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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最快、最雄健的苍鹰,从大顺京城飞到古蜀皇宫,也要飞上整整十八天。
    而在这十八天里,京城的局势到是一度稳定了下来。再因着过年,天武帝封了印没有上朝,更是把这假期一拖再拖地直接拖到正月十六。于是这段日子,人们都比较清闲,也没人进宫去,宫里的热闹便也沉寂下来。
    元贵妃与天武帝到是恩爱,整日里都伴在一起,时不时地在宫中走走,到是没出什么幺蛾子。而八皇子玄天墨,则是以养身体为由,终日待在盛王府,并对外称自己吃东西过了敏,短日内不能见客。
    对于八皇子的病情,人们到是有些许的疑惑,人们可都记得大年初一的宫宴上,八皇子突然发病的样子,甚至更有人记得他当时两条腿夹得紧紧的,像是在不停地扭动,那样子痛苦极了。可是谁也不知道过敏是个什么症状,到是有人悄悄着人问了大夫,大夫也说过敏之症可以体现在任何地方,不过只要不再接触过敏之物,养上一段时日也就好了。八皇子党的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凤羽珩没再进宫去给元贵妃调理身子,元贵妃自己到是看遍了太医院的太医,每个人都针对她“求子之心”给她开了不少方子,她整日喝着苦汤药,也是喝得闹心。
    天武帝劝她:“还是让老九媳妇儿进宫来帮你调吧?她的医术还是好的,太医院的那些个老家伙不如她。你看你天天喝的这些个东西,朕看着都苦,听说过老九媳妇儿手里有那种成片儿的药,不苦,吃着不遭罪。”
    可元贵妃哪里还敢让凤羽珩进宫来,自从上次凤羽珩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心慌慌的,再加上八皇子这个病,她这颗提起来的心就一直也没放下过。眼下天武帝又提起这一茬儿,她干脆说出自己的想法:“皇上,那御王妃毕竟是九殿下身边的人,您也知道,九殿下一直也有觊觎皇位之心,让她进宫来为臣妾调理身子,总是说不过去的。”
    “老九觊觎皇位?”天武帝皱着眉,冷哼一声,“谁觊觎也没有用,朕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皇位传给墨儿,容不得他惦记。”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墨儿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宫来了,也不知道他那个敏症好些了没有。”
    元贵妃也跟着叹气,直道:“臣妾也是整日都担心着,夜里也睡不好觉。”
    “朕看出来了。”他用大手抚了元贵妃一把,“看你日渐憔悴,朕也是心疼,这样吧!朕准你出宫,你亲自到盛王府去看看墨儿,也省得一直记挂着。朕也想知道墨儿的情况,你看过之后回来好与朕说说。”
    “皇上准臣妾出宫去看皇儿?”元贵妃十分高兴。宫中妃嫔是不能出宫的,除非有皇上特许,但一般来说,这种特许太少见了。元贵妃也想见见玄天墨,问问他那病情到底如何了,可是她出不去,玄天墨又一直不进来,这几日实在是把她急得够呛。今日天武帝居然开了这个恩,她乐得赶紧跪下来给天武帝磕了三个头。
    天武帝将人扶起来,还把自己的披风亲自给她披上,又让贴身大太监吴英陪着一起去。然后目送着元贵妃离开昭合殿,突然就说了声:“小远子,陪朕走走。”
    说完,等了片刻,却没有人回答。他愣了愣,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叫了这么一句话出来,小远子又是谁?一时间,脑子又有些混乱。
    有在殿内侍候的小太监上得前来,到了天武帝身边儿垂手而立,静静地等着吩咐。半晌,天武帝总算是发了话道:“陪朕到外头走走,这殿内的炭火燃得旺了,烧得朕头疼。”
    皇帝说要到外头走走,身边跟着的人可就不能少了。一时间,昭合殿这头侍候着的宫人都跟了去,有近有远,声势浩大。
    天武帝到也没拦,只是一个人背着手走在前头,大步迈着,谁也不理。
    他逛得漫无目的,但无外乎也就是在宫中走来走去。从昭合殿走到后宫,再从后宫进了园子,然后从园子里绕出来,围着冰湖又走。这一走就走了近一个时辰,跟着的宫人不由得提醒道:“皇上,外头天凉,咱们还是回吧!”
    天武帝不吱声,就只低着头在小路上不停地走动。可事实上他却是在思考,思考自己近段时日偶尔就会出现的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元贵妃不在他身边,他就发现一个事,但凡元贵妃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就特别容易胡思乱想,想宫中锁事,想他以前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就觉得忘了很多事呢?也想刚刚元贵妃说的,九皇子也有意皇位这话。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在元贵妃离开之后他才会兴起,而只要元贵妃一回到他身边,那种满满的幸福感就会随之而来,让他觉得元贵妃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八皇子就是他真心实意想要传位之人。
    天武帝觉得自己病了,得的是一种离不开元贵妃的病,他真的好庆幸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妃子啊!要不然可就无人能治他这病症,他就要终日都像现在这般,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心里总觉得一点底都没有。说些娇情的话,他就像是一棵浮萍,没有根,也不知道该靠向何处。
    再次绕到一个小园子前,天武帝停了下来,看着园子里厚厚的雪,突然就呢喃了一句:“朕是不是真的老到不行了?这应该就是什么老年痴呆症吧?”他说完,却又愣了一下,老年痴呆症?这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话?记忆中好像有人跟他说过这个词,他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人跟他说过。
    身边的小太监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紧着问了句:“皇上可是有事?”
    天武帝摆摆手,正想说没事,这时,却看到小路的另一头有个人往这边走来,太监打扮,一直低着头,直到走得近了些,这才发现前方有人,一抬头看到自己,不由得一愣,然后又低下头,恭恭敬敬地上前,跪下,说了句:“奴才叩见皇上!不知皇上在此,奴才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天武帝看着这人,愣愣地叫了声:“章远?你怎么在这里?”然后还下意识地补了句:“地上多凉啊!你跪着干什么?”可是说完之后突然又反应过来,奴才见了自己不就是应该跪着的么?那么多人都跪过,为何自己偏偏要担心这个小太监着凉?他想改口,可也不怎么的,就觉得这个小太监以前见了自己似乎都是不用跪的,这种念头不知从何而来,让他十分诧异。
    跪着的人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阵阵发酸。可酸归酸,章远已经怕了,已经不敢在天武帝面前放肆了。他知道,现在的这个皇帝再也不是自己从小到大侍候过的那个人,虽然表面一样,里子却全都换了。他很有可能再次被打入罪奴司,而那个地方,是他一辈子也不愿再去的,那段日子,怕是将要成为他这一生最恐怖的回忆。
    “皇上,奴才不怕凉,奴才跪着就好。”他恭敬又谨慎地说着话,头始终都没有抬起来一点。言语中的生疏与从前的章远判若两人,天武帝看着这小太监,又开始恍惚,又开始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一跪一站地静静耗着,直过了很久,天武帝这才重叹一声,自顾地说道:“朕老了,很多人很多事都不记得,总觉得你这奴才很亲切,也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以前的事都忘了,都忘记了啊!”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往章远身前虚扶了一把,又道:“你起来吧!去做你的差事,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章远恭敬谨慎地给天武帝磕了个头,又说了句:“奴才告退。”然后起身,后退几步,转身就走。
    天武帝又下意识地喊了声:“小远子!”这称呼一出口,立即想到,以前就是跟这章远叫小远子的呀!他终于记起了小远子是谁,可是……记起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这个称呼,他最多也就能想起这章远的确侍候过自己一段时日,再多的,就又没有印象了。脑子里就像有一块抹布似的,他刚想起一点,后面就有人挥动抹布擦去一点,让他刚想起来就忘记。
    可是,那个挥动抹布的人,是谁呢?
    他无限纠结,章远却是在听到那一声小远子时停下脚步,终于抬头看了天武帝一眼,可也就是这一眼,就让他的眼泪汹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住。
    天武帝看到了,心里更是纳闷,他怔怔地问:“你为何要哭?见了朕为什么要哭呢?是朕把你吓到了吗?”
    章远摇头,只往后又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天武帝见他后退,自己便不自觉地往前迈了步去,总有一种冲动想劝劝这小太监别哭了,因为他哭得自己心里难受,有点心疼,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在面前哭泣一样,总想上前去哄一哄。但一个皇帝哄太监,这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就在这时,突然就在天武帝的身后,有皇后的声音响了起来——“章远现在是臣妾的奴才,皇上,既然过去都已经忘了,那……你就放过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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