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容与也不管这个名是不是适合女孩了,也就牛牛这么叫着。
    “比昨天又多喝了两汤勺,黄太医说,再这样下去,用不着多久,公主就能和普通孩子吃的一样多了。”无病高兴的说。
    “那就好。”王容与说,管什么太子相争,她只顾好眼前这坨心肝肉就是。
    朱翊钧到朝上,果然朝臣们从宫禁弹劾到锦衣卫,到让陛下严惩行凶之人以及背后指使,到最后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完全是陛下在册立太子一事暧昧不明,才生起的事端。
    朱翊钧摆手让人禁言,听他说。
    “朕在此,与诸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即使到今日此刻,朕依然寄希望与嫡子继位,朕不立太子,不是为了皇长子,也不是为了皇三子。”
    “但若是,但若是,朕此生,没有嫡子继位的福气。”朱翊钧眼看着前方,字是一字一顿的说,仿佛他的心意都倾注与其上,说到没有嫡子继位的福气,朱翊钧眼眶微红,语音轻颤,让人不忍闻听。
    “祖宗家法,无嫡立长。”朱翊钧说,“朕,绝无二话。”
    申时行率先跪下,“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依样跪下,口呼陛下圣明,陛下万岁。
    老天,你告诉朕,是否朕真的没有这样的福气?
    朱翊钧回到长春宫,头枕着王容与的膝盖,王容与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并不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恭妃闻听到陛下在朝堂上这样说了,搂着朱常洛喜极而泣,“我的儿,此番苦没有白受,你父皇说了那样的话,就是铁板钉钉了。”
    “母妃不要太过喜形于色,以免父皇不喜。”朱常洛劝道。“再说,也不能断言,皇后娘娘就生不出嫡子了。”
    “总是她现在没有生。你就是太子。”恭妃热泪盈眶的说,她等这一刻等的太久,她在这宫里煎熬的太久,若不是有这样一丝希望在她眼前,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当初没有听太后的话,没有到陛下跟前去,她没有生下常洛,她的人生是不是会不一样?
    伺候到二十岁上就出宫,拿着皇后给的安家银子,足以打造一副好嫁妆,出宫找个厚道人成亲,虽贫苦动荡,也有暖被窝知心人。
    不像在这深宫,便是穿再多也还是觉得冷,珍馐玉食入口也是索然无味。
    但是,只要有一天常洛成了太子,成了陛下,她母凭子贵成了太后,这宫里就不再冷了。恭妃眼带希翼的笑着,终有一日,她受的折磨都是值得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郑妃还没有从陛下轻轻放过她这个幕后之人的惊喜中清醒过来,陛下是不是心里也对皇三子的期望胜于皇长子。
    她就知道,陛下对恭妃的厌恶,远远胜过对皇长子的倚重喜爱之情。
    而朝堂上的一番话传来,却是给郑妃的当头一喝。陛下此意,除非皇长子出意外,她的儿子将永远没有机会。
    而皇长子经此一事,再无能有让她得手之时。
    郑妃突然后悔,也许她既然做就要做足才是,不要想着试探,一击得命,这样就算她现在不能好好的安坐在这,但至少,她的儿子,还有一搏之力。
    说什么都没用了,大势已去。
    宁贵人在冷宫里待了六个月,然后出来,之后一直没见着陛下,也是后宫里不起眼的人中一个。移宫时想要住进宜妃的偏殿,但是后宫里想要住进宜妃宫殿的人太多,她进不去,最后进了兰妃的宫里,兰妃的宫里多是小美人。
    大家心里也是有小九九,对陛下还是有些期望,宜妃是最好的选择,恭妃就是最差的选择,有人铤而走险期盼郑妃复宠,郑妃也是热门。但是宁贵人心里和郑妃有着刻骨的仇恨,她之所以还在这宫里坚持,就是为了报仇。
    她一直在等机会。
    如今陛下明言无嫡立长,郑妃的心思落空,但这还不够,宁贵人在夜深无人的时候拥着被子想,只有在她心尖肉上拧一把,让她比自己受伤还痛苦,每每想起就痛不欲生,无处申告,才能解了她在冷宫,一日复一日的仇恨。
    固安伯夫人进来跟陈太后讨要恩典,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在家里没个正经营生也不是个事,想让太后跟陛下提提,给安排个体面又轻松的差事使使。
    “先头,武清侯府才吃了瓜落,这个时候去求恩典,不是平白找无趣。”陈太后说。
    固安伯夫人有些讪讪,“武清侯犯了那么大的错,从侯到伯,不也又转回侯了吗?陛下总是心软多情,怜恤国舅。”
    “那是陛下亲外家。”陈太后淡然说,“你别光看着武清侯又变回侯的爵位,他那几个儿子的虚职是不是都被薅了,现在也没说要起用,日后就是在家吃闲饭的。亲外家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名义上的。”
    陈太后不能在家人面前露了怯,自己遭了陛下的厌恶,只有自己还是陛下尊敬的嫡母,宫外的娘家才会依然需要她,供着她,她才不会两手空空,孤立无援。
    固安伯夫人就有些不得劲,扯着家常的时候就说道。“前些年,小六在赌坊救下了姓刘的一家人,安置在庄子里,但是世上难救烂赌鬼,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家男人又在赌坊里欠了帐,整日要打要杀的,庄子里人心惶惶。”
    “要我说,这样的一家人就赶出去就是,原也跟咱们家没关系,但是小六不肯,说是也许对太后姑母还有用呢。”固安伯夫人看着她说。
    “无关紧要的人就赶出去就是。”陈太后说,“武清侯府那边几个小的,应该也在卯着劲想在李太后面前表现呢。”
    “嗯?”固安伯夫人不解。
    陈太后也不再说,着人拿一匣子钱来,“给你虚的也用不着,这些拿回去,家里子孙多了,开销总要捉襟见拙。”
    固安伯夫人脸上才有了些笑模样。
    回了家,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润润嗓,便让人去叫六少爷来,“你赶紧去把那家祸头子给送出去,送哪不管,越远越好,别在让庄头告状到我这来了。”
    “别不服气,是你的太后姑母说的。”夫人说。
    “太后还说了其他吗?”陈六问母亲。
    “没说其他,我说武清侯府看着犯了大错,但陛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是简在帝心,但太后说陛下保全了武清侯的爵位,却把小一辈的都赶回家吃闲饭,心里也是生厌了,说现在武清侯的小一辈应该都在想办法去投李太后的好。”
    陈六点头,“我知道了。”不就是把那家人透露给武清侯府,至于武清侯府想利用他们做些什么就不关他的事了。
    “什么你又知道了,神神叨叨的。”夫人说,“诺。这些给你用,你常在外走动,手里可不能紧了。”给了儿子一个荷包,里头沉甸甸的。
    “还是母亲最疼我。”陈六撒娇说。
    “知道就好。”夫人说,“猴儿似的。”
    王容与坐了双月才从长春宫搬到启祥宫,但也只在启祥宫待上半日,还有半日回长春宫陪着小公主,小公主是好是坏,还是没露面,外人还是不得知。
    宜妃还是进长春宫看了一次小公主,“瞧着小胳膊小腿还挺有劲的。”宜妃说。
    “这些天没日没夜的照顾,总算是好一些了。”王容与道,“也多亏了许杜仲和黄太医,在长春宫待了这么久,保住了她的命。”
    “小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宜妃说道。
    “先头一个月真的很凶险,我夜夜都不能安睡,一做梦就梦到人来告诉我,她没了,必要在她床头,整宿整宿的看着,心才能安定下来。”王容与说。“我这一生流的最多的眼泪,都在她身上了。”
    “小公主体谅母亲的心,日后必定平平安安长大,再无波澜。”宜妃说。
    “希望如此。”王容与说。
    荣昌也来见了小公主,“母后,妹妹长的好小。”
    “嗯。”王容与摸着她的头说,“你也是从这么点大一点点长到现在这样亭亭玉立的样子。”
    “妹妹以后也会长的像我吗?”荣昌问。
    “嗯。”王容与说。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陪妹妹玩?”荣昌问。
    “妹妹比平常人少在母亲肚子里待了三个月,所以会比一般人更柔弱一些,会更容易生病,荣昌以后要好好保护妹妹,好不好?”王容与问。
    荣昌点头,然后反身保住王容与,“我也要好好保护母后。”
    王容与被荣昌这句话哄的眼眶立即红了。
    便是晚上枕在朱翊钧手里,也说最近两年对荣昌多有疏忽,不知不觉中,女儿都长大了。
    “女儿长大了还不好?”朱翊钧问。
    “原本想要娇养女儿,让她无忧无虑,但是没想到,到是我让她受磨炼长大了。”王容与叹道。
    “荣昌这样很好。”朱翊钧道,“牛牛以后也会像荣昌这样好。”
    “牛牛洗三,满月都没做,百日还是给她庆贺一下。”王容与说,“三郎给牛牛取好封号了吗?”
    “永寿,如何?”朱翊钧看着她说。
    “牛牛的身体是我们两心里挂着的一颗石头,恐怕得我们都入了土,这颗石头才能落地。”王容与说,“永寿太大,便用常寿吧。”
    “依你说的。”朱翊钧说。
    王容与摸着他的脸,“三郎跟着我焦虑,这两个月也瘦了。”
    “不然看着你们娘两消瘦,我一个人独肥,我还算有心吗?”朱翊钧道,“现在常寿的身体也渐渐好了,你我也要好吃好喝,多长些肉才是。”
    王容与笑着更偎近他,在最惶惶无助的时候,朱翊钧给她的支持,让她熬了过来,不然她真的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也没有那么多的余裕,只担心孩子,不用担心其他。
    “三郎,我好爱你的。”王容与在朱翊钧胸膛里喃喃道,比自己想的还要爱的多的多。
    原本以为这么低的声音朱翊钧没听到的,但是朱翊钧原本闭着眼睛在她这么说以后睁开了,温柔的低头看她,在她头上落下一吻。
    四公主百日那天,阴沉了许久的天,总算是洋洋洒洒落了初雪,朱翊钧在朝上公布了公主封号常寿,王容与在宫中置宴,庆贺公主百日。
    已经百日的公主,也才像一般普通婴儿出生大小,参宴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要恭维几句。
    公主只抱出来一下就又抱进去了。王容与说,“我们吃饭喝酒热闹,原就是借着她的名头闹一闹。”
    “许久不见皇后娘娘,当真是想念的紧。”恭妃说。许是陛下在朝上说的那些话给了她勇气,从前这种场面上只做壁观的,如今也能第一个开口接话,看她话后接话的那些后妃,也是隐隐成拱卫之势。
    王容与装作不知,只笑道,“我也想你们,今日不醉不归。”
    朱翊钧开宴才来,此时酒已经过了三巡,王容与脸微红,眼波荡漾,让朱翊钧瞧着就移不开眼,“陛下喝酒。”王容与劝酒道。
    朱翊钧抿一杯,“今日怎么喝的太湖醉,你平常不是喝的都是果酒吗?”说是果酒,跟果露也差不离。
    “换酒了吗?”王容与问,“难怪我觉得今个儿这酒喝的有点上头。”
    “可醉了?”朱翊钧关切的问。
    王容与摇头,“还能再来三杯。”
    余下宫妃看着头上陛下皇后旁若无人的恩爱,多半人嘴里都发苦,只少数几个人面色正常,淡然下箸。
    宴散后,王容与是真的有些醉了,脸红红,走不了直线,被朱翊钧搂着走,还不老实,非要去接外头的鹅毛大雪。
    伸着脖子,张着嘴。
    朱翊钧觉得王容与之前压抑了许久,能让她借酒松快一下也好,便都由着她去,只是让宫人都散去,撞见皇后的酒后狂妄失态之举,到底不妥。
    王容与在雪里转了几个圈,然后扑进朱翊钧怀里,眼神对焦不到朱翊钧脸上,还要伸着指头说,“你,信不信,我还能生。”
    “信。我自然信。”朱翊钧搂着她的腰,不要摔倒。
    “我一定会替三郎生个儿子的。”王容与打着酒嗝说,“都敢小看我,哼。”
    “我是那么容易被小看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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