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眯着眼看他们夫妇互相打趣,心中甚是满意,待目光看向刘仲修身后的翊哥,慈眉善目道:“翊哥,可还记得外婆?”
    翊哥上前两步及至她面前,猛地掀起长袍对坐在上首的二人跪下,恭敬道:“外孙刘嘉翊给外祖,外祖母磕头。”
    “好孩子,快快起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老夫人神情激动,虽翊哥之前已经跪拜过,但那是随着众人行礼问安,此番行如此大礼,可见他心中对外祖,外祖母有多敬重。
    翊哥起身,嘴角露出淡笑:“外祖母。”
    “像,太像了。”老夫人转头看向大儿,轻声道:“老大,你觉不觉得翊哥特像年轻时候的你。”
    “娘也这么觉得吗?适才儿子在门口匆匆瞥了翊哥一眼,便觉得他眉眼与咱们周家人甚是相像。”
    老夫人忙不迭点头,拉着翊哥的手不住的问:“听说你如今已是举子头衔,今年秋试你可会参加?”多年未见,当年在她怀里不肯离开的外孙,如今已长成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只见其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身着月白色长袍,宛如一块无瑕美玉般神色淡然的静立在一旁。
    翊哥垂下眼眸,淡淡道:“外祖母莫要夸赞孙子,考得举子也不过是机缘巧合。”
    周老太爷淡笑道:“翊哥,若没有真才实学,考官能让你取得功名,要知每一届的科考,上到垂垂老矣的老翁下到十四五岁的童子,屡试不中的多不胜数,若你不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又怎会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
    二太太喜不自禁道:“爹,这孩子性子十分内敛,自他年岁越大就越发的不动声色,连我这个当娘的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老太爷瞥了闺女一眼,冷哼道:“还好不像你……”
    刘府子女不约而同的抿了抿嘴角,生怕嘴角露出一丝一毫的笑意。
    老夫人不住的拿眼睛端详着翊哥,越看神色越满意,尤其知晓他尚未定亲,若他们家能与镇国将军府再次联姻,想必两家的关系会越发牢固,加之亲孙女嫁到闺女家,想必作姑姑的定会善待侄女,越想越觉得这门亲可成。
    “我的玫儿呢?自她出生我还未见过,快出来让外祖母看看?”
    三姐缓缓走出去,今日为了来外祖家她特意穿了一件紫绡翠纹裙,脚蹬紫色相珠的绣鞋,垂云髻上插着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只见其行走间嘴角带笑,眉眼十分明媚,身姿娉婷的来到外祖母面前。
    三姐敛了敛嘴角的笑容,恭敬的福了福身:“外祖,外祖母。”
    “好孩子,好孩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不住的来回抚摸,心想便是翊哥的亲事不成,将玫儿嫁到自家也成。
    三姐亲昵的钻进外祖母的怀里,撒娇道:“外祖母,您不知道孙女有多想您,娘时常在孙女耳边念叨,您疼她多过于疼几位舅舅。”
    “确有其事,你舅舅们身为男儿,皮糙肉厚打了也无甚,可闺女却不一样,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自然要将她放在手心里疼。”
    “外祖母您真好……”三姐回头调皮的看向她娘,伸了伸舌头,嬉笑道:“娘,您听到外祖母的话了没?日后也要将我放在手心里疼,不可动不动的骂我?”
    “我的乖孙,你娘时常骂你吗?”
    三姐垂下头,闷声道:“娘总嫌弃我没规矩。”
    闻言,二太太哭笑不得,哼声道:“还怨娘骂你,看看你现在这番模样,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还不快些从你外婆怀中出来?”
    三姐眉开眼笑的抬头:“娘,如今咱们在外祖家,便是女儿没规矩,外祖母也会见怪不怪的,是不是啊……外祖母?”
    “哎呦,这小嘴怎这么甜呢?”
    二太太冷哼道:“娘,莫要被她花言巧语的哄骗住,这丫头可恨的很,您不知道我一天跟她置多少气?”
    谁料,老夫人翻了个白眼:“哼,从小到大你给我闯了多少祸,怕是数都数不清了,为娘可有说你什么?”
    二太太脸色涨红:“娘……”
    三姐噗呲笑出声,低声道:“外祖母真好。”
    周老太爷笑着打断她们一老一小:“好了,好了,赶紧将闺女一家介绍给各房吧!”
    “瞧我!上了岁数只顾着舔犊情深竟忘了孩子们还在一旁候着。”
    周老太爷乃御使大夫,共有五子三女,其中与老夫人共生了三子一女,如今在身旁的唯有嫡出的老大老五,老二一家外任到甘肃作县令,老大为人木讷,不善变通,遂这些年一直在翰林院任编修一职,后与国子监司业的嫡长女宣氏成婚,成婚后二人育有三女,后因宣氏身子不好,方从妾室那抱得庶子作嫡子养,老五自打娘胎出来,身子骨便一直不好,遂一直在家中静养。
    其余庶子,老三只得秀才功名,后继续科考均名落孙山,最后放弃科考之心,留在家中帮着母亲打理田产,娶了商贾家的嫡幼女,生了一子一女,因游氏出身低微,她爹怕她被妯娌们看轻,遂陪嫁众多店铺地契,算是整个御史府中最为有钱的一房,老四任京府通判,娶了钦天监家的庶长女方氏,二人育有二子一女,至于两个庶出的庶女均是外嫁,至今未归过。
    这时宣氏捂着嘴角淡笑:“娘,还是从我们大房来吧!”
    老夫人颔首:“也好!”
    大房一子五女,其中两名嫡女已嫁人,如今留在府中的是嫡幼女周祎偲,庶长女周祎婳,庶女周祎甯及周祎妧,嫡子周怀宸。
    三房一子一女,分别是嫡女周祎瑾,嫡子周怀磬。
    四房二子三女,分别是嫡长子周怀凌,嫡幼子周怀启,嫡女周祎宓,庶女周祎婍及周祎玥。
    五房因为身子骨不好,尚未娶亲。
    众人见礼后,大太太唤身边的王妈妈将见面礼拿出来,虽用荷包装着,但众侄女们接到手后,一摸便知里面装的是玉镯,脸上虽未显露什么,但眼里的喜意却是遮也遮不住的,送给各房少爷们的见面礼则是一块玉佩,二太太自打要回京,在苏州时便吩咐王妈妈,将回京给娘家人的见面礼备好,如今见众人神情满意,脸上自是喜不自禁。
    周府众子女忙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姑父姑母。”
    老夫人这时开口:“舒娘?”
    身后的老嬷嬷福了福身,低着头轻脚走出去,不一会儿端着木案出来,只见上面琳琅满目的钗子及步摇。
    二太太忙道:“娘,这些有些贵重了……”
    老夫人淡笑道:“这是我这作外祖母的一点心意。”说着让舒娘将见面礼亲自递给刘府五位姑娘,可见老夫人对闺女家的情况有多了如指掌,送的见面礼皆符合众人的喜好。
    刘府三位少爷每人得了一块松木砚台,连尚未过来请安的宴哥及祉哥都准备了金项圈,可想而知老夫人行事有多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这时老夫人眸光看向周祎婳,淡笑道:“婳姐,你是众姐妹中最为年长之人,带妹妹们去观赏下咱们府中的景致,至于磬哥,你带着弟弟们去书房煮茶烹茗。”
    周怀磬揖了一礼,对表弟们道:“虽我学问不及你们,不过也想在学问上与你们切磋一二。”
    周祎婳含笑的福了福身,低声道:“谨遵祖母之命,”转头看着刘府五位表妹,含笑道:“请随我来。”
    这时,周老太爷猛地开口:“翊哥,你留下。”
    翊哥脚步顿了顿,淡笑的颔首。
    老夫人这般做,自是有事想同刘仲修夫妇商量,遂将两府子女一同打发出去,行至半路,周祎偲淡淡开口:“你们先逛,我有些累,先回去歇息一会儿。”牵着最小的幼弟转身走人。
    见此,三姐同刘湘婉嘀咕:“哼,架子这般大,就像谁稀罕她似得。”
    周祎婳声色讪然道:“表妹们莫要在意,四妹这段时日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想回去歇一会儿,”顿了顿,指着前方的景致道:“走,我带你们去逛园子。”
    刘府五姐妹笑着颔首,婳姐慢慢往前走,大房其余两名庶女自然而然的跟在她身后。
    谁料,瑾姐上前猛地推开刘湘婉,挽着三姐的胳膊,娇声道:“三表妹,你初次入府,便由我告诉你沿路有哪些奇观异景。”
    三姐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不喜欢不相熟的人碰她,遂讪笑道:“那就多谢五表姐了。”
    刘湘婉神色无奈的笑笑,她走到哪都是挨欺负的货,低叹一声慢慢退至五姐身后,五姐偷笑道:“被人挤下来了。”
    “诚如你所见。”
    七姐拿起丝帕捂着嘴角偷笑:“六姐,嫡女堆里不是那么好混的。”
    “精辟!”刘湘婉对其竖了竖大拇指。
    这时,四房的婍姐低声道:“听说你们是从苏州回来了?”
    四姐咳了咳,仗着她在众人中年岁最大,淡笑道:“妹妹可是想知道苏州比之京城哪个更好?”
    婍姐忙不迭点头:“姐姐好聪慧,真是一语中的。”歪着头继续问:“不知姐姐在家中行几?”
    四姐淡淡道:“多谢妹妹夸赞,我在家中行四,妹妹想知道苏州什么事情,尽可问我。”
    “真的吗?苏州城能让内宅女子随意出门吗??”
    四姐淡笑的摇了摇头:“当然不能,虽我未出过门,但我哥哥可是经常出去,回府时他便会说与我听。”
    婍姐眼含崇拜的看着四姐,四姐不自觉的挺了挺后背,出生至今,还是头次有人这般崇拜她。
    刘湘婉及五姐不自觉放慢脚步,连着她们身后二人也不自觉放慢脚步,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笑意。
    五姐淡笑道:“不知两位妹妹,年岁何许?”
    “我是四房的周祎宓,芳龄十三,这是我庶妹周祎玥,芳年十一。”
    五姐淡淡道:“我叫刘思婉,今年也是十三岁,”指了指身旁二人:“这是我六妹刘湘婉,七妹刘芸婉,她们二人同岁,今年十一岁。”
    宓姐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问:“你与我同岁,你生辰多少?”
    待五姐说完,宓姐噗呲笑出声:“我比你大上一个月,”眼神看向刘湘婉:“怎么这么巧,我与你家五姐同岁,你们姐妹俩与我家玥姐同岁。”
    五人不自觉轻笑出声,刘湘婉问道:“不知这位玥姐生辰多少?”
    玥姐脸色绯红垂下头,低声说出她的生辰,若不细听怕是听不到,刘湘婉上前一步挽着她的手,轻笑道:“没想到你生辰竟在我与七妹之间,这世上怎有这么巧的事。”
    宓姐下巴微抬:“前面那个拍马溜须的也是我们四房的,比我小一岁却比你们大一岁。”
    刘湘婉含笑道:“多谢六表姐告知。”
    五姐冷不丁道:“六表姐与你那庶妹不对付吗?”
    宓姐嘴角一撇,讽刺道:“我一个嫡女犯得着跟她一个庶女一般见识,不过是看不惯她拍马奉承那一套,我这庶妹见姑姑给的见面礼十分贵重,想要讨好三表姐,不料被人捷足先登,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此言一出,除她之外,周围之人皆垂下头,不知如何接话。
    宓姐见她们这般便知说错话,忙脸色涨红的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顿了顿又道:“我这庶妹功利心特别重,谁有钱有势虚着谁,遂我十分看不惯她这般虚伪之人。”
    玥姐神色着急道:“六姐,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去,说不得又是一场是非,到时候母亲定然训斥你。”
    宓姐冷哼道:“怕是什么,只要没捅到祖母面前都不算事。”
    婳姐走在前面,后面两个妹妹低声道:“三姐,虽说祖母让咱们带表妹们逛园子,可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们不似四姐,大房嫡幼女本就深得祖父祖母的疼爱,便是祖母知晓她耍脾气,怕是也不会深说她,可是她们不行,必须一直陪着刘府五姐妹逛院子,可这园子她们早就逛够了。
    婳姐淡淡道:“祖母既然发话,咱们就得陪她们逛园子,切记闲话少说,闲事少管。”
    两位庶妹对视一眼,低声道:“我们明白了。”
    这可苦了三姐,她被瑾姐缠的苦不堪言,她们本就刚刚相识,可她这般殷勤热络,反弄得自己浑身不自在,适才还好用心介绍府中园林布景,如今却转了话题,不住的问她在苏州时的吃穿用度,这瑾姐到底寓意何为?
    若与她攀比,她们之间可谓是天仰之别!
    瑾姐虽是嫡女,可她爹却是庶出,但她不一样,她不仅是嫡女,亲爹更是嫡幼子,若问她在苏州生活的如何,瑾姐更不能比之,要知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乃富庶之地,她爹又是苏州知府,自然吃穿用度皆在众姐妹之首,便是她这些庶妹,怕是也比瑾姐这般的嫡女更有见识。
    “三表妹,你们在苏州的宅子有多大?”
    三姐扯了扯嘴角:“与外祖府上差不多大。”实则比这两倍还大。
    瑾姐心里微微颔首,又道:“那你们平日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吗?”
    三姐胳膊被她紧紧挽住,使劲全身力气也挣脱不开,唯有肃容道:“五表姐为何这般说,我爹虽为苏州知府,却是最清廉不过,哪里会有银子让我们每日穿着绫罗绸缎。”还好今早起床,孙嬷嬷在她耳边嘀咕:京城的姑娘最爱攀比,若问姑娘吃穿用度,定要多思多想多合计方才回答。
    瑾姐拿起丝帕捂着嘴角淡笑道:“三表妹真是爱开玩笑,人家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就不信姑父清廉至此。”
    三姐猛地推开她,厉声道:“五表姐这话是何意?”
    这话不过是瑾姐顺口而出罢了,至于让她这般气愤,遂含笑道:“三表妹莫要生气,是我说话失了分寸,还妄你莫要怪罪。”
    此时无论是前方漫步的婳姐还是后面悠哉走路的众人,皆满脸疑惑的看着她们,只听三姐冷哼道:“五表姐,这是玩笑话吗?我爹升迁在即,若你今日之言被有心人听去,传到圣上耳里,圣上会如何看待我爹?”
    瑾姐僵硬着脸,讪笑道:“三表妹,是姐姐说错话了,这厢给你赔礼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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