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到了此刻,傅莜才第一次意识到谣言的恐怖。
    ~
    半个时辰后,林正渊满脸冰霜地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还有满脸伤的林展。
    “哥哥……”
    隔着窗户看到院子里哥哥满脸又青又肿的那个样子,林姝鼻子都是酸的,从木榻上飞快起身跑出房门,冲过去扑进哥哥怀里抱住,心酸极了的叫“哥哥”。
    愿意为姐姐出头的哥哥多么有血性,比二十年前那个天煞女的哥哥们可是强太多了。林姝为自己最开始听说哥哥打架了,还在心底埋怨哥哥又惹事的想法而羞愧。
    搂紧哥哥,一声声叫着:“哥哥。”
    听出小妹妹快哭鼻子了,林展连忙站直了身子,拍得胸脯啪啪响道:“姝姝不怕,别看哥哥哪哪都是伤,但都是些皮外伤,那些混蛋可是被你哥哥一个个揍得牙都掉了!若不是爹爹不许,腿都打折了他们的!”
    林姝抱紧哥哥一个劲点头。
    这会子傅莜已经缓过劲来了,也奔出房门来迎接丈夫和儿子,见到儿子满脸伤的,身上还不知有多少,忙让早已请到堂屋里来的郎中赶紧给儿子处理伤口,一边又问丈夫外边的情形如何。
    谈到外边的情形,林正渊的脸色更加阴沉,大步跨进堂屋坐下,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不忍心对娇妻道:
    “情形很是不好,不过短短的一个时辰,各大茶馆、酒楼里都传开了,议论纷纷。”
    傅莜听闻,眼神又暗淡了一分,给丈夫沏茶时,都差点走神烫了手。
    林正渊见了,赶忙握住娇妻的手道:“不急,无缘无故传出这种谣言,又散播得如此之快,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只要抓出那个罪魁祸首来,谣言必定不攻自破。”
    傅莜见丈夫说得信誓旦旦,立马又燃起几分希冀来,有了点精气神。
    林正渊嘴上对妻子说得轻松,心底却知道,情形如此严峻,哪里那么容易善了。
    尤其儿子打伤了好几个权贵家的公子,还有大召王朝第一言官家的公子,此事非但不容易善了,势必会在有心人的挑拨下愈演愈烈。
    自然,既然有人在背后策划,就算今日儿子反应不激烈,事态也会愈演愈烈的,林正渊很清楚这一点,是以今日儿子虽然鲁莽,但林正渊第一次没有责怪儿子。相反,那样的情况下,自己大儿子作为兄长都不维护妹妹,林正渊更会心寒死。
    没什么比家人团结、温暖更重要。
    林姝听到爹爹的分析,立马也走上前去说出自己的猜测:“爹爹,娘亲,女儿觉得这件事与北番那个太子妃母子铁定脱不了干系。”
    林正渊示意女儿继续说。
    林姝就将昨日皇宫里发生的那些龌鹾事给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铁木裘企图对姐姐做什么,在木板上做的小动作,最后掉落湖底差点淹死的事说得很是详细。
    “很可能是北番太子妃心疼她儿子受了罪,又对姐姐求而不得,就干脆起了歹毒的心思,要毁掉姐姐!”
    林姝最后下结论道。
    林正渊点点头,这个可能性他自然是早就想过了的,甚至已经派人出去打探了。
    林展坐在一侧的椅子上上药,这阵子他都在武官忙着练武,很少回府,没怎么过问家里的事,竟是对铁木裘的事一点都不知情。猛然听到妹妹说出来,气得他一巴掌拍得小几上的茶盏都跳起来:
    “什么?大妹妹被个北番丑男调.戏了?”
    那一巴掌拍得太用力,疼得林展赶紧抬起手吹气呼呼,疼得龇牙咧嘴的。突然,林展想起来,昨日马车候在宫门口时,就有个番外男盯着妹妹的马车窗口一直看,若不是爹爹拦着,他当时就要揍了的。
    思及此,林展气哼哼道:“哦,就是昨日宫门口那个大丑男啊,哼,天煞女事件若是他和他老娘策划的,老子非剁掉他手脚,丢到茅坑里当人彘不可!”
    林展的气愤话,林正渊没反驳,因为儿子的话也正是他的心声,甭管是谁,胆敢残害他女儿,一律不放过!
    剥皮抽筋都不过分!
    但林正渊比儿子有理智,交代儿子:“这阵子你老老实实在你院子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在没有拿到确切证据前,绝对不许动那个什么铁木裘……免得打草惊蛇。”
    林展自然不满意,他现在就想去揍死那个铁什么裘的,但听到“打草惊蛇”四个字,只得算了,强逼着屁股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
    林正渊接过妻子递来的茶盏,刚要低头喝上一口,猛地又想起来什么,赶忙抬头交代道:“凰凰还不知情?徐乾的事儿,她还没缓过劲来,要是再听说这事,保不齐一个想不开就跟着殉情了。”
    “放心,咱们姝姝早就下命,不许下人们提及了。”傅莜看了眼林姝道。
    听到这话,林正渊不由地也朝小女儿望过去,不知不觉小女儿都长成大姑娘,会处理事情了,林正渊点点头。
    不过晚饭完毕,待林姝、林展都各自回了自己院落后,林正渊还是不放心地招来府里的所有管事,铁青着脸重新叮嘱了一遍:“盯紧你们手底下的人,谁要是敢泄露了这事,全都毒哑了喉咙当哑巴去!”
    小女儿叮嘱了,是小女儿对姐姐的爱,他身为父亲再叮嘱一遍,是他对大女儿的父爱。
    ~
    大房一家子愁云惨淡,二房一家子却是笑开了心。
    尤其是林楚,听到天煞女的风声,特意跑出林国公府,戴了帷帽坐到嘴最杂的茶馆里去,果然听到所有人都在议论林凰是天煞女的事,足足听了半个时辰,林楚才因为天色太晚不得不回了府。
    一回到二房,连自己院子都不去,就跑到娘亲的房里去炫耀了。
    “娘啊,昨儿女儿说什么来着,那个穷小子死了,是个好消息,您还不信!”
    林楚边说边往房里走,突然看到妹妹林娇也在,笑得就更得意了:
    “你们看看,今日就成了林凰是天煞女的有力证据,茶馆里啊传得是难听死了,什么穷小子想攀附高贵的小姐,也不睁大狗眼瞅瞅,那小姐是高贵的么,催命天煞啊,呵,被克死了!”
    林楚粗着嗓音学男人声音,硬是将茶馆里那些不入耳的话给活灵活现学了遍。
    唐冰正和小女儿坐在临窗榻上的小几旁吃饭呢,听到大女儿得意的声音,唐冰心里道,天煞女的落实可是她一手促成的,没有她添油加醋一顿说,天阳郡主能那般快,报复性地就将林凰是天煞女的消息传出去?
    自然,唐冰是有头脑的,知道这份得意只能藏在心底,暂时不宜在女儿们跟前炫耀。
    但是府里有这般大的喜事,唐冰即使不炫耀,也是可以抬起头来笑得满面笑容的:“对,楚楚啊,还是你最具慧眼,昨儿个就瞧出是大喜事了。”
    说罢,唐冰还母爱泛滥一回,主动让丫鬟再添一副碗筷,让喜气洋洋的大女儿挨着自己一块坐下用饭,还让上了一壶果子酒,以示庆贺。
    母女俩边吃,边笑着说茶馆里那些人是如何诋毁林凰的,林楚每学一句,唐冰都乐得喝上一口酒,母女俩难得相谈甚欢。
    一家三口里唯一不大开心的就只有林娇一人了,她的亲事还未定,府里出了天煞女,势必会连累她的。
    但是天煞女的名声已经定了,娘亲又百般安慰她,说等老爷子死了,分家出去单过,林凰的事影响不了她的亲事,林娇才开心地加入茶馆趣谈里。
    母女三个,一聊就聊到了一更天,哈气连天的都还舍不得散场。
    突然,林楚想起点什么,小声道:“娘,你们说这事儿,大伯他们会不会瞒着林凰,不让她知晓啊?”
    唐冰正喝着果子酒,听到这话,当即道:“兴许,他们大房不是一向标榜父女情深,母女情深,兄妹情深,还有姐妹情深么,为了不让林凰难过,八成会叮嘱下头的人刻意瞒着。”
    林楚将筷子一放,正色道:“林凰这个当事人还不知情,多没意思啊,要是她寻死觅活的,大伯他们一家岂不是更有戏可看?”
    林娇立马同意:“反正大伯一家子已经唱上大戏了,不如咱们再给他们添上一出,让戏码更精彩?”
    “再说了,林凰是事件的核心人物,她的爹娘、兄长和妹妹能狠心剥夺了她的知情权,咱们可是不能放任不管啊。自己出了事,自己却毫不知情,光让家人替她操心,这样的事,依着林凰的性子,日后知道了只会更加难过的。”
    林楚见妹妹有些上道了,忙竖起大拇指对妹妹夸赞道:“娇娇说的是,正是这样。可是,眼下大伯他们铁定防得很死,要想告述林凰,不容易呢,怕是连面都见不着。”
    说到这里,林楚、林娇两姐妹全都将目光放到娘亲身上,娘亲最是个足智多谋的。
    唐冰眼珠子转了两圈,果然有了主意,对着两个女儿一阵低语。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昨晚的二更,不出意外,下章姐夫要出来啦
    第90章
    夜深了, 林凰的闺房静悄悄的, 窗外一阵劲风刮过, 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打着旋儿擦过地面,“嚓嚓嚓”的, 像是在告述房里的人,夜深了, 该睡了。
    “姑娘,您好歹躺下歇一会。”今夜不是琼枝当值, 但听到院墙外的打更声, 知道是二更天了, 心中惦念姑娘,就又从厢房里爬起来瞧瞧姑娘,进门一看, 姑娘果然还没睡。
    只见林凰正躬身伏在榻上的小几上, 提笔写着什么。
    小几的右侧还搁了两封已经写好的信。
    琼枝真是忧心死了,一个姑娘家连着两夜不休不眠,这怎么行?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琼枝站定在木榻前, 小声劝道:“姑娘,明儿再写, 夜深了,就是写好了信,也不方便寄。”
    林凰宛若未闻,依然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着。徐乾走了,那个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就走了的男人,此时此刻,她疯狂地怀念。
    怀念与他的每一次相遇。
    包括初次在林子里的那次。
    想起那日,他高高坐在树枝上,就那样直接地看清了她掀起裙摆要蹲下的动作。
    那一幕,之前都是不太敢去回忆的,太过害臊。可现在,在徐大哥走了后的现在,林凰总会不由自主地去回忆那一幕,那是他俩的初见,虽然害臊,却极有纪念意义。
    “对不起,那日我……不是故意的。”
    在洛城的云岭湖畔,二婶和孟恬算计林凰,徐乾提前抱起她从窗口跳下那日,对她解释过林子里的事,也道歉过。
    但当时的林凰过于害臊,背过身去,压根没有给予丝毫回应。
    “徐大哥,我不后悔。”林凰正在给徐大哥写信,提及到了初遇的事,提及到了他开口问的问题,她给了这样的回答。
    “我不后悔”四个字刚写完,林凰的一滴泪就掉落下来,刚好滴在“悔”字上头,瞬间氤氲了。
    琼枝是识字的,看到信封开头的“徐大哥”和最末一行的“我不后悔”,立马知道姑娘是在给已经走了的徐公子写信呢,当即就湿了眼眶,再说不出劝姑娘早睡的话了。
    琼枝默默地退出房门去,又拿来一盏火烛搁在小几上,将小炕桌照得更亮堂,方便姑娘写信。又给姑娘倒来一盏热茶,搁在一旁。
    做完这一切,琼枝就躲了出去,躲在廊檐下默默垂泪,为自家姑娘早逝的爱情而哭。
    林凰全心全意投入在给徐乾写信中,无论琼枝进来还是出去,都不曾在意。
    伏在案上,一写又是一个多时辰,终于写完了手下的这封,拿过一把团扇来轻轻给它扇风,待上头的字迹干了,就小心翼翼折叠起来塞进一个空信封里。
    就这样,小炕桌上累积的信封又多了一封。
    已经高高地垒起四封了。
    林凰仿佛不知疲倦,刚塞好一封,立马又拿起墨锭磨墨,浓浓的墨汁够下封信用的了,就再次拿起毛笔又写了起来。
    当初徐大哥还在人世时,她心中每日都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林凰害臊,矜持,就一直藏在心底没怎么说,甚至徐大哥给她来信,她也因为羞涩每次回信都很短。
    想起那些不够珍惜的岁月,林凰真真是悔死了。
    眼下只想将心底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全都落在笔头,写下来,待徐大哥头七那日,全烧过去寄给他看。
    脸面不脸面的,林凰已豁出去了,于是,在第五封信的末尾,林凰大胆写了句“徐大哥,我想你”。
    可最后一个“你”字,才刚写完左边的部首,右边的“尔”字还没来得及写,突然西窗那头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林凰一愣,深更半夜的,她没睡是因为想徐大哥想得睡不着,怎的还有人也没睡,还哭得那般伤心。
    林凰搁下毛笔来到西头窗边,朝后院里一望,只见墙根那蜷缩着一个小丫鬟,看模样是前阵子才买进来的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缩在那,一声声哭得可怜,林凰身为主子没法子做到不管不顾,当即也不叫醒已在外间睡下的大丫鬟,自己从屏风上拿下一套披风,披在肩上就打开了后门径直去后院寻小丫鬟去了。
    “你怎么深更半夜的还躲在这里哭?”见那小丫鬟蹲在地上,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林凰温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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