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要从晌午时分说起,四姐觉得天高气爽,遂带着青兰在香榭亭中悠然赏景,偏偏撞上同样来此的二姐,心中暗暗低叹:满府那么多香榭兰庭她哪个不去偏与她看上同处,人已至此,只好带着青兰与她打招呼。
    四姐行了一礼,二姐回礼后,她淡笑道:“午后阳光适宜,没想到二姐也有雅致前来赏景透气。”
    二姐挑挑眉:“听你话中之意,此地只许你来,我来倒是显得唐突了。”
    四姐心中一怒,她怎如此扭曲坐直,可即便再生气也不能真与其翻脸,忍者怒气上前拉着她的手,赔笑道:“是妹妹说错话,二姐切莫同我计较。”又对身边的青衣使了使眼色,随后道:“好长时间不曾与二姐单独闲话,今日阳光柔和,风景优美,不如我们姐妹二人赏花赏景品茶聊天可好。”
    被人如此恭维,二姐心情愉悦,眉眼带笑的坐下,又见青兰手脚迅速为其斟茶倒水,于是笑着对四姐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的很。”
    “二姐莫要夸她,这丫头不禁夸,每次我夸赞她,最后总能给我惹出点是非。”
    青兰很是配合自家姑娘的话,噘着嘴嗔怒的跺跺脚:“姑娘总是喜欢打趣奴婢。”
    二姐嘴角微撇:“行了,你们主仆二人别再我面前一唱一和,看的眼睛疼。”
    四姐扶额,长叹一声:“二姐,妹妹只是开头说错一句话,你便不要再与我计较了,可好?”
    “既然你知错,下次莫要再目无尊长。”
    “妹妹受教了。”四姐起身对她福了一礼。
    俗话说小鬼难缠,说的便是二姐此人,若是一言不合得罪她,下场便如六妹一般,彼此生生成了仇人。
    二姐心安理得的受着,随后淡笑一声,状似不经意问:“四妹,以往你是母亲眼前的红人,如今却被六妹挤下去,想必内心很是不服吧!”
    看看,想什么来什么!
    “看二姐这话问的,都是自家姐妹,只要能在母亲身边尽孝,是谁且又如何?”四姐低头抿了一口茶,声音极其平淡。
    “看不出妹妹这般明事理,顾大局,以往倒是姐姐小瞧你了。”
    四姐抬头将额头的碎发掩过耳边,轻声道:“二姐你还是没懂,这府中除了父亲便是母亲最大,母亲想喜欢谁想厌恶谁,皆由她心情而定,并不是单靠我们的努力就能讨好得了的。”
    二姐蹭的站起来,手指颤抖的指向她:“你这是在讽刺我?”她心思敏感,遂旁人随便一句话便能戳中她心底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四姐丝毫不在意她的怒火,仿佛早已预料到,对一旁伺候的青兰淡淡道:“替二姑娘续满杯中的茶水。”
    “怎么?被我猜中了,反驳不出来了?”
    “你我同为庶女,张三又何必笑话李四,不过让人徒增笑话罢了!”
    提及这个,二姐猩红着眼睛:“你我可不一样,虽同为庶女,但你有姨娘哥哥护着,我呢?满府上下唯有爹爹一人能指望,可他却不是我一人的爹爹,我还得与你们争夺他的注意,让他不要忘记还有我这么个女儿。”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四妹,你不要得寸进尺,不要以为有人护着你便不把我放在眼里,怎么说我也是府中庶长女,刚出生时爹爹总是将我抱在怀里轻哄着,遂在爹爹面前我总比你有几分薄面。”
    “二姐,你觉得东施效颦有意思吗?”
    “你……”二姐被噎住,一时间竟反驳不上来。
    偏偏这时,翊哥带着四人从假山另一处过去,二姐想打招呼,怎奈距离太远,只能春心荡漾的凝望几人的背影深深发呆,四姐同样如此只不过比二姐早些醒神,见她这般如梦如醉意味不明道:“有大哥从中斡旋,想必不久后母亲又能喜得一佳胥。”
    二姐听出她话中挑拨之意,怎奈句句波动她的心神,遂使劲搅动手中的丝帕,脸色铁青眼睛更是阴狠的盯着她,心口不一的呵斥她:“女儿家家随便猜测他人想法,这是犯了七出之三,口舌。”
    “多谢二姐的告诫,妹妹再次受教,”话音一转,嘴角捻着丝帕继续道:“不过……过些时日怕是得跟三姐道声恭喜。”
    “到得那时,我与妹妹一同相去。”
    “如此甚好!”
    二姐眼睛上下撇视她,皮笑肉不笑道:“四妹,咱们还是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你心中什么心思当真以为我不知晓?”
    四姐摊摊手,眼神很是无辜:“二姐,论身份我乃庶出,论背景我不及三姐,论讨喜六妹在我之上,综上总总我哪能生出什么念想,即便有也不过是妄念而已。”
    “四妹,时至今日我才真正的了解你,”二姐笑里藏刀道:“我突然想到有句话形容你再恰当不过,就是不知你想不想听……”
    不用猜也能知晓她嘴中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不以为然道:“愿闻其详?”
    二姐捂嘴轻咳,缓缓道:“会咬人的狗不叫,脸上摆的越淡然其实心中妄念越大,只不过你心思太深沉将其遮掩住罢了!”
    四姐脸色一僵,扯扯嘴皮:“想不到二姐也会开玩笑,妹妹真是大开眼界,只是不知你可有三姐那般幸运。”
    “这话你说了不止一遍,到底何意?”
    四姐直截了当道:“那四位公子不知二姐相中哪个?”
    二姐脸色一红,磕巴道:“你……你怎……如此大胆。”任何女子心中惦念万千,但不代表能神色淡然说出口。
    “三姐不需要做什么便有母亲及大哥从中斡旋,反之二姐呢?”
    “我……内宅女子婚事自来便由母亲做主,哪里是我等可以猜测。”
    四姐微微颔首:“我懂二姐的意思。”一副不想再谈下去的意思。
    这人话到舌唇留半寸甚是吊人胃口,想问又觉得丢了颜面,不问心中又意难平,左右思量终还是奈不过心中的期盼,神色不自然道:“四妹到底寓意何为?”
    “姐妹一场,妹妹也希望姐姐能嫁的如意郎君呢?”
    二姐仔细思索那四个字,抬头盯着她:“你可是有何办法?”
    四姐摇了摇头,是似而非道:“不久前我见到张姨娘的贴身侍女银耳去景庭轩打探消息。”
    二姐手指微动,缓缓低头:“妹妹今日提点之情,姐姐记在心中。”
    姐妹俩泾渭分明的分坐两旁,各有所思的静默半个时辰,随后四姐找了借口起身离开,经过二姐身边住了住脚步,看着立在她身后的彩霞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彩霞姐姐越发清秀脱俗,让人看了欢喜不已。”
    二姐先是不明,待心神一转眼睛便久久盯着彩霞看,脸色更是神色莫辨。
    第46章 无计可施
    正房, 太太坐在上首双目微合, 菱香为其打扇, 不一会儿有小丫鬟进来禀告:“太太, 王妈妈带着彩霞彩凤回来了。”
    太太缓缓睁开眼睛, 挥手道:“唤她们进来。”
    小丫鬟低声应是, 福身退下。
    菱香冷不丁问:“太太, 若此事真与二姑娘有关系该如何是好?”
    “一个庶女,仗着一个‘长’字在府中作威作福, 莫不是忘了庶与嫡之分。”如今府中来了家世显赫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竟勾起不该有的心思,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玫儿尚且被她叮嘱过, 不许随意处罚婢女省的闹出什么有损闺誉之言语, 生怕让让人觉得她管家不严。
    谁料第一个犯了她逆鳞之人竟是她一直想要敲打之人。
    王妈妈携彩霞二人进来,她二人进去后直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们给太太请安。”
    太太指着彩霞缓缓道:“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伤。”
    闻言,跪在地上额头碰地的彩霞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脸色惨白的抬头,太太神色诧异,脸色又随之发黑,冷冷道:“我执掌府中数年还是头次有人在我的管辖内撞墙轻生。”
    彩霞打了个冷颤,生生弯下腰低头碰地,哆嗦道:“太太,奴婢错了,求您开恩。”
    “废话少说, 赶紧将事情始末说出来,如有欺瞒,严惩不贷。”
    这时门外的小丫鬟偷偷向菱香使眼色,手指轻轻比划出‘二’字,菱香意会的点头,见太太犹在盛怒中,思索片刻小声在太太耳边道:“二姑娘在外求见。”
    太太眼角一瞥,冷哼道:“这回人都来全了,到是很适合当面对质。”
    菱香对小丫鬟点头,半刻钟后二姐低头走进来,先对太太福了福身,自嘲道:“母亲,都是女儿管教不严,一时心软纵容贴身婢女惹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太太玩味问:“事情当真如你所说吗?”
    二姐白着脸,满脸怒火的看着彩霞,抖着音问:“你……你竟然在母亲面前污蔑我。”
    彩霞一言不发,眼角默默流泪。
    许是心虚作祟,二姐并不相信她,依旧反问:“你若没胡乱栽赃陷害,母亲怎会这般问我。”
    彩霞哆嗦着身子,碍于太太威视,她不敢吱声。
    太太冷冷道:“她说是你逼的她撞墙!”
    接二连三的反问,让二姐的心越发忐忑不安,眼神时不时瞥向彩霞彩凤二人。
    彩霞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太太,又突觉冒失慌张的低下头,再看立在一旁的姑娘早已噗通跪下,眼眶含泪悲戚道:“母亲一定要相信女儿,万不能被这胡乱攀咬主子婢女之说辞所迷惑。”
    如此心狠手辣!
    太太端起手旁的茶杯,轻抿一口,淡淡道:“若如你所说,到是与我说说事情经过到底如何?”
    二姐心里一喜,嘴角微翘便把来时路上想好的草稿说与太太听,末了看向彩凤反问道:“当时屋中只有我们主仆三人,我说的可否属实?”
    彩凤低着头唯唯诺诺,始终不肯出声。
    二姐气急,伸手指着彩凤疾言厉色道:“彩凤,我是主你是仆,此乃忠,你与彩霞情同姐妹,此乃义,可自古忠义向来两难全,你为了义气不肯说实情,难道忘了你对我的忠心吗?”唯有末尾二个字咬得特别重,蕴含的意味也特别引人深想。
    彩凤想起临来之前与彩霞说的事,虽然她不同意,但姑娘在太太面前仍想致彩霞姐姐于死地,且不忘时刻威胁她,心底对她彻底失望,主仆之情也在此时此刻彻底断的一干二净,猛地对其磕了三个头后,抬起头目光清澈的看向太太脆声道:“太太,奴婢有事禀告。”
    倒是个能分清对错,知道好赖的丫头,不似那个一味愚忠的彩霞,即便牺牲自己维护了二丫头,可会唤得她的真心。
    真真是个傻子!
    便是被人害死也是活该!
    太太食指轻轻敲打隐几两侧的扶手,露出满意之色:“既有事禀告,说来听听。”看来她选择了情义而非愚忠。
    彩霞见彩凤似不要命的想要一吐为快,遂阻拦道:“彩凤这事本是因我而起,还是由我来说吧!”说着飞快爬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对她狠狠摇头:“万事有我,你切莫冲动。”这样即便被太太惩罚,也只是她一人而已,何必牵扯无辜的彩凤。
    太太没那个闲空看她二人姐妹情深,遂摔掉手边的茶杯,只听“啪”的一声,水杯四分五裂,怒声道:“你们俩倒是姐妹情深的很,不过……我却不是这般好兴致喜看戏之人,在磨磨唧唧便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打杀了即是。”
    彩霞飞快瞥了二姐一眼,再不敢耽搁对太太道:“奴婢额头之伤却是奴婢自己撞墙而成,但……但却是被姑娘逼得,”想及此,心中再一次泛酸,继续道:“奴婢自小伺候姑娘左右,一直都晓得她心比天高,总觉得是庶出身份阻了她的锦绣前程,遂这次府中来了四位少爷,知晓他们非富即贵,姑娘便把注意打到他们身上,差使奴婢帮其打探他们的日常行程,怎奈看门小厮说甚也不肯告知四位少爷的消息,苦求之下毫无结果,奴婢只得回去禀告姑娘,谁知姑娘不仅打了奴婢耳光还让……还让奴婢去色诱看门小厮,只为……”说到最后,彩霞再也忍不住留下委屈的泪水。
    “奴婢说甚不同意,最后姑娘竟威逼奴婢,奴婢无路可走之下唯有撞墙以死明志。”
    二姐察觉屋中众人看她异样的眸光,涨红着脸怒斥她:“你这贱婢,竟敢在母亲面前胡说八道!”
    彩霞哭泣道:“姑娘,奴婢对您忠心不二,只要您能念着奴婢万分之一的好,前面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甘愿为了您跳下去,可是您是怎么对奴婢的?”说着伸出右手,三指并拢指天道:“奴婢之言若有一句妄言,死后甘愿下婆娑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古人可是很重誓言,尤其发誓的对象是神明、上天和祖宗,在他们的观念中,这三者都能赏善罚恶。
    如此重的誓言,太太怎敢不信?
    太太铁青着脸,眼神阴冷看向跪在地上的二姐,冰冷道:“彩霞所言可属实情。”
    二姐想反驳,可又不敢发毒誓,唯有摇头喃喃道:“不是女儿,是她自己找死,母亲一定要相信女儿。”
    “她敢发誓,你敢吗?你若敢,我再无二话直接将她打杀了!”
    二姐萎靡不振的颓丧着肩,低头道:“母亲,此事是女儿越矩了!”
    多么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太太气的笑出声,指着她啧啧两声:“二丫头,‘越矩’一词可不是这么用的?”
    二姐身子一僵,木木的抬头:“母亲?”
    太太黑着脸,大喝一声:“若此事传出去府中名声都要被你带坏,不光你的名声就连你的众姐妹也会被你牵连其中?你可有想过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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