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都知道长公主和镇国公的女儿刚找到就在定州被劫杀了,这定州赵郡王难辞其咎,朝中参本雪花似的飘向当今御桌上,都参赵郡王包藏祸心。
    赵郡王倒也乖觉,自己上了一道陈罪的奏本,愿将定州双手奉上,自请去京城谢罪,算是把自己送到了刀俎下。
    镇国公这才退了兵,回京后和当今两人一见面就虎目含泪,一个为自己擅自出兵请罪,一个说自己对不起外甥女。
    最后还是丞相出来说镇国公和长公主多么思念女儿,骤闻女儿还没见面就死了多么心痛,恳请当今饶恕镇国公,最后当今御手一挥,不但没有怪罪还赐下大把财物宽慰。
    第12章
    当今是个孝子,登基后,第一件事情是祭天,第二件事情就是尊母亲邕太妃为太后,更是亲自为太后所居住的宫殿题名泰康宫,寓意太后福寿康安。
    而现在泰康宫里却哭声震天,满地碎瓷片,当朝唯一的长公主娘娘头发散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太后娘娘搂着长公主哭得眼都快肿了,皇后娘娘也站在一旁用帕子抹着眼泪。
    一众宫人内侍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心中把诸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太后几乎把殿里所有能砸的都砸了,连皇后都不敢吱声,他们这些身份卑微的更不敢吭声,唯一能劝住的长公主又哭得死去活来,阿弥陀佛!
    “我可怜的安儿啊!”长公主毫无形象的哭嚎不止,只哭得太后心都疼化了,一叠声地道:“快把皇帝叫来!快去!”
    外间一个内侍答应了,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皇后娘娘亲自拎了温热的湿帕子,举着帕子跪在太后身前宽慰道:“母后和妹妹莫要哭坏了身体,媳妇已经派人去崇政殿外候着了,当今一下朝就请过来。”
    太后拿了帕子擦着长公主哭花了的脸,却见那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擦都擦不完。
    太后揪着心哭骂道:“你这不孝的女儿,你是要活活心疼死母亲吗?你牵挂女儿,我难道就不牵挂我的外孙女吗?”
    长公主泪眼朦胧,跪趴在太后膝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母亲我怕啊!幸好这次是个假的,若是真的我就是哭死也见不到我的安儿了!”
    任太后和皇后百般劝慰,长公主只啼哭不止。可怜长公主一片慈母心肠,牵肠挂肚女儿整整七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是空欢喜一场,如何不心碎?
    当今一下朝就看见等候在后殿的宫人,顿时觉得头都大了,深悔刚才不该让镇国公先回去整顿兵马,应该让他一起去泰康宫!
    当今一踏进泰康宫正殿就听见哭声一片,愁的当今差点揪光了为显威严才留的胡子。
    当今硬着头皮对上两双不善的眼睛,太后眼里分明写着:老娘不撕了你这个兔崽子!
    皇后眼里满是无奈:我劝也劝了,你和镇国公造的孽还得你们自己收拾。
    长公主泪眼汪汪地望着当今,看着当今愧疚不已。
    当今给太后行礼,太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当今权当看不见满屋子的碎瓷片,赔着笑脸对长公主道:“长宁还生哥哥气呢?”
    长公主含泪冷笑道:“臣妹可不敢。”
    当今亲自上前搀扶长公主叹气道:“可见是还怪哥哥,你放心,哥哥已经派人暗访到当年你身边那个侍女的行踪,过不了多久定会有外甥女的消息。”
    长公主也不拿乔,顺势起身问道:“哥哥说的是真的?”
    当今亲自扶着长公主在太后下首坐下才道:“哥哥还会骗你不成?”
    长公主还没贴到椅子就扑通跪下了,吓得当今后退好几步,忙问道:“长宁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了你我至亲兄妹,在母亲这不必跪来跪去的!”说着就要去扶长公主。
    长公主执意不起,低头垂泪道:“当日传来消息找到安儿时,我只当上天垂怜,让我还能见到我女儿,后来又说安儿死在了定州,我是肝肠寸断,只想着就这么去陪安儿也好。后来又说死的那个是个假的,我后怕极了,若是找到的是安儿,我的安儿岂不是……”
    “我又怒又怕,我只顾忧心女儿,却忘了哥哥是何等不易,甚至……甚至还曾怨怼过哥哥,长宁实在是无颜面对哥哥。”说着又大哭起来。
    当今看着苍白憔悴的长公主,想到自己妹妹年幼时就极注重外貌,嫁人后更加端庄知礼,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当今心里愈发愧疚,他利用妹妹寻女之事,兵不血刃解决了赵家,收回了定州,自此除了南疆,大尧尽在他掌控之中。
    可是为了不让赵郡王提前察觉,他和镇国公连长宁都瞒着,长宁以为女儿没了,大病一场,险些就去了。
    当今再次扶起长公主:“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朕,安儿也不会走丢,说来都是哥哥的不是!你且放心,我一定把安儿找回来!”
    “有哥哥这句话,长宁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安儿就指望哥哥了!”说着就要叩首,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皇后忙扶着长公主不让她拜下去。
    皇后叹息道:“儿女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嫂嫂也是做母亲的,如何不明白?你哥哥找不到安儿,你就该怪他!都是至亲骨肉,你有苦不对我们说,还能对谁说?说什么无颜不无颜的,岂不是生分了?”
    皇后与当今是患难夫妻,当今膝下唯有两子都是皇后所出,夫妻感情极为深厚,皇后与长公主还在闺中时就是密友,姑嫂关系也非常和睦,这番话由皇后来最合适不过。
    当今和皇后一起把长公主扶着坐在椅子上,才回头向太后请罪。
    太后疲惫道:“你只要记得早日找到安儿就行,你这一折腾我和你妹妹半条命都快没了,再有下次,你直接把我抬出泰康宫埋了吧!”
    当今、皇后和长公主齐齐跪下惶恐不已:“母亲千万保重自己!不然儿子/媳妇/女儿万死难辞其咎。”
    太后挥挥手:“都起来吧。”又对长公主道:“你看你如今瘦成什么样了?你不好好保重自己,母亲如何放心的下?安儿在外面定是吃足了苦头,你还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等找回了安儿还要她照顾你不成?”
    说着吩咐长公主的贴身侍女:“绿萝你定要盯着长公主把我送去的补品吃完,不能由着她性子,长公主好了哀家有重赏,若是下次见到长公主还是这样,我可不饶你!”
    下面跪着的一个侍女向前膝行几步:“是!”
    皇后陪着长公主去后殿梳洗,回来后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便让长公主回去,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回家后不可和镇国公闹脾气,长公主一一应了。
    长公主在侍女绿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坐稳后对准备下车的绿萝道:“宫门还远,你就在车上陪我说话吧。”
    绿萝笑道:“那我可沾了娘娘的光了。”
    见长公主脸色依旧不好,绿萝小心翼翼讨好道:“要说太后和当今最是疼爱娘娘,怕娘娘累着,特允许娘娘可以在内宫里乘车,满京城里可就娘娘有这样的恩待。”
    长公主冷笑一声:“恩待?拿我女儿的命去换定州,这般恩待我可受不起。”
    绿萝脸色顿时就变了,忙把车窗掀开一条缝,见侍卫远远地在前面牵马,两旁并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我的长公主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当今不是说了,死的那个是个假的,咱们的安姐儿已经快要有下落了!”
    绿萝是长公主的陪嫁丫头,后来由长公主做主嫁了沈国公手下的一名兵将,可惜那兵将死在了战场了,绿萝与丈夫琴瑟相好,也不愿再嫁,便又回到了长公主身边伺候,她心里只有一个长公主,最是忠心不二的,长公主也最信任她,对她知无不言。
    长公主疲惫地阖上眼睛,苦笑道:“用一个丢失多年的外甥女的命换回定州,多好的买卖,兄长怎么会错过?”
    绿萝安慰道:“当今最是疼惜娘娘了,娘娘还没有嫁时,当今就对娘娘千依百顺,如今也断然不会如此的。”
    长公主闭目靠在绿萝身上,就在绿萝以为长公主睡着了,准备把带着的大氅给长公主披上时,突然听见长公主小声道:“可兄长如今是皇帝,别说是外甥女,就是亲女儿也不会手软,兄长他……变了。”
    绿萝心慌的砰砰跳不停,勉强保持镇定把大氅给长公主披上,突然想到当今的女儿是怎么没的,顿时不寒而栗。
    ……
    与此同时,齐家夫妻已经带着一双孩子踏上了去京城的路了。
    齐娘子把庄家留下的金叶子缝在了贴身穿的衣服里,又让齐光宗高价买了辆马车,家里的鸡鸭除了大花也都卖了。
    因为两个孩子舍不得,齐娘子便把大花送给了二丫头养着,对外只说要去京城寻齐娘子的姨母,一家人和村里邻居告别后就上路了。
    虎头沟到京城这一路,何止千里?
    齐家堪堪走了一个多月才走完一半的路程,路上又不敢露富,只敢在那低等的客栈民宿里休息,生怕被人盯上惹来祸事,甚至有时候只能露宿荒郊野外,一家子窝在马车上睡。
    这么一个月下来,两个大人还好,两个孩子却实在苦不堪言,尤其是安姐儿,她是个女孩儿,身体又比不上远哥儿壮实,瘦的下巴都尖了,白嫩嫩的脸蛋也蜡黄蜡黄的。
    齐娘子担心再这么赶路下去,安姐儿的身体吃不消,和齐光宗商量后决定到下个城镇时停下歇息几日,让两个孩子缓口气。却不想,这一停下,再启程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和安姐儿的父亲沈国公设了个局,目的是找个理由收复定州,沈国公早就派人查验过假千金身上有无胎记,所以知道那是个假的,他们把假千金当成安姐儿大张旗鼓地要接回京城,就是为了假千金死后向定州的赵郡王问罪,如果赵郡王不主动交出定州,沈国公就会直接攻打定州,至于假千金到底是谁派人杀的,谁知道呢?
    安姐儿终于要到京城啦~不过路上还有波折哦
    第13章
    祁州,物阜民丰的好地方。七年前还是邕王的当今和还是团练的镇国公战败后退守祁州,靠着祁州丰富的粮产东山再起。
    当今觉得祁州是他的福地,也是军事要塞之地,登上大位后立刻派兵驻守在祁州郊外大营。
    祁州是除了京城外兵力最多的州府了,一有风吹草动,西郊大营立刻倾巢而出,如此震慑下,祁州的猫儿都比别处老实些。
    “大郎你快些,安儿烧得都烫手了!”齐娘子在马车里抱着烧的迷迷糊糊的安姐儿,心焦不已。
    齐光宗在前面甩着鞭子驾车,一脸自责:“我昨天就不该让你们在野外露宿,安姐儿肯定是着风了,再有两个时辰就到祁州的主城祁城,等进了城我们找个好大夫。”
    安姐儿晕晕乎乎直哼唧难受,听得齐娘子心越揪越紧,只恨不得以身替安姐儿难受。
    远哥儿乖巧地坐在一旁,在他的印象里小姨不常生病,但是一生病就是气势汹汹,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好不了。
    远哥儿把手放在安姐儿额头上忧心道:“小姨会不会烧成傻子了?”
    齐娘子啐了一口:“呸呸呸!黄口小儿乱说话当不得真。你小姨只不过是着了风,等找到大夫逼出风寒就行了。”
    远哥儿心中还是非常担忧,村里的二虎就是从小烧傻了,到现在都笨笨的。
    想到每次小姨生病,娘都会求菩萨保佑,远哥儿觉得菩萨可能太忙了听不见,不然为什么每次小姨都要生病好久才好?
    远哥儿在心里数着哪些菩萨神仙比较厉害,数来数去还是觉得关二爷最厉害,忠肝义胆最让远哥儿敬服,远哥儿学着齐娘子合上双手嘀咕道:“关二爷保佑我小姨快好起来!”
    半个时辰后,安姐儿已经烧的没有意识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小脸通红的像是要冒烟,连哼哼都哼不出来了,更让人心急的是安姐儿已经开始抽搐了。
    齐娘子急得直抹眼泪,见前方官道旁有一个茶棚,忙让齐光宗停下向卖茶的大娘借些凉水冰帕子,他们预留路上喝的水早就用完了。
    齐光宗去了好些时候,齐娘子等得急了,正要下车,齐光宗带着一个白胡子的老叟回来了。
    “娘子,这位老先生是大夫,听说姐儿病了特地过来看看。”那老叟虽然发须皆白,但是精神抖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齐娘子一听是大夫忙开了车门:“烦请先生看看我们姐儿,烧了快两个时辰了!”说着就要用厚衣服裹了安姐儿抱下车。
    那老先生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神却很好,隔着老远看见安姐儿通红的脸顿时皱眉道:“这丫头一看就是热气侵体后突然受凉,热气发不出去,你们裹得这样严实,内热加上外热,岂不是雪上加霜?”
    齐娘子忙扒了安姐儿裹着的厚衣裳,一层一层足足扒了三件,只看得老先生额上青筋直冒,呵斥道:“胡闹!这要是裹到了祁城,只怕都要烧成人干儿了!”
    齐娘子又是慌乱又是自责,忙给老先生行了礼就要抱安姐儿下车,那老先生吃胡子瞪眼道:“莫要再动这丫头了!下头风这么大,一吹热邪更是难发散!”
    齐娘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才好,只好自己带着远哥儿下车,和齐光宗两人一齐赔着笑脸道:“我们都是乡下人,不懂这些医理,还请老先生看在孩子年幼的份上,帮忙看看。”
    茶棚里走出一位约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身边跟着几个短衫打扮的护卫,他温和地对老先生道:“华先生还是先看看孩子吧,我看车里的姑娘病的有些厉害。”
    齐娘子感激地看了一眼锦衣少年,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齐娘子曾经伺候过如今的长公主娘娘,跟着见遍了蜀州世家公子,也算有几分见识,但是像这样一身风流贵气的公子还是头一次见,只一眼齐娘子就断定这位少年绝对出身不凡。
    华先生面对少年一脸恭敬,少年一开口,他忙应了,扭过去对着齐光宗却一脸倨傲:“还不快扶我上车!”
    齐光宗知道但凡有些本事的人都少不了傲气,忙露出一副憨傻的模样,满脸感激地扶着华先生上了马车。
    华先生满意地翘着胡子,细细地给安姐儿把脉,然后掀开安姐儿的眼皮看了看,又掰开安姐儿的嘴细细观察了舌苔。
    好在华先生年纪早已脱离男人的身份,安姐儿又年幼,一个太老,一个太小,不用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安先生足足在车上待了两炷香的时间,期间齐娘子不敢上前打扰,只能急得在原地团团打转。
    那位少年见齐光宗夫妻对车上的姑娘关怀备至,就连小小的年纪的远哥儿都不住嘟囔着些“关二爷保佑”之类的话,想来一家人感情极好,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羡慕,只一闪就过去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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