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瑾枫从一旁的小道上走来时,恰好看到她的身影,他脑海中突然明白了,世间有佳人,遗世而独立所传达的意境。
    阿黎察觉到一道目光正盯着她,不由扭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邱瑾枫略微带笑的神情。
    他一身暗红的衣袍,衬得本就俊美的容颜无比的风流,他的笑向来没那么温暖,莫名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见到他,阿黎跟陆怜怜脸上的笑都敛了起来。
    阿黎福了下身,打了个招呼,陆怜怜也问了声好,邱瑾枫摆了摆手,“你们是来祈福?”
    阿黎点头,见他的目光一直肆无忌惮地盯着阿黎,陆怜怜心生不喜,抓住阿黎的衣袖,将她护在了身侧,抬头对邱瑾枫道:“我们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说完便要拉着阿黎离开。
    “且慢。”刚走没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陆怜怜抓住阿黎没松手,瞧邱瑾枫看了过去,目光中夹杂着淡淡的敌意,“不知邱大人还有何事?”
    邱瑾枫看了阿黎一眼,小姑娘低垂着眼睫毛没有看他,他遇到过不少倾慕于他的女人,就算对他没有旁的心思的,也断不会对他避之不及,眼前这两人是仅有的一个对他有些仇视,一个无视他魅力的人。
    “沈三姑娘,邱某有一事想要求教一下,不知可否让你身边的姑娘回避一下。”
    他话音刚落,阿黎便察觉到表姐捏了一下自己的手,阿黎冲陆怜怜笑了一下,眼底带着安抚,表姐若真回避了,此处仅剩她跟邱瑾枫两人,这种会惹人多想的事,阿黎自然不会做。
    阿黎便道:“这是我姐姐,不是旁人,邱公子但说无妨。”
    邱瑾枫神情微顿,他本是为她的名声着想,见她不让人回避,也懒得再替她遮掩,“你从我这里不是买走一幅画?可是送给了太子?那日我身边的人见太子拿着画卷去了你府上,可是跟画有什么关系?”
    阿黎点头,“太子殿下问了我一下画出自何处。”
    “只问了出处?没说旁的?”
    阿黎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邱大人可是担心这幅画是御赐之物,你卖给了我,太子会生气?你尽管放心,当时太子虽然提起了此事,却没有想要惩罚的意思。”
    邱瑾枫本来也不是怕这个,只是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将画卷送给了太子,因为前两日他的好友寻他时,说在太子那儿看到了这幅画,他有些不信就特意找人查了一下,谁料她不仅将画送给了太子,太子还曾带着画,找过她一次。
    他原本没有放在心上,今日见了阿黎却突然想问清楚,见她竟然承认了,邱瑾枫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跟太子关系很熟?”
    见他审犯人似的问个不停,陆怜怜有些不爽,“她跟太子熟不熟跟你有关系吗?阿黎我们走。”
    阿黎一向听家人的话,乖乖被她拉走了。
    陆怜怜总觉得邱瑾枫看着阿黎的目光有些不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他这个人花心的很,听说时常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你以后不要与他说话。”
    阿黎有些诧异,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真是人不可貌相,瞧他的气质,她还以为他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呢,谁料名声竟然如此不好。
    “怎么不答应?莫非你想与他说话?”
    阿黎连忙摇头,“自然不是,只是没想到他是这种人罢了。”
    “不是这种人是哪种人?男人可没几个好东西,甚少有人没去过烟花之地,也就哥哥这种洁身自好的人才不乐意踏足,你不会是对他印象很好吧?”
    阿黎摇头,她根本没见过他几次,只是觉得他气质出众,不像那种人罢了,话本中去寻欢作乐的大多是贼眉鼠眼之人,不过自然不能以长相来评判。
    陆怜怜拉着阿黎走远后,才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太子竟然去找过你?怎么从来未听你提起过?”
    “他问了我两个问题就走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没有提,表姐想知道吗?”
    陆怜怜摇头,心中颇有些郁闷,又有些羡慕阿黎,怎么好事全被她摊上了,先是被太子帮了一次,又住在了太子身旁,还被太子找了一次,加在一起起码见太子三面了吧?她就只在宫里远远瞧见过一眼。
    “表姐?”
    陆怜怜摇了摇头,想起一会儿要做的事,才勉强打起精神,“走啦,陪我一起去算一下姻缘。”
    说不得她跟太子是有缘的呢,本以为林丹慕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结果却不是,她被选中的可能性,无疑加大了许多,这么一想陆怜怜便又高兴了起来。
    阿黎有些吃惊,唇边泛起一抹笑,满满的打趣,“难怪表姐要支开丫鬟,原来是想求姻缘。”
    陆怜怜捏了一下她的腰,“求姻缘怎么了?我都十五岁了!很快就要及笄了,不求才不正常呢。”
    她腰上同样很怕痒,阿黎笑着躲了一下,连连点头,“嗯嗯,表姐最正常。”
    这话听着哪里怪怪的,陆怜怜瞪了她一眼,因为急着求姻缘,也没细想,拉着阿黎便去了求姻缘的地方。
    殿堂前,有一颗歪脖子大树,树上挂满了同心结,全是小姑娘们亲手绑上去的,来到此处后,陆怜怜却又紧张了起来,有些怕结果不好,先怂恿阿黎道:“你先去摇一支签出来。”
    阿黎摇头,“我不求。”
    她又不想嫁人,没什么好求的,万一一求,把姻缘求来了怎么办?阿黎十分坚定。
    陆怜怜拉着她的手软磨硬泡,“你快去啦,给我壮一下胆子!”
    阿黎声音软糯,“表姐胆子那么大,哪需要我帮忙壮胆?”
    陆怜怜当然需要啦,她瞧着是个勇气十足,其实却有些怂,阿黎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去了殿堂内,堂内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僧人,清楚阿黎是来求姻缘的,他便拿出一筒竹签递给了阿黎,阿黎认真摇了摇,掉落下来一个,阿黎捡了起来,僧人瞥了一眼,见是个上上签,冲阿黎笑了笑,“小施主拿着去偏殿解签吧,施主是个有福之人,想必能得偿所愿。”
    阿黎道了声谢,转身走了出去,一直走出殿堂她才看了一下签上的小字,爱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黎一瞧便觉得不准,她心中又没有默念哪个人的名字,怎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怜怜连忙朝她走了过来,“我看看抽的是什么?”
    她大眼一扫,笑道:“这是个上吉签,寓意再好不过,要去解签吗?”
    阿黎摇头,不去了,见她抽了个好的,陆怜怜紧张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便走进了殿堂,她虔诚地跪拜了一下,又在心中默念了片刻,才开始摇,签上赫然是一行小字,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陆怜怜一瞧心中就咯噔了一下,又摇了一次。
    这次掉出来的是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双网,内有千千结。
    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第32章 姐姐怀疑了!
    陆怜怜虽然不爱读书,文学功底并不算差,这两个签都无须去解,大眼一溜便知道不是上等签,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儿,出来时神情也有些蔫。
    阿黎瞧她神情不对,小心翼翼喊了一声,“表姐?”
    陆怜怜勉强打起了精神,“没事,走吧。”
    “你不去解签了?”
    “不解了,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若是耽误太久,被娘亲发现就不好了。”如果是个好签,她自然愿意解一下,可是这两个签一瞧就不是多吉利,陆怜怜怕听了心底更郁闷,才不想去了。
    阿黎觉得她神情有些不对,她迟疑了一下道:“是摇到的签不太好吗?”
    陆怜怜将签文给她看了看。
    阿黎看了一眼,小脸微皱,“表姐,我觉得抽到的不一定准,表姐一向有福气,姻缘也断不会差,我不仅退了亲,现在又是这个情况,怎么可能会是上等签?我记得之前婉姐姐抽到的也不好,可是她跟表哥不是很好么?”
    望着她担忧的小脸,陆怜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没事的,你也别这么说自己,退亲了又怎样?表妹这么好,姻缘自然会超级好。”
    反倒是她,既小肚鸡肠,又不勤奋好学,坏毛病一大堆,刚刚问的又是跟太子的缘分,太子能瞧上她才怪,陆怜怜也没明确想过一定要当太子妃才行,可是现在瞧着这个签文,心中却还是很难受。
    阿黎隐隐觉得表姐好像有了心事,她向来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便将自己的签塞给了她,小声道:“我本来就没想求姻缘,是表姐让我替你壮胆才将我推了出去,求来的签也应该是表姐的才对。”
    “殿堂中,哪有将姻缘让人的?万一到时候真让你让,怎么办?”
    阿黎软声道:“只要表姐高兴我就让。”
    陆怜怜心底软成一团,捏了捏她的脸,笑嘻嘻道:“还不如你下辈子投成男人,若是我迟迟遇不到合适的,咱俩就凑一起过。”
    “好的呀。”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阿黎心中松口气。
    陆怜怜没呆太久便离开了,她走后,阿黎又回了潜心苑,她来护国寺除了祈福,还有一个目的,本想观察一下红果树的品种,种植一些,给太子送去,希望他能原谅自己,谁料竟又把他得罪了。
    阿黎抿了抿唇,因为摸不清他的脾气,颇有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这个时候,太子却被皇上喊回了皇宫,顾景渊来到乾清宫时,皇上正在处理公务,见他来了,才放下手里的奏折。
    顾景渊行了个礼,挺直背脊道:“不知道皇上唤儿臣何事?”
    他神情极淡,私下里也甚少唤他父皇,望着他肖似皇后的侧脸,皇上硬是把心头的火压了下去,他之所以喊他回来,当然是听说了护国寺的事,让汝阳侯府的三姑娘住在他隔壁也就算了,好端端的房子都倒塌了,他偏偏还去她那儿坐了片刻。
    若说其中没猫腻谁信?
    皇上现在想想心底都窝着一团火,忍了又忍还是拍了一下桌子,“为了见一个姑娘,房屋都能弄塌,堂堂太子丢人都丢到了护国寺!以后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顾景渊神情很淡,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房子倒塌其实是暗卫搞的鬼。
    太子身边一共有六个暗卫,小六年龄是最小的一个,刚到太子身边时,跟太子一样都是四岁大的孩子,某种意义上说,他同太子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要深一些。
    因为与太子形影不离,他自然知道这些年太子过得有多沉闷,见他对阿黎有些与众不同,小六才动了心思,想给两人创造一下独处的机会。
    机会是创造了,太子也欣然去了潜心苑,两人一起下棋时,他甚至在太子眼底发现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谁料当天下午回去后,太子却翻脸不认人,命人狠狠抽了他一顿,说什么以后不许擅自做主,没有他的擅自做主,他哪有机会跟沈姑娘独处。
    小六后背现在还疼着,见皇上对太子发起了火,他幸灾乐祸的同时又有些心虚。
    见太子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皇上眉心跳了跳,硬是忍着怒火道:“这桩亲事你想都不要想,朕不会同意,朕已经为你看中了南岭王的女儿,穆欣,择日便为你们定下亲事。”
    南岭王是唯一一个异性王,他本是武将出身,行兵打仗时,也曾屡次立下过汗马功劳,因为早年救过太上皇的命,才被封了王,当今皇上登基后,天下太平,他便卸甲归田,回了自己的封地。
    他是个十分有野心的人,皇上对他一直有提防之心,才没有考虑过他的女儿,但是京城各位贵女,他扒扒捡捡,却当真没有太过合适的,他是一心为太子谋算,既想给他找个有力的外家,又想找个品行端正的女子,南岭王的小女儿今年刚刚十五,胸中自有沟壑,她若成了太子妃,以南岭王对她疼爱的程度,必定会为太子所用。
    太子一双眼眸沉得有些深。
    “你这是什么神情?朕一心为你谋算,不是让你来仇恨朕!若是你母后还在,看到你为了一个女子这般胡闹的模样,心中会是何滋味?”
    听他又提起母后,顾景渊神情转冷,唇边挑起一抹讽刺的笑,“你觉得她会如何?像你一样动怒?觉得我丢了皇室的脸面?不,母后若是知道只会心中欢喜,甚至会教我如何讨她欢心,绝不会像你明知我不愿联姻,还非要拿别的女人来恶心我,你不介意睡旁人,不代表我就能忍下这份恶心!你既然这般喜欢南岭王的女儿,干脆自己娶了吧!当初你为了联姻也没少娶,母后就算再痛苦,也会选择包容你!”
    “混账!”皇上一个杯子砸了过去,太子没有躲,杯子擦过他的额角,砸在了地上,在地上裂开的同时,他的额头也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见他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盯着自己,皇上呼吸一窒,那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滚!给朕滚!”
    他怒气冲天,门外的小太监同样听到了这个滚字,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顾景渊扭头便走了。小六子擦了擦额前的汗,连忙跟着太子溜了出去,想到皇上震怒的样子,他心肝乱颤,唯恐皇上一怒之下治太子的不敬之罪,之前太子便一直活得很压抑,对太子之位也可有可无,看皇上不痛快了,才会痛快些。
    可是现在他分明不是一个人了,怕他惹怒皇上,更加娶不到喜欢的姑娘,小六子为他担忧的不得了,颇有种为他操碎心的感觉。
    皇上砸伤太子的事,没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太后愁得不行,想将太子喊来慰问一番,却又怕皇上更生气,干脆又去了乾清宫一趟。
    薛贵妃他们却乐见其成,皇上越生气,他们心情越好,一怒之下父子离了心才好,沈曦在皇宫里有自己的心腹,听说太子是不同意赐婚的事,才惹怒皇上时,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小太监离得远,根本听不清皇上跟太子的话,只隐隐听到什么倒塌,也一并跟沈曦说了,联想到房屋倒塌时,沈曦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前日青竹才与她写了一封信,说阿黎住到了太子附近,他的房子倒塌时,他曾去阿黎那儿下了一盘棋。
    虽然信中交代了阿黎之所以会住进潜心苑,是一个小和尚求了情,沈曦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只觉得最近的事太过巧合,先是他在宫里帮了阿黎,随后又是他出现在庄子上,他明明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哪会闲着没事找人下棋!
    她之前想不通太子是为何这么做,见他对联姻排斥到这个地步,心中竟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来,难道他对阿黎……
    只是想一想,沈曦就有些坐不住,当时便有心将阿黎喊回来仔细审问一番,却又怕自己是捕风捉影,吓到她,沈曦想了片刻,道:“去帮我将风衣拿来,备好马车,我们去护国寺一趟。”
    紫芯道:“姑娘有孕在身,怎地这个时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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