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子还小,性子有些冲动,等他再长大点,怕是自己就会忘记这些坚持了。”无病说。
    “那如果他不忘记呢?”王容与说。
    “三哥和三嫂在年轻时结下的心结,就是这么多年,也没化解过。”她怕,怕万一太子真的是个痴情的犟种呢?
    无病犹豫了一下,然后对王容与说,“玉音这孩子挺好的,娘娘不像是会纠结玉音庶出一事,那为何娘娘不同意呢?”
    “庶出当不了皇后,当个妃子也行。”无病说。“娘娘得陛下独宠,但也要明白,并不是日后的陛下都要独宠一人。”
    “我当然知道。”王容与说,“就算我现下能勒令陛下对皇后一心一意,但是孩子是独立的个体,他心里怎么想的,完全不能由我做主,我可以影响他,却不能决定他,如果我一意要求他,等我死了,他心里才起逆反心思,后果更是不堪。”
    “玉音身份特殊,她是我的亲外甥女,她若进了宫,大可以在这宫里横着走,若还有和太子的情谊,日后无论是谁当太子妃,都得不了好。”
    “我自己没有私心,倒是不介意别人说我王家两门皇后,这样的事历朝历代又不是没有过。若太子真要玉音,恐怕她进来当太子妃才是最好的选择。”
    “娘娘连玉音当太子妃都想过,为何不让她进宫呢?”无病问。
    “他们是亲表兄妹啊,这样生孩子不健康,容易生出畸形来。”王容与说出自己的担心。
    “那三爷和若云算起来也是表兄妹,你看若云生的孩子哪个不是健康伶俐。”无病说。
    “那又不一样,若云不是亲表妹啊。”王容与说。
    “那也差不离了。”无病说,“若云的爹和太太,可是亲堂兄妹的。”
    “眼下姨表舅表结亲的比比皆是,亲上加亲,娘娘只是过虑了。”无病劝道。
    王容与叹气,“便是过虑,谁又能承担起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孩子真的是好孩子。”
    “知道自己不在采选名单上就回了老家,看的清楚明白,处事也果断。”王容与叹道,“要不是三哥的女儿,我真的喜欢她做我的儿媳妇。”
    太子侍读也被叫进宫来劝太子,“太子,你为了一个女人至于嘛?”陈嗣武问。
    “至于。”太子说,“太至于了。我连一个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我又去谈什么富有天下?”
    “若是陛下娘娘态度强硬,太子怕是得不了好。”
    “得不了好就得不了好,我若连抗争的勇气都没有,我日后哪还有脸说我喜欢过她。”
    “要是陛下给你安排女人呢?”徐宁融突然问,“或许太子接触过就明白,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能没有区别呢?”太子瞪眼,“她长的和别人不一样,她笑的也和别人不一样。”
    “安排女人就安排女人,难道他还能在按着我去宠幸那个女人不成?”太子说,“我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吗?”
    “他们要是宁愿我没有子嗣都不让玉音进宫,那我就一辈子不留子嗣,反正没有心爱的人,怎么也不算完整的人生,那索性就求欠缺的更多一点。”
    徐宁融听的失神,原来还有这种办法,宫人传,常寿公主驾到。
    太子看着门口,“你要是过来劝我的就回去吧,不想听。”
    “太子脾气可真大。”常寿说,侍读们纷纷行礼,常寿叫起,却不看他们,只看着太子说,“我是过来看看你用膳了吗?要是父皇突然罚你去跪太庙,那就没得吃了。”
    太子被提醒,忙让人装了几个荷包的豆糕给他带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
    “玉音都回老家了,她的意思那么明确,你这么明火执仗的,对她岂不也是一种伤害。”常寿问。
    “她怕我为难,我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嫁给别人的。”太子说,随即满脸懊恼,“我也是那一下,脑洞就懵了,不能接受,所以就冲动行事了。”
    “不过我也不后悔就是。”
    “那你现在这么闹着要她,要是以后你有了别人,她该如何自处?”常寿问。
    “未来的事哪里说的清。”太子说,“我只知道我现在要什么,我现在不想以后后悔罢了。”
    “哎。”常寿叹气,“无病姑姑进宫来了,她应当可以说服母后,你这两天,不要去跟父皇母后顶牛,只委屈的哭着吧,父皇母后疼你,总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都想要不要去跪在启祥宫外求母后了。”太子说,“父皇听母后的。”
    “太子妃,兹事体大,恐怕父皇母后都不能完全做主。”常寿说,“你有点良心,就不要去启祥宫外跪着,还嫌母后不够头疼。”
    “老实在东宫待着,我去给你探探前路。”常寿说。
    王玉音在老家被突如其来的暗卫团团守住,心里正忐忑时,又来人说要接她回京,“我不回京。”王玉音低声说。
    “我的姑娘喂,太子在娘娘面前说太子妃非你莫属,你要不回京,这可怎么办?”来人说。
    王玉音脸色苍白,“太子当真这么说?”
    “姑娘不高兴?”来人问。
    王玉音摇头,“我没有那个福气。”
    “有没有那个福气得陛下和娘娘说了算,姑娘且跟我们回京,不要让我们为难。”
    王雅量突然起身,“我要去见娘娘。”
    若云拉住他,“不要去,你不要去,这个时候我们说什么都不合适,就听凭娘娘的意思吧。”
    “我要去问她,是不是看不上三哥的女儿。”王雅量说。
    “何必去问,你我心知肚明,不是你的原因,只是我的原因。”若云脸色苍白的说。
    “是我的原因。”王雅量说,“我当初就该休了她再娶你的,你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音儿要也不会。”
    “我不委屈,这是我的命,我认。”若云说,“音儿也知道她的命,她也认。”
    王雅量憋屈的把炕桌都拍烂,最后也只能拥抱着若云,无声的流泪。
    三奶奶倒是起了心思,这次她不找若云也不找王雅量,去找曾氏,“大嫂,这玉音要进宫,庶出的身份是真的不够,要是记在我名下,是个嫡女,倒是一切都好说了。”
    、
    曾氏看她,“这是你们三房的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我不管。”
    “你怎么能不管呢。”三奶奶堆笑说,“长嫂如母,三爷转不过弯来,若云又是个眼皮子浅的,正要你去说道说道。”
    曾氏敷衍送走她,只是头疼。
    朱翊钧其实不反对王玉音进宫,但是因为王容与反对,他才反对,其实他也不知道王容与为什么反对。
    但是王容与不松口,他就那边让这太子去见秀女,总会碰上有眼缘的。
    结果太子坐在宝座上,百无聊赖,直把眼前的秀女都当作白萝卜,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曾氏进宫来见王容与,说了三奶奶的打算,“老三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娘娘真的计较玉音庶出的身份,就让记在三奶奶的名下进宫,晚是晚了点,好歹是一块遮羞布。”
    “我不让玉音进宫,不是因为她庶出的身份。”王容与闻言起身说,“三哥误会我了,他心里是不是恨我了。”
    “娘娘的哥哥怎么会恨娘娘呢?”曾氏说,“只是伤心是真伤心了,那么大个汉子,哭的不成样子,比祖母去世的时候都哭的很,你大哥都在跟我说,当初不让他休妻再娶,是不是错了。”
    王容与簇簇掉着眼泪,她不能忘记啊,她三哥婚姻的不幸都源自于她,若云做姨娘,若云亲自带孩子,也都是她的决定。
    “我真的不是因为玉音是庶出的才不让她进宫。”王容与说,“好,我同意玉音进宫了,不用挂在三太太名下,就以若云之女进宫,陛下封赏,先封三太太,再恩及若云。”
    王容与同意了,这原本卡顿的事立马就顺畅起来。
    王玉音从余姚到京城,回家和爹娘见了一个时辰的面,就进了宫,领了秀女的衣服,依旧是不敢置信。
    太子穿着小太监的衣服来找她,“你高兴吗?”
    王玉音看他,“太子觉得我该高兴吗?”
    “我挺高兴的。”太子说,“虽然你现在心里可能有点复杂,但是我相信,过一段时间,你还是会高兴的。”
    “太子做了什么让娘娘变了心意?”王玉音问。
    “我也没做什么呀。”太子思考一下说,“母后也不像是会被我吓住的人,大概是想通了吧,亲上加亲也没什么不好。”
    “我得走了。”太子说,“在最后选妃之前,你都见不着我了,自己好自为之。”
    久违的秀女进宫,已经是为儿子选儿媳妇了,王容与坐在宝座上,想着当年自己秀女进宫,仿佛就在一瞬间。
    “只有孩子大了,才能真切的感觉到自己老了。”王容与笑说。
    “母后看着不老,若是和我乔装打扮在街上,说是姐妹别人也信。”荣昌笑说。
    “你就会说好听话逗我开心。”王容与笑说,便是面容包养再精致,心老了就是老了,骗不到别人。
    秀女一列一列的上来请安,青春,挺拔,充满活力,王玉音排在末两列,乌发云鬓,肤白胜雪,一抬头,眼灿若流星,便是排在最后,也丝毫不掩其光。“都是好孩子。”王容与收回眼神说。
    “倒是知道为什么太子喜欢她了。”荣昌说,“我也喜欢她,一眼望过去,就和别人不一样。”
    “我既然让她进宫了,自然不会苛待她,不用你们一个两个的还要特意来为她说好话。”王容与说。
    “没办法,收了太子的贿赂,总要替他办点事。”荣昌笑说。
    晚上,王容与枕在朱翊钧的臂弯里,说起太子种种,“太子还真像你。”
    “我觉着不像。”朱翊钧说。
    “哪里不像了,那会我才进宫,你不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王容与说。
    “那个时候我还让你抄书了,还委屈你了。”朱翊钧说。
    “我不觉得委屈。”王容与说,“现在抄书啊,吵架啊,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对我的好了,你送我的景儿,你每个白天黑夜都陪在我身边,直到现在。”
    “我好吗?”朱翊钧笑问。
    “是天底下第一好男人。”王容与说。她依赖的往朱翊钧怀里钻了钻,“每天都活在幸福里。”
    太子在王玉音进宫后,就被派到太庙去茹素抄经,等到点妃那日才从太庙出来,虽有疲倦,但是神采奕奕,“你的太子妃,你自己点。”王容与看他。
    太子笑眯了眼睛,“那便是她吧。”手指不偏不倚,指的正是王玉音。
    “那还指不指别人?”王容与问。
    “不指了。”太子笑说,“孤与太子妃好好培养感情,争取早日让母后报上孙子。”
    王玉音脸似红霞,王容与嗔怪他大胆。
    但是太子妃一事自然是定下来了。
    太子妃出自皇后娘家,又是庶出,朝上折腾了一番,朱翊钧干脆告病不上朝,由着太子去直面风雨,他斜躺在炕上,王容与削了一片片桃子喂他。“这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能当好一个皇帝呢?”朱翊钧如是说。
    太子笑眯眯的,不管谁来,就是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太子要选妃,只要太子喜欢,家室不是问题。
    “太子正妃,不是嫡出,这日后,嫡庶之争更要水深火热。”
    “太子选妃是例外,总不是人人都是例外,嫡庶嫡庶,若是男人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又何来嫡庶之争。”太子说,“尊重嫡妻不仅是靠这些待遇上的区别,更是要日常,不要有庶出才是正理。”
    太子口才了得,他也不嫌烦,每天和朝臣这么斗嘴,一直斗到太子大婚。
    太子大婚后,王容与终于松口,离开居住了十年之久的启祥宫,随朱翊钧住进乾清宫。乾清宫是天子寝宫,自然不是别的宫殿能比的,但是王容与不肯和陛下住进乾清宫,朱翊钧就只能陪着王容与住在启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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