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额娘难产了,因此想求太后赏赐太医过去看看。”
    太子妃闻言皱了下眉头,淑慧的心也随着她这举动紧了紧。
    “这会儿,只怕皇祖母已经午睡了……我刚从皇祖母宫里出来,服侍皇祖母睡了才出来的。”
    这话倒是不假,之前太后便对淑慧说,额外给太子妃留了四盆极好的,而且这条路也确实是从太后宫里到东宫的路。
    只是,就这样放弃?淑慧却不甘心的。
    张了张口,她刚要说话,却被太子妃打断了,太子妃看着淑慧着急的模样,笑笑,“这样吧,淑慧妹妹,我叫小张子传去太医院请孙太医走一趟,这面子我还是有的。这样既不耽误事,你也不用惊动皇祖母了。”
    淑慧没想到太子妃这般大方的伸出了援手,心下也是又惊又喜。虽然也知道太子妃这是替太子拉拢人,却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忙行了大礼谢过了太子妃。
    太子妃却笑笑道,眉宇间带了点黯然,“我是喜欢你孝心,谁没有父母呢?”
    淑慧知道这位太子妃的父亲前年去世了,自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千恩万谢的带了太子妃身边的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太子妃却没急着走,看着淑慧离开倒是自己叹了口气,半响方才上了车舆。
    “走吧,也不知道咱们宫里那位梅格格,今儿闹腾不闹腾。”
    ☆、信还是不信?
    如今康熙在外面御驾亲征, 太子监国,太子妃虽然年轻,本就是宫里有数的女主子, 如今作为太子之妻更添了一份隐隐的权柄。是以有了她的话,加上先前太后就吩咐过让御医准备些保胎保产药, 淑慧从太医院十分顺利的带走了孙御医。
    只是这并没让淑慧的心情更好一点,上了马车, 淑慧就沉下了脸, 看着随着二管事来的女仆张家的。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脸阴沉沉的,眼睛极冷,好像浸在寒潭里一样,如果说素日里淑慧一向温和明丽,如同春日温暖阳光下盛放的明媚花朵, 此时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飙风巨浪卷起前的海面。
    张家的以前也在淑慧面前听过差, 一向都觉得虽然精明能干,却也是个好相处的主子, 没想到此时只是被这位看着, 就忍不住打寒颤, 嘴都张不开了。
    张家的畏惧没立时开口,淑慧却很是恼火。
    “怎么太太好好的在家?我只进宫一趟,就突然生产了?”淑慧之前因为急着求御医强压着的火这会儿又生了上来,怒急道, “没照顾好太太,现在连个缘由都说不出来,要你们何用!”
    淑慧是生了真火,张家的生怕自己也被处置了——淑慧接管家务后,也处置了一批人,原先的二管事一家就都被卖出去了,便不敢再沉默了。
    不过幸好的是,这事还真有人背黑锅,不然照着自家格格这会儿的怒火,把人发卖了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这事说来也是巧合,不过还真和康亲王府来的那四个嬷嬷有些关系。
    前些日子康亲王府派了嬷嬷过来,淑慧本来看在康亲王府的面子上给那四个嬷嬷一个好脸。只可惜那四个嬷嬷拿大,很想凭着背后的王府拿捏淑慧一把。
    淑慧脾气虽然好,却不是没有傲气的人,法喀家人口虽然少,管理的井井有条,自然也是有些手腕的。这又是淑慧自己的主场,怎么会被几个王府嬷嬷给拿捏住了?正好那几个嬷嬷说错了话,她指责那几个嬷嬷插手别家家务更是十分没规矩后,便没再见那四个人
    因此那几个嬷嬷便被淑慧架起来晾着了。晾了几天之后,四个嬷嬷这才慢慢从服侍的小丫头耳朵里打听出来淑慧的作风来。
    虽然脾气温和,家里下人都称赞,小丫头更是对她十分仰慕。可是这家里,现如今她说话比其母更抵用些,竟是一言九鼎,不论是庶兄长嫂还是庶出长姐都对她形不成一点挑战。下人里面从管事到丫环,竟没有不听话的。
    混到现在,四个嬷嬷都是积年的老人了,其中一位唐嬷嬷还在宫里佟皇后跟前伺候过,觉得这位格格竟有些昔年佟皇后的品格。心中暗叹小瞧了这位格格,只是如今这样子,别说教规矩了,连话都说不上,也是难办。
    四人商量了一下,听说淑慧今日入宫,便去见了那拉太太,毕竟这位是长辈,这位格格再怎么拿得定主意,也不可能不听母亲的话。
    那拉太太本来不想见这四个人,她也听说这四个王府嬷嬷仗着背后康亲王府给淑慧下马威的事了。只是正如这四个嬷嬷依仗着康亲王府一般,那拉太太也不好真不给对方面子,便也见了。
    只是也并不怎么愉快就是了。这回这四个嬷嬷虽然学的精明了,不似那般咄咄逼人,指手画脚了,可是到底是想通过那拉太太压服淑慧去跟着她们学规矩的。而且再怎么觉得自己放低了姿态,那四个人都是出身王府,自觉地有些倨傲。
    那拉太太便不太高兴,她素来是个爽利直率性格,也并不是那种按着所谓规矩的。毕竟,要按照规矩,妻子怀孕,还要给丈夫张罗通房小妾呢,她如今这都快生了,家里也没多出来个女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四个嬷嬷觉得她姿态有些傲慢,说话也硬气,那拉太太也不喜欢几个拿腔拿调的王府嬷嬷,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过后,那拉太太越想越有些生气,自己好好的女儿,无一处不好的,康亲王府却派人教导,莫非是看不上自己女儿不成?虽然面上说着是帮助淑慧嫁过去后掌管中馈,这几个嬷嬷明明是来者不善,岂不是在打自家的脸?
    她生了气,便有些动了胎气,觉得有些不舒服。因淑慧进宫了,家里下人便报给了西林觉罗氏。
    也是西林觉罗氏倒霉,她自嫁过来后小心翼翼,也不生事。那拉太太也不是往庶长子房里赛丫鬟小妾或者没事找茬的,因此她和那拉太太这个嫡母处的虽然不算十分亲近,也还不错。
    加上上次她生产,那拉太太并小姑子淑慧都十分看重她,因此心中感激,急急忙忙的便过来陪伴那拉太太。
    她倒是个好的,还把独生女儿大妞妞抱来逗着玩,那拉太太看着孙女玉雪可爱的样子,也渐渐消气了。本来这事算是了结了,谁料到大妞妞的奶娘却是个莽撞的,过来抱大妞妞喂奶,却不慎滑了一下,正好撞在那拉太太的椅子上。
    因这奶娘生的十分高壮,被这奶娘一撞,那拉太太便连人带椅子都翻了过去。虽然奶娘没撞到肚子,可她本来就九个月出头了,这一下还是破了羊水,免不了早产了。
    本来接近四十岁的人了,就算是现代都是高龄高危产妇,何况在这古代,便是不被撞到,难产的概率都很高。不然法喀也不会放着立大功的机会不要,而留在京城,在他眼里,还是相伴二十年的妻子更重要些。
    结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法喀被康熙亲自调走了不说,淑慧这也是谨慎又谨慎的照料着额娘,万没想到这都九个多月了,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淑慧听了自然是恼火的,说实话真有恨不得把那四个嬷嬷并侄女那个奶娘剥了皮的心。
    可是眼下的事情紧急,那拉太太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也不是算后账的时候。
    淑慧带着孙太医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瞅见院子角落跪着个年轻壮实妇人,一脸畏惧,狠狠扫了一眼,还没说话,那边西林觉罗氏就迎了出来。
    西林觉罗氏真是有些怕见自己这个小姑子,她本来是好意,也真没存坏心。可是淑慧这一个月都没出门,只这一日入宫了一趟,那拉太太就出了事,摔着后难产了,真是想要解释都解释不清——尤其那奶娘还是她娘家人送过来的。
    淑慧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嫂肯定没做什么手脚。一则西林觉罗氏不是那样的人,她既没有那样的坏心,也没有那样的心机,二来,这家里上下不说被淑慧整治的跟铁桶一般,也差不多,西林觉罗氏也做不到。
    更重要的是,没必要,她二哥是嫡子,原本就比大哥更出挑些,法喀也不可能把爵位和家业给云岩。
    只是虽然知道西林觉罗氏无意,可是淑慧也难免迁怒她,真心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才出去大半日,就惹出来这样的事来。
    淑慧进来的时候西林觉罗氏本来是喊了一声妹妹的,见淑慧只略点头,然后就转头去吩咐孙太医加入抢救,并不理会自己,心里便知道是恼上自己了。
    她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委屈,可有心解释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好沉默着看着淑慧去指挥众人做事了。
    也幸亏西林觉罗氏没拦着淑慧去说什么,淑慧这会儿正忙着安排人手,也实在没心思和她计较,但如果西林觉罗氏耽误了事,淑慧却必然不会给她脸面的。
    此时淑慧也没空理会西林觉罗氏了,她心里正跟油煎似得。那拉太太年纪大了,这一胎怀的还有些大,十分艰难,如今力气也快用尽了,饭也吃不下去。幸亏淑慧从宫里又带了上好的人参来,浓浓的熬了参汤,给那拉太太灌下去,又含了参片。
    但是孙太医进去把了一回脉,又看了那拉太太的情况,也觉得不好,竟是有些听天由命的意思。当然孙太医即然是国手,到底是有两把刷子的,先是开了药命人去熬药,而后又亲自进去扎针助产。
    只是一会儿半会儿,却还是没什么效果,淑慧在外面等的焦急,是真恨不能把那拉太太带到现代去做剖腹手术,可是她也没有开时空大门的法子啊。
    正急的满头汗,那边下人过来禀报,淑慧的几个舅母都来了,在门口和淑慧那位庶姐撞上了,似乎有些口角。
    淑慧本来就急的不行,那拉太太还在生死关头,哪里管这些,只暴躁的道,“先请进来罢,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关心这些小事。”
    西林觉罗氏正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便主动请缨,小声道,“妹妹,我去看看吧,如今额娘正在难关上,倒不好让她们吵嚷的。”
    淑慧也知道自己那个便宜姐姐和那拉太太关系不好,这会儿来只怕是来看热闹的,只是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那拉太太难产的事。而舅母和额娘关系一向不错,怕是因为这个两边先对上了。
    然而西林觉罗氏也没说错,如今这时候,还是先安抚下来好了,待她有了空闲,再去收拾那些惹事的。
    因此她也点了点头,对西林觉罗氏道,“大嫂要是看着大姐不怀好意的话,就别领进来了。”
    西林觉罗氏正怕淑慧恼她呢,见淑慧此时对她态度还算温和,忙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就是过去看着她,别让她惹事。”
    过不片刻,过然只淑慧的三个舅母过来了,不过倒是有个出乎淑慧意料之外的人一并过来了。
    孙玉琼?她怎么来了?淑慧心下猜测她的来意,脑子倒是清楚了不少,脸上面上扯出来个笑,先和三个舅母见了礼,又转头对孙玉琼道,“真没想到孙家姐姐今儿也亲自过来了,只是今天家中忙碌,怕是没法好好招待你了。”
    淑慧对孙玉琼的印象还可以,因为这姑娘不仅生的十分美貌,也是个知情识趣,玲珑八面的姑娘。不过今儿这场合,自己那便宜姐姐过来还可以说是因为幸灾乐祸看热闹,她这个是拐了弯的亲戚,还是个未嫁的姑娘,跑过来做什么?
    淑慧心里怀疑,却不好在面上说什么,不过淑慧的大舅母却看了一眼孙玉琼,用着一种微妙的语气道。
    “她说她有法子帮你额娘顺利生产。”
    大舅母说完了,淑慧的二舅母就有些不信道,“我倒是不信,她一个小丫头,太医院的太医都没好法子,她能有什么办法?”
    三舅母却有些犹豫,“二嫂,不管如何,万一是真的也值得一试的。”
    那拉太太的情况不用想也知道,那是生死线上挣扎,太医也好,助产的嬷嬷也好,都是把能做的都做了。别说母子平安,就是那拉太太的生或死,都还得看那拉太太的运气。
    淑慧看了一眼孙玉琼白玉似的面容,面前这姑娘只十六七岁,生的颇美,皮肤白皙,眉眼妩媚动人,如今天气热了,穿一件浅粉旗装,因为腰身上收了一下,衬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材,怎么看都只是个美貌的少女。
    也不怪淑慧的二舅母不信孙玉琼能拿出来什么法子帮那拉太太顺利生产。便是淑慧自己,也没法相信孙玉琼这么个人能有什么好办法,尤其她嫂子和那拉太太这个嫡母关系十分差劲。
    淑慧的二舅母也忍不住嘀咕道,“我知道我也是小人之心了,可是谁不知道这丫头的嫂子十分怨恨嫡母?万一她要是想借着这丫头使个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连淑慧的三舅母都又犹豫了。如今那拉太太也还没到必死无疑的情况,到底这丫头一家和那拉太太关系是极差的。
    “要不,你说说你有什么法子吧,万一奏效,我们还能亏待了你不成?”淑慧的大舅母也有些动摇,不过她一直是□□脸的,便提出了个折中的法子,温和的对孙玉琼道。
    孙玉琼咬了咬下唇,看一眼淑慧轻声道,“我不能说,可是我真有办法。”
    听见她这么说,淑慧的三个舅母都明显更加动摇了,淑慧的二舅母更是道,“都这时时候了,你还要保密?你说是真心要救人,我是没法子信的,到底为何不能说?”
    “淑慧,你信我吗?”
    孙玉琼并不打算和淑慧的三个舅母纠缠,只是抬眼起眼睛看淑慧,一双桃花眼里,漆黑的眼瞳十分镇定,直直的看向对面焦急的少女。
    淑慧心里也在动摇,自己能不能信孙玉琼,就凭孙玉琼一句话?她也察觉孙玉琼是似乎有些古怪的,那么她会不会真有法子?而孙玉琼也不是个易于的,只怕是必然有所求,还不小。
    信还是不信?
    她犹豫了,就像猜硬币一样,她竟是拿不定主意的。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了,那边孙太医和产婆一起过来,一脸担忧着急。
    产婆先开了口,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淑慧,“三格格,太太情况真是不太好了。”
    “孙太医?”淑慧看向孙太医,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
    孙太医也有些不敢看向淑慧,只垂下眼,不忍的轻声道,“我现在能用的招数都用完了,贵府上太太能不能顺利生产,只能看老天如何安排了。”
    产婆也带着几分不忍,不过还是开了口,“太太想要和格格说几句话。”
    这是交代遗言的意思了,淑慧本以为自己对那拉太太更多是继承了原主的责任义务,如今才发现并不全是这样。不论是原主留下的感情,还是这一年多来的相处,淑慧都无法等闲视之
    听着产婆传达的这话,她几乎是心如刀绞,眼泪哗啦一下就落来下来,几乎是瞬间她就泪流满面了。
    ☆、有福之人
    西北广袤的野地里, 清军大营正在驻扎,前日刚刚击溃了一股噶尔丹骑兵的冲击,前面就是噶尔丹的一股大军了, 两边交锋下互有胜负,如今都正在修整, 也算是难得的安宁了。
    单看军营里,倒是十分整肃, 可是因为粮草的缘故最近军营里的高级将领都十分焦灼, 御驾亲征的康熙嘴角上更起了好几个燎泡。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就是人和钱!
    要论人数上,清军占有大优势的,可是噶尔丹骑兵也不是吃素的,十分彪悍,这段时间的偷袭虽然没给清军造成大的损伤,却烧了不少粮草。如今军中粮草告急, 虽然是瞒着下面的士兵的, 可是高级将领并几个带兵的王爷都是心里有数。
    虽然大半个月前那次他就下令调集粮草过来了, 可要按照日程,怎么也还要十余日, 而军中的粮草如今也仅能支撑二十日最多了……万一再被噶尔丹的逆贼偷袭得手一次, 康熙竟是有些不敢想。
    眼看着日头偏西了, 到了饭点儿,便有侍卫送了饭进大帐。因粮草短缺故,军中将领和领兵的王公也缩减了饮食,便是康熙自己也只是一肉两菜。
    肉是咸肉干切了片蒸熟, 菜是野地的小葱和腌咸菜,饭则是一大碗白米饭,看着也有些粗糙。这样的饭食,和宫中精美的饮食相差极大,倒是茶叶却还是好茶叶,就是这片草原上水不好,泡出来的茶水总带着一股味道。
    康熙也是领兵出征吃过苦的,倒不怎么挑食。只是他心里担忧操心,十分烦躁,本来这饭菜也是粗糙简略,自然吃不下,略用了一点小葱,用了小半碗米饭,就觉得食不下咽了。
    “皇上好歹多用些。”送饭进来,一直在旁边侍候的御前侍卫忍不住道。“皇上都不吃饱饭,我们就更不敢饮食,而且皇上万金之躯,日理万机,如果不多吃些,怎么灭了噶尔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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