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母女对峙
    翌日卯时, 太太因玫儿的事弄得整夜辗转反侧, 王妈妈隔着帘帐轻缓道:“太太,时辰不早了,可起身?”
    隔了许久才听得太太沙哑声:“起罢!”
    王妈妈对菱香指了指,菱香颔首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帐,王妈妈上前一步服侍太太起身,见她脸色苍白, 眉眼暗淡, 担忧道:“太太可是昨晚没睡好,老奴看着脸色十分憔悴。”
    太太皱着眉头, 揉了揉额头:“许是做梦被掩到……”
    “待太太白日处理完府中事务, 老奴给你揉揉肩按按额头, 舒缓舒缓您身上的疲劳。”能让太太这般操心费神, 除了三姑娘不作他想,想及此王妈妈不由叹气。
    “再说吧!”
    菱香跪在地上为太太穿鞋,小声嘟囔:“昨晚奴婢守夜知您根本没怎么睡,要不奴婢去厨房为您端碗安神汤喝。”
    迎香端了茶立在一旁, 太太拿起饮入口中, 她又从旁边拿起痰盂放在太太面前,太太漱口后摇了摇头,淡淡道:“算了,一会儿他们还得过来请安, 服侍我穿衣梳头吧!”
    三人想劝又怕哪句话没说对触了太太的逆鳞,遂只好听从太太的吩咐。
    待众姨娘及儿女们请安后, 太太脸色惫怠的挥手让其各自退下,众人也看出太太脸色不虞,深怕哪句话惹了太太不高兴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还不如尽快消失在她眼前。
    三姐是太太亲生女,本也随着众姐妹离开,无奈太太特意她唤留下,淡淡道:“今日的课我已着人替你跟夫子告假了。”
    三姐脸色不甚好,板着脸坐在一旁,硬邦邦道:“娘可是有话跟女儿说。”
    这般盛气凌人,有恃无恐的态度!
    太太忍了忍心里即将爆发的怒火,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声音越发平淡:“听说昨儿你处罚梅兰她们四个丫头?”
    三姐坐在一旁的椅凳上低头翻看纤细而白嫩的纤纤玉指,好像早料到她娘会这般问,所以无所谓的应了声:“恩”。
    “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连我问你话也敢爱答不理的回答。”太太猛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几案上,茶水顺着几案四下溢出。
    王妈妈及菱香吓得身体直哆嗦,颤声道:“太太,您喜怒……”
    “娘,您早已知晓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问我。”三姐抬头,眼神玩味的看向王妈妈。
    王妈妈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不用合计这位小祖宗怕是因此恨上她,可是……可是她也是为姑娘着想,若不……又何苦来哉!到底是主子,虽早知这结果,心底仍有些发寒,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地,默默求饶。
    见此,太太怒急阴冷着脸,眼神一肃疾言厉色道:“你看王妈妈作甚?莫不是认为此事是她通风报信告知与我。”
    三姐冷哼一声,不置与否。
    太太将已扑倒在一旁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只听‘啪’一声碎响,见三姐被吓到却仍旧不肯低头,不由气愤的浑身发抖:“随意惩罚奴仆你还有理了?”
    菱香在一旁看着母女二人剑把□□,上前宽慰道:“太太,今日您身体本就不舒服万不可在生气,再说三姑娘还小,日后您可以慢慢教。”
    三姐不敢跟她娘耍横,但是可以把气撒在王妈妈身上,怒吼道:“虽然你是服侍我娘身边的老人,但也只是个签了卖身契的老妈子,我还是有权惩治你的,哼!”
    “姑娘饶命……”
    太太怒急指着她道:“你敢!”三姐不理她娘的怒火,盯着王妈妈淡淡道:“作为奴才竟敢随意撺掇主子,你可真是越发能耐了,”上前一步,伸出脚尖碰了碰她的头:“若不是因为你这老叟货,娘如何会同我发火。”
    “你……你……你个孽障……”太太气的险些晕了过去,王妈妈贴身伺候她好几十年,从娘家陪嫁过来一直陪伴她,对她可谓是忠心不二,可这个孽障竟当着她的面折辱王妈妈,这不是生生打她的脸吗?思及此,怒骂道:“你给我跪下!”
    三姐气的转头看向她娘,嚷嚷道:“娘,我又没作甚错事为何要跪,若让我跪,须给我个理由。”
    太太气的站起来,扶着菱香的手快步移至她面前,指着她怒急而道:“反天了你!我是你娘,我让你跪还需要什么理由。”
    三姐梗着脖子,怒声道:“我不服!”
    太太冷笑三声:“你若不跪,日后便不再是我女儿。”说着背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上首。
    菱香看出太太脸色不好,转身那一刹那身体更是晃了晃,快一步扶着太太的胳膊,用尽力气撑着太太的身子,耳语道:“太太,您身体可是不舒服?要不奴婢遣人唤大夫过府。”
    太太眼神凌厉的看向她,菱香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等了半盏茶功夫,三姐仍是梗着脖子立在正房中央,太太以母女之情威胁她竟未换来她的妥协,不由再次勃然大怒,恨声道:“早知你这般顽劣不堪不听教诲,当初生你时我真恨不得亲手掐死你,也省的我如今日夜忧心。”
    “太太……”惊吓的王妈妈同菱香异口同声道。
    闻言,三姐脸色惨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娘,您说什么?”后退几步勉强扶住身旁座椅上的扶手,眼神全是不可置信!
    耳边传来太太冰冷的声音:“你若当真不跪,便是不听从我的命令,不听我话的女儿不要也罢……”继而神色疲惫道:“王妈妈起来吧!扶我回内室。”竟是一眼都不看三姐。
    王妈妈见太太脸色发白,额头冒着虚汗,显然身子极其不舒服,遂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规劝道:“姑娘,太太作甚都是为了你着想,而且您细瞧瞧太太脸上露出的病态,明显身子不舒服,老奴求求您别再气她了。”
    三姐恨恨瞪了她一眼:“都是你这老叟货惹的事,若不是你,我们母女因何生气。”说完目光看向她娘,只是她娘低着头根本不看她,心里一急上前两步:“娘,你可是生病了?”
    太太听到她话里掩不住的担忧,身体一僵,抬头看向王妈妈,厉声道:“我的话你听不到吗?还不过来扶我去内室。”
    王妈妈低头苦笑,明明菱香在她身旁偏叫她过去,分明是让她给姑娘台阶下,果然她话音一落,三姑娘忍不住了。
    三姐慢慢跪下,低声道:“娘,我错了,您别跟我置气,别气坏了身体。”
    太太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她还真怕玫儿犯了倔脾气与她僵持不下,到那时她也不知该如何收场,还好……还好玫儿心里还是在意她这个当娘的。
    三姐跪也跪了,错也认了却久未得到她娘的回答,忍不住抬头一见之下吓得她脸色发白,她娘竟看着她默默流泪。
    “娘……”三姐缓缓站起来行至她娘面前,拿起手中的丝帕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水:“日后我听您的话,再不惹您生气了,娘……”
    太太哭嚷着狠狠捶打她的后背:“你个不省心的冤家,我这般辛苦为了什么还是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三人,可是你呢?一点也不体谅娘的心,只晓得恣意妄为。”
    “太太……”
    “娘……”
    太太像是把心里所有想说的话一通说光:“你怨恨王妈妈通风报信,你觉得她敢吗?这府里除了我和你爹,谁不看你眼色行事,没想到反而让你越发有恃无恐,当真是惯得你不成样子,就说今儿这事,我让你跪下能如何?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
    三姐被她娘说的头越来越低,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往日这般同娘撒娇,她再大的气都会慢慢消失。
    太太冷不丁拍开她的手:“我没有你这样不成体统,敢与爹娘顶嘴的孩儿。”
    “娘,我错了,我只不过气愤不过,就因为我处罚自己的丫鬟,怎就惹得您这般大发脾气。”
    “你打骂梅兰四个丫鬟事后竟无反思之意?”
    “我责打她们自有我的道理。”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儿做错事您如何打骂我都认,可是您不能不分青虫皂白只听王妈妈一面之词就责骂女儿啊。”
    说到底还是怨恨王妈妈透风报信,太太怒不可遏:“既然你纠结于我为何知晓你屋里发生的事,告诉你也无妨,你的院子我早已安排心腹之人,只要事关你无论大小事,每天都会向我禀告。”
    三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娘,你派人监视我……”
    “监视你?若你不是我亲生女儿,为何你的事我要事事上心费神,你且去问问这偌大的宅院里,除了你以外,其余六姐妹哪个不是争先恐后在我面前卖乖讨好,可是你呢?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不思进取,喜怒无常……”
    “娘为何这般贬低女儿?贬低女儿您很高兴吗?”虽然娘总是说她不争气,但也不似今儿这般刻薄的言语,听的三姐心坠坠的疼,声音也越发低沉,眼眶泛酸只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第29章 连敲带打
    “那你说说, 德言容功哪样你能拿的出手。”
    三姐气愤的涨红着脸不答。
    太太仿佛早料到她如此, 极其冷淡道:“所谓德言容功,妇德,贞顺也;妇言,辞令也;妇容,婉娩也;妇功,丝麻也, 你姊妹七人, 妇德乃大姐,妇言乃四姐, 妇容乃五姐, 妇功乃六姐, 你且说说这四样你能占上哪一个?”
    三姐抬头猩红着眼直直盯着她娘, 太太被她悲愤的目光盯得心如刀绞,可此时若不狠狠敲醒她,日后她仍不会有所改变。
    “娘,在您心中女儿当真不堪到让您觉得丢人?”
    一时间, 太太心灰意冷:“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懂娘的良苦用心。”
    “您不说我如何能懂?总是让我猜, 猜错了您就说我脑子愚笨,猜对了您觉得本该如此,是不是在您眼里我始终聪明不如大哥,懂事不如大姐, 说到底您就是后悔生下我……”最后一句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王妈妈同菱香脸色发白,噗通跪下地上, 恨不得此刻立时出去,什么也没听见。
    此时此刻,太太恨不得老天立即收了她去省的被这个孽子活活气死:“好,好,好,想我生了一子二女,你大哥大姐从未用我操过心反而过于懂事贴心,每每想及此我总是难掩心疼,可你道他们为何会这般?”
    三姐喘着粗气不答。
    太太也不用她回答,嘲讽道:“只因那时娘太柔弱不甚得你爹喜爱,你大哥大姐懂事,晓得他们越懂事上进,你爹就会越满意待我也就越发的好了,后来他们越发大了,我自知弥补不了对他们的亏欠,只能将对他们亏欠之情寄拖在你身上,想让你无忧无虑无甚烦恼的长大,谁料到竟害你扭曲了性子。”
    原来我才是最为可笑的人!
    三姐惨笑道:“我一直以为娘嘴上骂我不争气,实际上最是疼爱我,未料到所有总总皆是假象,你……如此疼爱我不过是通过我弥补对大哥大姐的亏欠,怪道您总说大姐如何贴心懂事为您分忧,我又如何顽劣不堪惹您心烦,原来在您心里一直就觉得我不堪重用,怪道……”
    “你……你……”太太瞪着眼睛,她怎就生了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孩子。
    王妈妈顾不得尊卑,忙站起来轻抚太太的后背:“我的姑娘,您就少说一句话吧!太太若是不疼爱您,为何对您谆谆教导,您怎么就不懂太太的心呢?”
    “我只知娘看不起我,觉得我事事比不过大姐。”三姐见娘被她气的脸色比刚才还白上三分,心里早已后悔不已,可是又气愤不过,所以铿锵来了两句。
    “姑娘,您就听老奴的话,你们是亲母女,亲母女哪来隔夜仇,且太太身体不好,您就给她服个软,可好?”
    “滚!”三姐冷喝道:“哪你有你说话的份。”
    王妈妈被她呵斥声弄蒙了,大脑一片空白,府中这些年除了太太心情不好时甩她脸子外,还真没人敢这般辱骂她,这三姑娘……真是被太太惯坏了,幸亏今儿屋里都是自己人,若不然此话被有心人听见,还不得笑话太太。
    殊不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刚刚传出来,就如刮风似得传到各个院子。
    姨娘们听到此话,各自表情别有风味,李姨娘面容平静的绣着屏风,不过细看之下有几针却是绣错了地方。
    张姨娘母女互相对视一眼,难掩脸上幸灾乐祸的喜意,挥手唤丫鬟去厨房:“中午多加一道爆炒兔肉。”
    赵姨娘正在安胎,紧闭房门,万事不管。
    书房,沈姨娘监督轩哥背书,听到丫鬟的禀告,只是更加严厉督促轩哥的学业,毕竟三姑娘就是被太太生生纵容成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性子。
    被打入冷室的田姨娘则仰天长啸,说了句:“枉太太自命清高,这回总算是狠狠摔了一跤,真真是好笋里出歹竹……”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黄姨娘不甚在意抱着宴哥在院子里晒太阳,只是私底下告诫青衣绿衣,不许随意乱嚼舌根。
    至于府中其余姑娘,表情更加耐人寻味了,二姑娘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捂着被子狠狠大笑,一边笑一遍咒骂:“哈哈……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四姑娘让大丫鬟磨墨,行云流水般写了几个大字,皆是‘忍’‘淡’‘行’‘知’。
    五姑娘跟姨娘一起吃爆炒兔肉赶着吃赶着说:“这味道好吃的让人禁不住回味……”
    刘湘婉因早上惫懒,如今在绣房抓紧时间绣制屏风。
    七姑娘让丫鬟去六姐那看看,得知她……嗯……正在忙,于是关上房门准备回床小憩一会儿。
    正房里的主仆们什么也不知道,母女二人仍旧针尖对麦芒,太太怒声道:“你竟敢当着我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王妈妈?”
    “不过就是个奴才,骂她两句怎么了?”
    “你……王妈妈是我的人,你折辱她便是在打我的脸,这道理难道你不知道吗?”
    “娘,你既然这般说,那我惩罚自己的丫鬟又与你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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