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辛苦,这十文钱还是舍得的。”阿婆说。她抬头看了一眼王容与又低头,“大姑娘长开了,不用担心自己不漂亮了。”
    王容与只笑,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七八岁吧,偷溜出来吃阿婆的桂花团子,她让阿婆把团子炸大一点,阿婆说赚钱不容易,她就说别人都说妹妹好看,说她不好看,还当面说,真的好烦啊。
    阿婆就说,“那你也好看,只是你现在没长开,长开就好看了。”
    “再说好看也没用,我年轻时候别人也说好看,结果运气不好嫁了个病秧子短命鬼,一辈子吃苦受罪,到老了也不能解脱。”阿婆看着年幼的王容与的说,“大姑娘的面相一看就是个好命的,肯定一辈子都顺风顺水的,容貌是其次的了。”
    “阿婆,你的招牌褪色了,我再给你写一张吧。”王容与说。“如果你不要银子的话。”
    “那感情好。”阿婆说,“我说这我从前也是没有招牌的,这个还是你给写的呢,这块旧了,早有人叫我换,不换。”
    “换了就没有了。”
    在原有的竹匾上撕下旧到褪色的字,再重新蒙上一层新纸,就去隔壁的灯滩上要来笔墨,不是什么好笔,也不是什么好磨,但是在阿婆摊前这黄豆大的灯光下,王容与提笔,犹如每一次写字时的认真。
    阿婆桂花团子。
    王容与写好,让阿婆重新挂上,阿婆笑着说,“虽然我不认字,但是谁家的牌也没我的好看。”
    王容与要走了,阿婆重新炸了一份桂花团子给她,“之前的冷了,吃这个吧。”
    朱翊钧临走还是偷偷扔了一锭银子给阿婆,阿婆想去追上还给他,但是很快又有客人来,走不开身。
    有熟客注意到阿婆换招牌了。“阿婆,你这牌子终于舍得换新的了?”
    “嗯。”阿婆笑说,“这最后一次,等这招牌也旧了,阿婆就卖不动团子了。”
    元宵的夜市到很晚,阿婆的孙子来接阿婆回家,阿婆把这个银锭子塞给他,“好生收好,不要让你娘和大哥知道。”
    “哪里来的?”孙子惊讶说,就是元宵生意再好,也不该有这么大的进账。
    “贵人给的。”阿婆说,“你读书,以后要改换门楣的,这银子不要用,等你当上官了,再拿出来供着,能保你官场畅通。”
    小孙子不明所以,但是他推车的时候也注意到,牌匾换了。“祖母不是说不换招牌的吗?”
    “大姑娘回来了,又给我写了一张。”阿婆乐呵呵的说。
    小孙子哦的一声,等联想到阿婆嘴里的大姑娘是谁时,差点没把车开进沟里。“祖母,你不是累了发怔了吧,大,王家的大姑娘如何能回来,还到你这买团子,写牌匾?”
    “镇定点,沉稳点,多大的事。”阿婆笑说,“不管她嫁给谁家,是多富贵的人,在我这啊,就是大姑娘。”
    第二百三十七章
    王容与一定要吃的桂花团子,临了她又不下去嘴,皱眉捂嘴,拿到嘴边就受不了。“我说这些东西不能吃吧。”朱翊钧说着要扔。
    “别扔啊。”王容与说,“今日吃不下是我的事,阿婆的团子还是好团子,带回去给无病她们尝尝。”
    “那也成。”朱翊钧说,他催促马车走快点,有点担心王容与。“你今天不舒服,直说就是。横竖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出来。”
    “我没什么。”王容与挽着朱翊钧的手臂说,“和三郎出来走百病,来年百病不侵,邪晦不生。”
    “我倒是还健康,只你,这身体真让人担忧。”朱翊钧看她说。“从前看着你都不会有这样的担心。”
    “病一场就把三郎吓着了。”王容与笑说。“陛下的胆子该不止这一点。”
    “你不曾像我一样,环抱过毫无知觉的你,若是你也曾有过,就能知道我的后怕。”朱翊钧说。
    “谁说我不曾见过。”王容与说,“三郎之前食的那个劳什子福寿丹,三郎硬挨着我瞧着心疼,三郎沉沉睡起我也害怕,心就跟吊在半空似的,无着无落。”
    “我不是答应你,以后都不碰那些东西了。”朱翊钧说。
    “我像那样的生病以后也不会有了,所以三郎放心些了吗?”王容与说。
    朱翊钧捏捏她的腰却没说话。
    一路颠簸回宫,朱翊钧看着王容与面色有些不好,就说去叫许杜仲来,王容与拦下了,“只是颠簸的有些恶心,喝点热茶就好了,今天还是过节,就不要请御医来。”
    “明早上让许杜仲进来请平安脉。”朱翊钧退后一步的说。
    王容与喝了半盏热茶,又觉得肚子饿,临睡了又用了半碗面下去,睡觉时朱翊钧给她摸着肚子,担心她吃撑了不好睡,没想到她挨着枕头就睡了,一点事都没有。朱翊钧不由觉得好笑,但还是一下一下轻柔的按摩着她的肚子。
    早膳后许杜仲进来给王容与请平安脉,把脉后摇头,把了许久后才对王容与说,“像是滑脉。”王容与不敢置信,“没那么轻易有吧,你再诊诊?”
    “时日有些短,孕相还不显,若想更确定点,再过十五日就更有把握。”许杜仲说,“或许等到孕脉稳健了再报喜?”
    王容与点头。
    等宜妃来禀告宫务的时候,宜妃说娘娘回宫了,玉体康健,她如今再拦着宫权就该有人说闲话了。
    “她们说任她们说去,我也不是只让你一个人帮着掌宫,兰妃,郑妃,不也一直在处理宫务?”王容与说,“你可不像会听他们闲话的人。”
    “这不是恭妃和顺嫔作为有皇子皇女的妃嫔,没有掌宫,看着我就有些酸。”宜妃说,“从前那是娘娘身体不便掌宫,再说还有郑贵妃揽总,但是郑妃降到妃位后有些面上过不去,就托病说不来处理宫务,兰妃没个主意只看我的,如今娘娘都回宫了,我再揽个总也不合适了。”
    “只怕这个总你还真的再揽下去。”王容与说,“顺嫔是位分不到,恭妃是不得陛下喜欢,我要是让恭妃掌权,转眼陛下就会找个由头申斥她。她和大皇子在宫里本就不易,不好再雪上加霜。”
    “我的身体未来恐怕还是不能支撑我来管宫务。”王容与把手放在肚子上,她看着宜妃,知道她能看懂。
    宜妃眉头一跳,随即狂喜,“娘娘?”
    “还没确定,谁都不知道。”王容与说,“再过十五天才看吧,也许也没有那个运气。”
    “依着娘娘的运气,早该来了才是。”宜妃说,“娘娘好生养着,切勿为宫务烦忧,我定都处理的好好的。”
    “怎么你比我还高兴似的。”王容与笑问。
    “我天天都在烧香拜佛,期盼娘娘早日生下太子殿下。”宜妃压低声音说,“不然一个大皇子畏畏缩缩,一个三皇子还看不住资质,但是郑妃就够让人难受的。我日后可不想和她住在一个宫里。”宜妃说的就是日后大家都变成太字辈的就得合住一宫了,若是郑妃真成了母后皇太后,那真的要呕死了。
    王容与失声笑,“你也想的太远了。”
    “不过其实我也想过。”王容与正色说,“如果我真的注定是今生无子的命格,那么无嫡立长,就是大皇子了。”
    “陛下对恭妃的厌恶,着实让人担心。”宜妃说,“不然当初朝臣们也不会担心陛下要立三皇子,而不顾中宫,就要逼陛下立太子。”
    “无嫡立长,是祖宗家法,拗不过的。”王容与说。“你再看现在,觉得陛下对郑妃如何?”
    “虽不知郑妃从哪招了陛下的厌恶,但是毕竟曾经宠过,只怕对上恭妃还是有一战之力。”宜妃说。
    “是选太子,也不是立了太子,顺带还要把太子的娘扶正。我既还是皇后,郑妃,恭妃,都是一样的。”王容与说。
    “只盼十五天后有好消息。”宜妃双手合十说,“那就真的前前后后都妥了。”
    朱翊钧回宫后就问今天许杜仲来请平安脉是什么情况,王容与笑说只是昨日的元宵吃的有些多,所以才会那样。朱翊钧笑她,看以后还贪不贪吃。
    但到了夜幕,两人在床帐后对卧,王容与看着朱翊钧又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朱翊钧问。
    “其实今天许杜仲把脉,说是像滑脉。”王容与说。
    “什么?”朱翊钧闻听就坐起,“怎么才跟我说?”
    王容与又把他拉着躺下,“时间短,也不能去确定,许杜仲说再等十五天,就能确定了。”
    “我让他先瞒着后宫,不然十五天后查出不是怀孕,那可怎么办?再跟丽贵人一样,成为宫里的笑柄?”王容与说,“我不管,我告诉你了,你可得替我瞒着。”
    “你和她能一样吗?我压根就没碰过她,她要真有孕才有鬼了。”朱翊钧看着王容与的肚子说,“只你这一块地,我是精耕细作,没日没夜,再没消息,我都觉得不应该了。”
    “也许是我怀不上呢?”王容与说,这个问题也一直压在她心里,只她装作不在意罢了。
    “真要没有也没办法。”朱翊钧笑说,“好在我们也有荣昌了。”
    “可是我没有给你生个太子。”王容与看着他说。
    “那也有两个皇子了。”朱翊钧说,“真等到那时候,立皇长子为嗣便是。”
    “陛下不是不喜欢恭妃吗?”王容与问。
    “立大皇子为嗣,便让恭妃先去吧。依她的福分,等太子继位后追封太后也够了。”朱翊钧漫不经心的说,“陈太后的日子如何,我是亲眼看在眼里的,如何能让你也去受那份苦,后宫,有一个太后就够了。”
    王容与轻轻的倚进他的怀抱,“多希望是真怀孕了。”
    朱翊钧被王容与带的紧张,他压根也不会隐藏,所以不过三天,皇后娘娘有孕的消息还是传出去了,朝上是一片大喜,当年的立储的风波还摆在那,要是中宫有喜,那大家都高兴,不然又要礼法硬抗上圣意,两败俱伤。
    后宫明面上一片喜欢。
    慈宁宫是喜欢。
    寿安宫是没那么喜欢也没那么不喜欢。
    “确定了吗?”李太后问,“之前那么久都没有消息,怎么这么突然?”
    “是从陛下那传出来的消息,该是确定了吧。”宫人说。
    “皇后命人去永年伯府报喜了吗?”李太后问。
    “这个问不出来。”宫人说,启祥宫的消息从来都是最难打听的,何况是她们这些人,又不是从前李太后调教惯的熟手,打听个消息毛毛躁躁的,不合意。
    李太后皱眉,“那去个人去神武门问问,永年伯府的人进过宫吗?”
    “是。”
    王容与有些无奈朱翊钧的保守秘密的能力,不过说来也奇怪,按说现在应该只是个小豆在腹中,什么感觉都没有才是,但是自从许杜仲说是滑脉,王容与就一天比一天更有感觉,再加上吃的也比平常多,许是板上钉钉的事,倒也不介意朱翊钧没守住秘密,一天一天的,只等许杜仲来确诊那天。
    慈宁宫倒是闻听消息就送来东西了,后妃们也想来启祥宫庆贺,但是朱翊钧直接免了,“日子还短,娘娘需要静休,不要来烦扰娘娘。”
    朱翊钧又下命令,娘娘不喜香粉,日后后宫里都少弄些七七八八的香味。
    王容与不喜香味,但只她宫里是要求这样,后妃们她从来不要求,女子爱粉爱香都是正常,所以朱翊钧这么一出,王容与就说,“她们不来我跟前,爱怎么来怎么来呗,你还管人家香粉上去了,也不怕人家说你。”
    “那不行,那香味冲着你了怎么办?”朱翊钧说。
    “这后宫隔这么远,哪里能传过来。”王容与说。“就先头这三个月吧,之后就让她们恢复原状。”
    “也行,到时候暖和了,咱们依旧去瀛台安胎去。”朱翊钧说。
    到十五日上,许杜仲来诊脉,然后道喜,“恭喜娘娘,孕脉稳健。”
    朱翊钧这次是边上陪着的,闻言大喜,“赏。阖宫大赏。”
    王容与也止不住笑意上头,“快去两宫处报喜,还有无病,你亲自去一趟永年伯府报喜。”
    “是。”无病并启祥宫一众宫人都是喜气洋洋。
    第二百三十八章
    虽然许杜仲说王容与脉象还好,但是朱翊钧还是立马小心翼翼让王容与去躺着了。两人分坐在床榻上说话,“之后除了永年伯府的人,其余人你都不要见了。”
    “宜妃还是要见的。”王容与说,“不然我这安胎期间,这宫里的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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