生女儿,一点看不出来是乡下来的,这一身气派和娘娘像极了。”
    说着双眼还上下打量安姐儿,越看越心惊,她本以为安姐儿在乡下待了那么多年,又是被下人养大的,肯定和庄子里那些野丫头一样,黑黝粗糙的脸,畏畏缩缩,说句话都要结巴,一身小家子气。
    却不想眼前的小姑娘皮肤极为白嫩,她自己素来被人夸赞肤白胜雪,可和安姐儿一比却差远了,而且言行举止大大方方,虽然年纪小尚有些懵懂,但是长相集沈国公和长公主长处,十分出众。
    要知道长公主当年可是美人录居首,沈国公也是被称作潘安在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出众的相貌,待她长大了还得了,只怕又是一个美人录榜首。
    沈惠压下心头蹿起的嫉妒挽着安姐儿的手亲切道:“你初来乍到若有什么不便只管来前院找我,这些年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早就想有个姐妹陪伴了。”
    安姐儿琢磨这话有些怪怪的,国公府不是自己亲爹亲妈当家吗?怎么自己才像是那个投靠亲戚的人?
    “妹妹有父亲母亲照顾,又有我们两个亲哥哥,有什么缺的自然要和我们说,怎么好麻烦惠妹妹。”沈家兄弟送完两位皇子,刚到门口就听到沈惠摆着主人的谱,觉得十分好笑,安儿是国公府嫡亲的姑娘,正经的主子,还需要沈惠来关照吗?
    沈惠听出沈明堂话里的讽刺,却只当没听到,脸上带着极为得体的笑容道:“大哥哥二哥哥虽然心疼妹妹,只是到底是男子,不比女儿家方便,难不成日后要两位哥哥教妹妹刺绣挑线吗?”
    沈明堂一时语塞,心里愤愤不平,沈惠这丫头嘴皮子又利索了!算了,我才不与一个姑娘家计较,头一撇不再理会沈惠。
    沈国公皱了皱眉呵斥道:“惠儿也是为了安儿好,你这个当亲哥哥的不说谢谢,还夹枪带棒的是何道理?”
    见儿子因为大房的女儿挨了骂,长公主不乐意了,大房曾犯下弥天大错,我兄长念着两家姻亲关系才网开一面,自己又默许了大房母女留在国公府,锦衣玉食供着,如今却还要因为沈惠来骂我儿子?!
    她重重地把手里的茶盏放在托盘上,瞥了一眼沈国公,沈国公轻轻咳嗽一声,对沈明堂道:“没看见你母亲茶水没了吗,还不快去换上!”
    沈明堂撇撇嘴,颠颠地从旁边侍女的托盘里捧了一盏新茶水送到母亲面前谄媚笑道:“母亲请喝茶。”
    长公主横了一眼二儿子,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没好气道:“你啊,如今妹妹都回来了,还不稳重些,带坏了你妹妹看我不捶你。”语气却十分宠溺。
    沈明堂一把抱起安姐儿笑道:“我才不会带坏妹妹呢,以后哥哥给你带外头的好吃的,家里都没有,马场前的甘豆汤、孙记的蜜枣儿、南关门旁的鱼羹等等,都是极好吃的。”
    安姐儿听着一串菜名,只觉得口水都要下来了,她喜笑颜开地点点头:“谢谢二哥哥!”
    一句二哥哥叫的沈明堂像喝了蜜一样甜,傻呵呵直乐个不停,沈明哲白了他一眼,伸手逗弄着安姐儿:“我是大哥哥。”
    安姐儿笑弯了眼:“大哥哥!”
    “哎!”
    沈国公和长公主欣慰地望着兄妹三人,钱氏母女却觉得十分刺眼,沈惠用帕子抹了了眼角,红着眼用羡慕高兴的目光看着二房兄弟三人嬉笑,脸上越发落寞。
    沈国公注意侄女闷闷不乐,想到自己大哥早死,留下孤女寡母,不免可怜,只是想到大哥的死因……
    罢了,日后给惠儿找门好亲事,多多备份嫁妆也就是了。
    第22章
    钱氏坐在长公主下首的位置喝着茶,看着长公主和沈国公慈爱地看着兄妹三人说笑。
    想到自己死无全尸的丈夫,心里愤愤,怎么好事都让二房碰上了,先是萧氏的亲哥哥成了皇帝,她成了长公主,老二被封了镇国公,现在连女儿都找回来了!
    想到自己孤女寡母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二房过日子,仰仗着萧氏赏口剩饭吃,心里越发不平,看着安姐儿被两兄弟逗得眉开眼笑,心中充满了恶意。
    她放下茶盏说道:“娘娘日思夜想终于把安姐儿盼回来,只是这长公主和镇国公之女,身份贵重,之前不也找到了个,连安姐儿走丢时穿的衣服都有了,怎么竟不是真的?”
    “啪!”长公主重重地把茶盏摔在案几上,把钱氏吓了一跳,钱氏见长公主冷着脸颇为不善,凉凉开口道:“我不过是想谨慎些,看来是我多虑了。”
    “自然是嫂子多虑了,我自己的女儿我还是认得出的。”长公主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道:“把这套茶盏收了,怪滑手的,险些摔了。”
    侍茶的丫鬟忙答应了,将茶盏收了,另换了一套天青碧水瓷的茶盏。
    长公主对着安姐儿招招手,示意安姐儿到自己身边来,安姐儿还被沈明堂抱着在,见母亲要妹妹,也不放下,直接抱着送到母亲身边。
    长公主搂着安姐儿对钱氏笑道:“嫂子心思最是缜密的,眼神也好,不如帮着看看安姐儿与我可像?”
    钱氏就是在昧着良心也说出来不像两个字,安姐儿与长公主长得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任谁看见了都要说一声,果真是母女俩。
    钱氏干笑两声:“娘娘既然能确定自然是好的,咱家一件大事也能放下了。
    ”
    沈惠好似看不见母亲在长公主面前吃瘪了,笑语盈盈地喝着茶,脸色丝毫没有变化,长公主都暗暗赞了一声定力好。
    喝完一盏茶,钱氏也坐不住了,带着女儿告辞回了西院。
    客厅里只留下沈国公一家,长公主脸上才有了真心的笑容,一家人一齐去了内院正屋。
    明哲明堂带着安姐儿在外屋玩耍,长公主在里屋亲自给沈国公更衣,夫妻俩听着外面三个孩子言笑晏晏,欣慰不已,两人的笑都没停下过。
    沈国公换上一件玄青色圆领右衽家常短衫,搂着妻子开心道:“如今安儿回来了,你可放下心了。”
    长公主正在替沈国公系扣子,笑道:“我自然是放下心了,对了,你都没有确认过,就认定了这是咱们女儿了?不怕是我弄错了?”
    沈国公得意道:“我第一眼就确认这是咱们的宝贝女儿,长得和我多像,一看就是我的种,哈哈哈!”
    长公主睨了一眼,嗔怪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正经,也不怕孩子们笑话。既然确实是我们女儿,就早日开了祠堂见过祖宗。”
    沈国公深以为然:“这是自然。”
    长公主又道:“明日一早我要带安儿去见母后。”长公主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本来想等下带安儿去见老太太,却不想老太太已经睡了,却是不好打扰了,不如等明日从宫里回来再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沈国公点点头:“这些都是枝末小事,你做主就是。”
    长公主笑道:“你是一家之主,我自然要和你商量,不然还能和谁商量。”
    安姐儿在外间听两位哥哥说临城有哪些好玩的,一会说南郊凤山的风光好,一会说到栖霞庵的斋饭十分鲜美,听得安姐儿心向往之,恨不得立刻就飞过去看一看尝一尝。
    安姐儿满脸钦佩地望着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沈明堂,时不时鼓掌叫好。
    沈明堂什么时候被这样娇娇软软的小妹妹恭维过,他如果有尾巴的话,现在都翘上天了,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过两天城东办庙会一定带安姐儿去逛逛。
    等沈国公和长公主出来时,沈明堂已经许诺到明日一早给安姐儿买熙春楼的茶点,让安姐儿一睁眼就能吃到。
    沈明哲笑眯眯地看着弟妹,不知道妹妹有没有念过书,会写多少字,心里已经盘算着日后怎么监督妹妹读书写字了。沈明哲暗暗握拳,务必要培养出个小才女出来!
    安姐儿全然不知自己即将到来的水深火热的日子,还在向往明日早上的茶点和后日的庙会,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门关着的,没有风啊。
    晚饭时只有一家五口一起吃,长公主叫了一桌席面让送到白兰院子里,然后点着安姐儿的鼻子笑道:“可放心了?在咱们府里还能饿着你阿姐吗?”
    “母亲~”安姐儿忝着脸摇晃着母亲的胳膊,把自己常用的撒娇套路拿了出来,要不说血浓于水,若是其他人才刚刚认识,安姐儿是绝不会有一丝越矩,可是对着长公主,撒娇卖痴却如行如流水,自然而然就做出来了。
    长公主搂着娇俏可人的女儿,心早软化了,满眼里只有安姐儿一人,连两个儿子都看不见了。
    沈明堂和兄长说笑道:“妹妹一回来,母亲连眼角的余光都不给我们了,以后就咱们兄弟俩抱团取暖吧哈哈哈。”
    沈明哲看了一眼傻乐呵的弟弟,只觉得伤眼睛,又看了一眼白嫩嫩像个小包子的妹妹,当即决定抛弃这个惹人嫌的弟弟,还是小妹招人喜欢,瞧这笑得,多好看!
    饭后沈国公让人请了齐光宗夫妻去书房,自己要见见这位奇夫妻,好生谢谢人家才是。
    长公主打发两个儿子回自己院子歇息,牵着安姐儿去厢房,给安姐儿备下的房间就在右边第一间。
    安姐儿一踏入房间就呆住了,她算是知道话本里那些大家姑娘们的闺房是什么样的了。
    三间相连的屋子被打通成一间,靠右手边是卧房,当中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厅,若是安姐儿以后有小姐妹都可以在这里接待。
    左边是一间书房,只是如今还空荡荡的,只摆了座空书架子和书桌,安姐儿想着可以把庄先生送的书都摆上。
    右手边卧房被一架珠帘遮挡住了,并不能一眼看到室内。两个丫鬟上前打了帘子,长公主才牵着安姐儿进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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