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叫苏青的女人。”林蔓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时隔多年,她已经可以平淡地讲述这一段往事了。
    “苏青?”安景明愕然,这是一个他没法漠视的名字,尽管在林蔓离去后, 他一直游离于权力斗争之外。但是这个名字,却是越来越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
    竟然踩着一众男人的肩头,爬到了最高位。在76年之后的清算里,她依然能够全身而退。这样的女人,实在不能不让安景明刮目相看。
    如果林蔓是败在她的手下,安景明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林蔓和苏青是什么有的过节,一个在省厅,一个在五钢厂。
    小菜陆续上桌了,林蔓看出了安景明心底的疑惑,主动对他解释道:“苏青是从五钢厂出去的,我和她有过一些小的摩擦。”
    林蔓自然不能对安景明说实话。
    事实上是,在想法为郝正义洗清罪过的同时,林蔓发现了一直还另有一个做局者。这一点,在她因为郑燕红的背叛而一败涂地的时候,终于浮出水面。原来在所有人的后面,还一直有另一个女人在操纵。
    正如她一直所担心的,那个女人竟就是她的母亲。
    安景明道:“她害你到那种地步,只是因为那时候的一点小摩擦?”
    林蔓道:“当然不是了,她那样对我,无非是为了彻底扳倒高毅生。高毅生曾经安排刘中华帮我解决一个大麻烦。”
    “身份问题?”安景明也一早发现林蔓档案上的问题,并且他还知道林蔓的档案曾有过两次改动。经过那两次改动,林蔓的档案才变得无懈可击。
    林蔓道:“没错,曾有两个人到五钢厂来找我,他们是红旗生产大队的人。这两个人曾被刘中华安排到很远的地方,本该再也回不来。苏青派人找到了他们,让他们回来作证,证实我并不是真正的林蔓。真正的红旗生产大队的林蔓,早在一场车祸里去世了。”
    安景明恍然大悟道:“你出事以后,苏青直接从副处升到处长,想来就是这个缘故了。”
    林蔓低头笑道:“你不会告诉我,对于高毅生是怎么彻底倒台,你一点也不知情吧!”
    啤酒也上来了,安景明给自己和林蔓各满上一杯,轻笑道:“我父亲那边的事情,以前我却是参与过一些,但是在你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插手了。”
    林蔓轻挑眉梢,不解地问:“怎么会?你和安局……”
    安景明轻叹了口气道:“他和我早就断绝父子关系了。他后来的妻子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在他的眼里,恐怕只有那个儿子才算儿子。”
    “对了,那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林蔓随口问道。
    “71年头上,她得急病去世了。”安景明淡淡地说道,在多余的事,他都没有对林蔓说。例如,他曾怀疑母亲的死因。又再比如,他还曾经同安忠良的年轻妻子大吵,因为她不打一声招呼,于母亲死的当晚,就急急送她进了火化炉,使得他连死因都没法查明。
    安景明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林蔓亦是想到了什么,也一时没有说话,默默地喝着白粥。
    过了良久,又是安景明先开口道:“在那之后呢?我去五钢厂找过你,他们都说你被公安带走了,后来又被转送去了精神病院。”
    “有人救了我,他帮我改名换姓,又安排人送我来了香港。”林蔓讲得轻描淡写,其实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彻底绝望了。她不是没有逃脱的办法,而是当知道站在所有人背后操纵一切的人竟是母亲时,她彻底死心了。那个人对于她来说,是她一辈子都逃脱不出的桎梏。直到……
    安景明道:“是朱明辉,还是徐飞?”
    林蔓笑而不语,闭口不答。
    刚进监狱不久,林远就来看她了。他先是想法出了一张证明,调她去了精神病院。接着,又找了一跟她相貌酷似,并身患重病的女人顶替她,让她得以逃脱升天。
    接着,林远安排了一个男人送她走。对于那个男人,她并不陌生。离开的时候,她问林远:“我走了,你怎么办?她迟早会找到你。”
    林远无奈地笑道:“找到就找到吧!”
    林蔓道:“可是……”
    抢断了林蔓的话,林远说道:“放心吧!我之后会主动去国外执行任务,她即便知道是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林蔓没有再对林远多说,转身跟着朱明辉离开了。隐隐地,她觉得父亲和母亲的感情或许远没她想的那样简单。甚至,她觉得或许两人还会在这一世继续纠缠下去。谁知道呢!说不定两人还会复婚也未可知。
    在离开的火车上,林蔓和朱明辉碰上了公安检查。恰巧出差的王倩倩从过道经过。她看见了林蔓,但没有拆穿她,只犹豫了一下,就离开了。
    不经意地低了下头,安景明又一次看见林蔓手上的婚戒:“你到了香港以后,碰见了你的丈夫?”
    林蔓笑了一下,点了下头。
    安景明苦笑道:“其实我来香港找过你。”
    “香港虽然不大,但是有时候要找一个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恍然间,林蔓想起了刚到香港的日子。她和朱明辉在边境上分手,之后,便用全新的身份在香港生活了下来。未免被苏青察觉到她还活着,她不得不隐姓埋名,只做一些勉强糊口的工作。
    啪!
    店门开了又关,安景明听到一阵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
    王倩倩走到两人桌前,先是对林蔓说道:“剩下装修的事,我明天会和师傅商量。”
    接着,王倩倩对安景明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匆匆地离开。
    安景明有些一头雾水,问林蔓道:“你和王倩倩到底怎么回事?”
    林蔓道:“在香港,我有一个姓沈的合伙人。我们开了一个公司,做的一直不错。最近两年公司扩大,我急需一个帮手,就想到了她。”
    安景明轻笑道:“你还信的过她?”
    林蔓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有什么信不过,她不管做什么,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对于我来说,用她可比用别人顺手多了。”
    女人的友谊,始终是安景明看不透的一样东西。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安景明和林蔓一起走出小店。
    狭窄的街道上,路灯朦朦胧胧,只有昏黄的一抹亮。
    安景明骤然见到马路对面站了一个人,颀长的身材,戴着一副眼镜,样貌与秦峰一模一样,却又气质不同。他倚站在一辆轿车前,眼含笑意地望着林蔓。
    “他是……”安景明能够猜得到,马路对面的人应该就是林蔓的丈夫了。
    果然,林蔓马上介绍道:“他是我的丈夫徐飞。”
    听到这里,安景明便将事情推的一清二楚了
    想来,在林蔓最困难的时候,徐飞找到了她。
    心里酸酸的,安景明觉得格外的不是滋味:“林蔓,如果当时是我先找到了你,我们会不会……”
    安景明想问林蔓,他和她会不会有在一起的机会。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在找寻林蔓的过程中,他只比徐飞晚了一步。
    轻拍了下安景明的肩膀,林蔓平淡地说道:“忘了吧!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话罢,林蔓迈步走向马路对面。
    安景明忍不住又叫住了林蔓,问她道:“你们是怎么开始的?”
    林蔓看了一眼街对面的徐飞,又转回头看向安景明,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波折,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恍恍惚惚间,林蔓一下子仿佛又看见了多年以前,重遇徐飞的场景。
    当时,她刚刚从一个工厂里走出来,冷不防撞见了徐飞。
    徐飞上来第一句话即是:“我们结婚吧!”
    林蔓一脸错愕。
    感动之余,她眼中蓦地蔓上了笑意,调笑地说道:“其实按照法律程序来看,我们还没离婚呢!”
    不过玩笑归玩笑,林蔓和徐飞还是在香港正式登记结婚。
    之后的几年里,林蔓再过的就是平淡的日子了。
    “林蔓,还记得你欠我没还的那两个人情债吗?”安景明心知大局已定,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我记得,”林蔓挑了一下眉梢,嘴角微微地勾起:“你要我怎么还?”
    越过林蔓的肩,安景明看向不远处的徐飞。突然,他又改变了主意。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强求的呢!
    “算了,”安景明改了口风,笑说道,“以前的事就都过去了。”
    林蔓无心多猜安景明的想法,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向站在街对面的徐飞。
    徐飞对安景明微微地颔首致意,为林蔓拉开车门。
    安景明一脸怅然地看着林蔓上了徐飞的车,一声引擎的闷响之后,黑色的奔驰轿车驶上了街。
    望着车子渐行渐远,安景明突然想起了1965年底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刘中华刚刚被带走接受调查,之后为了控制五钢厂那边的局势,他让人把刘中华安排到别的城市。
    其实,自65年底到66年中旬,他在外地忙全是刘中华和高毅生的事。
    安景明不由得有了一番设想,要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做这件事,或许林蔓出事的时候,他就能及时知道。要是那样,也许后来事情的走势会有完全不一样的发展。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自苦笑。
    世事无常,很多时候,明明只差了一点点,竟就相差了一生。
    在回家的路上,徐飞佯作随意地问林蔓:“刚刚那个人,好像有些眼熟。”
    林蔓道:“那是安景明,以前大名鼎鼎的安局家的公子,你不记得了?”
    徐飞勾唇轻笑:“我还记得,当初你和秦峰结婚的时候,他来参加过婚礼。”
    林蔓轻笑着纠正道:“你说错了,不是我和秦峰结婚的时候,是我们结婚的时候。”
    徐飞眼中掠过一抹暖意:“没错,是我们结婚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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