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太后猛然惊醒,浑身竟是被冷汗浸湿,方才的梦境散去,只有妙龄少女捧着热茶跪在床边,瞪大眼睛一脸惊愕的看着她:“太后娘娘,您做恶梦了?”
    她的语气惊讶又无辜,和刚刚截然不同,太后揉揉刺痛的太阳穴,竟有些分不清刚刚那个少女是否也只是她梦境的一部分。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回太后,奴婢刚进来。”
    “方才你没有与哀家说话?”太后直勾勾的盯着少女问,因为刚从噩梦中惊醒,眼神比一开始要凌厉许多,少女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脖子:“奴婢与太后说什么了?”
    真的是梦?
    太后想不明白,脑袋越发的痛,她接过少女手中的热茶喝了一口,压下噩梦残留的心悸,勉强打起精神,想到什么看向少女问:“你之前是哪个宫的?”
    少女低头,低眉顺眼的回答:“回太后,奴婢是安贵妃宫里的人。”
    澜儿?倒是许久没见着她了。
    “安贵妃近日如何?”
    “娘娘身体不大好,也是染了风寒,日日嗜睡,人也惫懒得哪儿都不想去,一开始宫里的人还以为是娘娘有喜了,召了御医来看,却什么也瞧不出。”
    “皇帝先前独宠苏贵妃,澜儿一个人如何能怀上?”
    太后沉声说,把空茶杯递还给那少女,脑子里忽的灵光一闪!
    她记得刚刚的梦里,这少女说她中毒了,澜儿的症状不是正好与她一模一样吗?
    思及此,太后的眉心一跳,手抖了一下,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奴婢愚钝,没能接住茶杯,请太后娘娘饶命!请太后娘娘饶命!!”
    少女连忙磕头求饶,瘦弱的肩膀瑟瑟发抖,看上去可怜极了。
    她这么害怕,没胆子装神弄鬼骗我的!
    见少女如此,太后在心里下了定论,想起那个梦,越发觉得是有什么暗示。
    若裳,是不是你在天有灵,不忍见姑母不得善终,所以特意托梦告诉姑母?
    “无事,起来吧!”
    太后沉声说,少女这才站起来,眼睫微颤,上面还挂着惶恐不安的泪珠,真真是可怜极了。
    “陛下不让安贵妃来给哀家请安,你如何混进此处的?”
    “娘娘早前怕苏贵妃会压她一头,到时她无法在太后娘娘面前侍奉,便寻了错处将奴婢罚去了浣衣局,奴婢这才有机会被调到这里,替贵妃娘娘照顾太后!”
    少女从善如流的回答,打消了太后最后一丝疑虑,她垂眸想了想,低声道:“你现在可能替哀家向安贵妃传话?”
    “奴婢自当万死不辞!”少女噗通一声跪下:“太后想对贵妃娘娘说什么?”
    能说什么?
    皇帝若真的对澜儿和自己下了毒,澜儿的行动必然也受到限制。
    沉思良久,太后低声道:“太医院的刘仁德御医是可信的,贵妃娘娘既然身体不适,便请刘御医先替她诊治一番,将她的诊治结果告诉哀家再说。”
    太后还是不大相信,想确定是否真的有中毒之事。
    “回太后,逍遥侯前两日中了奇毒,现在太医院所有御医都不得随意出动,陛下还放言说此事之后,要重新招纳御医入太医院!”
    “谨之也中了毒?”
    太后眼神凌厉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紧握成拳。
    谨之中毒是应该的,他头顶还悬着那封遗旨,他不能活下去!
    那少女仿佛没有看见太后的神色变化,继续道:“是啊,奴婢听人说,侯爷接了使臣团回京数日,精神一直萎靡不振,太医院的御医也都查不出什么来,若不是那日侯爷当众吐血,恐怕也无人发现他中了毒!”
    精神萎靡不振?
    太后的后背爬上一层冷汗,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一条毒蛇缠上了一样。
    那条毒蛇是她亲手养大的儿子,她却已经认不出他了。
    鸿熠,哀家让你不要心软,没想到你学到的铁血手腕,第一个就用到了哀家身上!
    太后心中又恼又痛,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
    “告诉澜儿,让她想办法来见哀家一面!”
    “是!”
    少女应着声,乖顺的退出大殿,太后躺在床上,不停地按压着自己的眉心。
    她太累了。
    不止是中毒产生的疲惫,还有这一世不停地谋算带来的疲惫。
    她想到了很多很久没有记起的人,那些人或是与她一同服侍先帝的妃嫔,又或是朝中大臣的妻子与她结的手帕之交,更有年少时与她一起玩耍的闺中密友。
    那些人早已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中与她渐行渐远,及至今日,她竟不知道还能与何人倾诉此时此刻自己内心的悲痛。
    身为女儿,她迫害家中后辈;身为人妻,她早就与帝王离心;身为母亲,她与亲生儿子也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生而为人,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荡荡的寝殿传出太后嘲讽又仇恨的大笑:“先帝!你好狠的心啊!!”
    亥时末,御书房。
    楚凌昭看着奏折,暗卫跪在下面回禀在太后寝殿的所见所闻,摇曳的烛火将暗卫的影子拉得略有些长,像一个人跪在地上,对他俯首帖耳。
    “太后当真如此说?”
    “属下不敢有半句虚假之言!”
    暗卫斩钉截铁的回答,楚凌昭点点头,在奏折上落下两笔注释,片刻后又问:“那个宫人呢?去了何处?”
    “她一直待在殿中,替太后煎药,照顾太后起居。”
    “她没去找安贵妃?”
    “暂时不曾。”
    暗卫回答,御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楚凌昭才开口:“继续盯着吧。”
    暗卫应声离开,御书房里安安静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楚凌昭放下笔,看着手边砚台上那一方墨出神,好像神智都被那漆黑的墨汁吸走了一般。
    良久,楚凌昭喃喃自语:“母后,请您莫要逼儿子为了天下人,走到弑母这一步……”
    那一声呢喃里包含了无奈与不忍,更多的是难过。
    可惜,天下无人知晓这个年轻的帝王曾在某个深夜说出这样一句话。
    朝代更迭,朝政风云迭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个勤勉的帝王所要承受的,远比他所享受的要多得多!
    辰时一刻,楚怀安清醒过来。
    最近每天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昨日岳烟配了一碗药给他喝,喝完他立刻晕了过去,这会儿醒来倒是难得的清醒。
    时辰尚早,屋里彻夜点着灯,烛火已快要燃尽,蜡油淌了一桌。
    岳烟和衣躺在旁边的美人榻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而苏梨就躺在床边,脑袋搁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从他的角度可以很方便的看见苏梨光洁的额头和微微挺直的鼻梁。
    一睁眼能看见这样的场景,楚怀安感觉胸口有些发软,他没按照喝药前岳烟的嘱咐立刻叫醒她们,而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抬手轻轻抚上苏梨的脸颊,指尖轻柔的顺着苏梨的面部轮廓走了一圈。
    这几日她应该都没有怎么睡,眼底是一片青黑,并没有被他的动作惊醒。
    楚怀安弯眸,脸上带了笑,指腹被柔嫩的肌肤勾得有些发痒,连同心脏也跟着痒起来。
    好想亲亲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尽可能放轻动作坐起来,双手撑在苏梨脑袋两侧,认真观察了一会儿,选择最佳位置,低头,想一口亲在苏梨的粉腮之上,却忘了自己现在正散着发。
    浓墨一般的发丝先他一步落在苏梨脸上,脸颊微痒,苏梨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正好和悬在头顶的大脸撞个正着。
    “……” “……”
    两人的表情俱是一僵,苏梨到底才刚刚醒来,反应没有楚怀安那么快,等到睡意全消的时候,后脑勺已经被死死的扣住,苦涩浓郁的药味侵入肺腑,唇也被急切的近乎粗鲁的攻夺。
    苏梨愣了一瞬,随即抬手推了楚怀安一把。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动作,楚怀安很容易就被推开,软软的倒回床上,极不正经的舔唇回味:“不管你信不信,爷本来只想亲一下脸的,谁让你这个时候醒过来,反正爷的脸都丢尽了,只亲脸就太亏了。”
    “……”
    你还有理了!
    苏梨一脸无语,抓起袖子擦了下嘴坐好,一扭头不期然看见岳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美人榻上坐起来,正一脸懵的看着他们。
    苏梨无力解释,冲岳烟道:“侯爷刚刚醒了,郡主先替他诊脉吧。”
    “哦。”
    岳烟忙走到床边,搭着楚怀安的手诊脉,楚怀安已经习惯她的问诊方式,自己一股脑的倒豆子:“昨天那碗药一喝下去我脑袋就昏昏沉沉的,眼皮也睁不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醒来倒是比之前有精神多了,不然也干不出偷香窃玉的事。”
    “……侯爷,请你说正事。”
    岳烟脸红了一下,诊完脉,让楚怀安试着下地走一走。
    躺了好几日,加上身子骨也受到了毒性的影响,楚怀安刚迈出一步,腿就软了一下。
    苏梨一直在旁边看着,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楚怀安顺势软软的靠在苏梨身上,两人的身高完美契合,像是天生适合给他做支撑一样。
    楚怀安半是真腿软半是耍流氓的在苏梨脖颈处拱了拱,小声低语:“我都要死了,亲一下没生气吧。”
    这人简直就是仗着自己要死了,就想为非作歹!
    苏梨抿着唇不说话,这人的手就一直不安分的在苏梨腰上戳来戳去,苏梨被他戳得没了脾气,只能开口:“不生气!”
    “那再亲一下?”
    楚怀安得寸进尺,下一刻腰肋骨被苏梨用手肘撞了一下。
    这情形倒是和初一那日,在侯府时一模一样。
    楚怀安吃痛的倒吸着冷气,眉眼却溢满了笑,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就这么靠着苏梨在屋里走了一圈,楚怀安也还是累得不轻,回到床上半天才平复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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