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长叹了口气,满是遗憾。林蔓长舒了口气,快步走到了门边。开门时,她回头看了眼秦峰,得意地笑了下。秦峰看得懂她的意思。那意思即是,怎么样,没得逞?秦峰苦笑,暗叹林蔓怎么是这个性子,偏她可以主动,改换成他就不行了。
    来敲门的人是林蔓教的扫盲班的农妇。她告诉林蔓,近来姐妹们都忙着囤菜腌菜,能不能停段时间课。林蔓想着刚好要去江南住两天,便欣然准了农妇的假。
    秦峰接林蔓去江南的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秦峰拉着林蔓走到码头。等渡轮,走上渡轮,到了江南下码头,乘公共汽车,直至到江北的家里。一路上,他都没有松开过林蔓的手。他一直紧紧地拉着她,好像生怕一时松开,就会弄丢了她。
    “真是奇怪。过去啊!我住江南,为了上班,江南江北来回地跑。我总觉得这条路好长,辛苦极了。”
    到了家后,林蔓放下行李包在桌上,看着秦峰为她铺床叠被,又看着秦峰给自己支起一张行军床。
    “那今天呢?”秦峰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旧被褥。他把崭新的被褥给林蔓用,自己用这床旧的。
    林蔓笑道:“我发现啊!路长不长要看怎么走?”
    秦峰不解:“这话什么意思。”
    林蔓猝不防地凑近秦峰耳边,呵气道:“要是和你一起走,再长的路都不长。”
    此时此刻,秦峰正弯腰铺行军床上的褥子。林蔓蓦地挨近他说话。他猛然抬头看她。两人脸孔倏地前所未有得近。林蔓一个没站稳,跌倒在秦峰身上。秦峰揽住了林蔓,护住了她,两人一起跌倒在床上。
    窗外响起一阵孩子的玩闹声。
    孩子们欢笑地跑过后。屋子里又静了下来。渐渐地,沉重的喘息声愈发地杂乱,交织着娇柔的嘤咛。
    秦峰猛地抬起胳膊,一把扯上了姜黄色的窗帘。
    咚咚咚~~~咚咚咚~~~
    “秦公安啊!我是左根生!”
    咚咚咚~~~咚咚咚~~~
    “秦公安,秦公安,我是左根生!”
    敲门声一阵响过一阵,逼得秦峰不得不起身开门。
    秦峰几步迈到门前。开门之前,他先系好了衣领上的扣子。
    “你是……”
    门外站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灰色人民服,戴黑框眼镜。秦峰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但看他的面相,秦峰又觉得特别的熟悉。
    “我是左小军的爷爷啊!您还记得不?”左根生提醒秦峰道。
    “左小军就是我们在火车上碰到的孩子。”林蔓提醒秦峰道。这时候,她也走了上来,站在了秦峰身后。
    左根生一眼认出了林蔓:“哎呦,小林同志你也在?”
    林蔓的脸颊微微得红,艳得像朵桃花似的。她看了眼秦峰,轻轻地笑。
    秦峰对左根生介绍道:“她现在是我对象。我们要结婚了。”
    左根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转而大笑:“这是好事啊!我还记得第一次在火车站看见你们,你们才刚认识。”
    “是啊!说起来,您的孙子小军还是我们的媒人呢!”秦峰对左根生印象不深,但却记得左小军。到底是日夜带过的孩子,又是和林蔓一起带的,他怎么会忘记。
    左根生点头道:“是啊是啊,其实想想,也就过了一年多。小林同志,你还记得吗,我还请你来家吃过饭呐!”
    林蔓笑迎左根生进门。秦峰这才反应过来,大家还都站在门口,于是也和林蔓一样,请左根生进门,为客人倒上了一杯热茶。
    “其实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小军的事。”左根生坐定以后,手捧热茶,想起要说的事,不禁愁上了眉头。
    林蔓和秦峰面面相觑。林蔓转回头来,问左根生道:“小军怎么了?”
    左根生道:“事情是这样,小军父母出了些事,我和老伴要赶去双枫镇一趟。但是,小军不方便带过去。而我家里,唉!小林同志是知道的,只有一对身体不好的父母,没法照顾小军。所以我就……”
    说到为难处,左根生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想起那次火车站碰到的两个人,也就是你们。我没有小林同志的地址,就只好找秦公安您帮忙了。您这个地址是您单位的同事告诉我的。”
    秦峰不解道:“左大叔,你想让我们帮你什么?”
    左根生道:“能不能,帮我带小军一阵子。我保证时间不长。带孩子的钱啊什么的,我也会补给您。”
    尽管左根生没说双枫镇那儿出了什么事,但仅从左根生的表情来看,林蔓和秦峰也猜得到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本着为人解难的精神,再加上他们觉得跟左小军那孩子有缘,便没怎么犹豫,当场即答应了左根生的请求。
    当天晚上,左根生和老伴就乘夜车赶去双枫镇了。
    林蔓和秦峰从左根生家里抱回了左小军。
    过去了一年多,左小军大了不少,已经可以蹒跚地走路,咿咿呀呀地说些含糊不清的“话”了。
    林蔓搂着左小军睡在床上,秦峰关上台上的灯。屋子里一下子暗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内,在水泥地上落下点点斑驳的影。
    秦峰和林蔓侧卧在各自的床上,面对着面。
    隔着左小军,秦峰对林蔓说道:“这小家伙差点给我一个错觉。好像我们一下子已经结婚了几年,开始抱着孩子分床睡了。”
    林蔓一边拍着左小军,哄孩子安睡,一边轻声笑道:“你这话,也给了我一个错觉。”
    秦峰挑了下眉:“什么?”
    林蔓悠悠地道:“感觉我们好像还没结婚,就直接分床了。”
    “你知道吗?对于英国贵族来说,分床睡是二等贵族的表现。”秦峰喃喃道。他有了些睡意,闭上了眼睛。
    林蔓也累了,合上了眼,迷迷糊糊地回道:“那我们这样的睡法,不是太不无产阶级了吗?”
    秦峰轻笑:“嗯,只有无产阶级的平民才睡一张床。”
    将要进入梦乡之前,林蔓亦喃喃地问秦峰:“那你是想当二等贵族,还是平民?”
    秦峰道:“还是平头百姓……”
    第二天一早,秦峰起床上班。林蔓抱着左小军,送秦峰到门口。
    左小军在林蔓怀里,忽闪忽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朝秦峰挥手:“再见……爸……再见!”
    听到磕磕绊绊的一声“爸”,秦峰险些跌了个跟头。恰好有同事经过,他不得不连忙向人解释,那不是他儿子,但抱着孩子的女人是他对象。
    “马上要结婚的对象!”秦峰强调道。
    第112章 看文艺演出 一更
    林蔓抱着孩子, 站在门口, 目送着秦峰走远。
    “小林同志, 好长时间没来了,你和秦公安要结婚了?”
    周边的邻居看见林蔓,纷纷向她打招呼。林蔓轻笑地点头回应,遇上有热情的人, 她便站停在原处,跟对方寒暄上两句。她知道住这里的人大多是秦峰单位的同事,不搞好关系可不成, 否则会让秦峰难做。
    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小姑娘走来。她看见林蔓怀里的左小军,忍不住站停下来逗弄:“哎呦, 这孩子真漂亮!这是哪家的孩子?”
    “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帮着带几天。”林蔓笑回道。她抱着左小军, 平生出一股自豪感。许是左小军实在可爱的缘故, 她有时真不自觉地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了。
    中年妇女领的小姑娘叫惠子, 比左小军的年纪大一两岁, 也是乖巧漂亮。她们就住在秦峰家的对面。经过一番交谈,林蔓得知她们是秦峰局里同事的家属。
    在林蔓和惠子妈妈聊天时, 左小军目不转睛地看着惠子。他眼睛里闪闪放光, 忽的冲惠子挥了挥手,奶声奶气地喊:“姐姐……姐姐……”惠子抬头看了眼左小军,一脸的嫌弃。林蔓和惠子妈妈看这两个孩子发笑。
    “惠子,人家弟弟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人家。”惠子妈妈微笑着问惠子。
    惠子骄傲地撇头向一边, 甩麻花辫到身后:“他那么小,我才不要和他玩呢!”
    林蔓轻笑地对惠子妈妈道:“孩子是这样,年纪小的总想和大的玩,大的孩子总觉得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没劲。”
    前天下了一夜的雪。到了早上,雪停了,经由人来人往地行走,雪地早已被踩得厚实。
    林蔓和惠子妈妈都有家务要做,便放了左小军和惠子在门口玩。她们两家厨房的窗户相对。站在灶台前忙碌的时候,两人都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孩子。若是有一个人临时不在,另一个便会默契地帮忙看着。
    林蔓简单地收拾了房间后,开始在灶台前忙碌。她泡发虾干,打算煮进白粥里给左小军吃。她又炖起了骨头汤,留着秦峰晚上回来喝。这猪肉骨头是秦峰一早从肉铺买来的。肉铺的伙计认识秦峰,特意挑给了他一块肉多骨头小的部位。
    忙的不可开交之际,林蔓还不时地留意外面的左小军。
    雪停之后的天,水洗过一样的蔚蓝。火红的太阳洒下金色的光,铺在雪地上,反射出点点闪亮的辉芒。
    林蔓给左小军套了两层棉袄,以防他着凉。这样,左小军就好像个圆滚滚的小熊一样,只能笨拙地走。惠子跟一群大孩子一起玩。左小军像个小尾巴一样,始终跟在惠子的后面。
    惠子虽然口口声声地说嫌弃左小军,可是真玩起来,还是拿出了当姐姐的责任感。她始终拉着左小军的手。堆雪人,团雪球时,她也是蹲在左小军的边上,一边嫌弃一边耐心地教左小军。左小军好不容易团了个像样的雪球,送给惠子。惠子撇了下嘴,傲娇地仰头:“我才不要呢!”左小军一点不气,他学着奶奶平时的样子,仔细地揣雪球进衣服口袋,喃喃地道:“我先帮你收着……我先帮你收着……”
    “左小军,吃饭啦!”
    到了中午,林蔓站在门口唤左小军。左小军蹒跚着扑进林蔓怀里,转身向惠子挥手:“姐姐……下午我们再玩……”
    惠子妈妈也站在门口唤惠子。惠子冲左小军做了个鬼脸,伸了下舌头:“哼!谁要和你这个跟屁虫玩。”
    左小军好似听不懂惠子的话,又好像是根本不在乎。他自顾自地继续对惠子挥了挥手:“那再见……下午见……”
    吃中饭时,林蔓一边喂左小军喝粥,一边随口地问:“小军,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惠子姐姐。”
    左小军重重地点了下头:“惠子姐姐漂亮……还对我好……”
    “你才这么大,懂得什么是漂亮吗?”林蔓好笑地问。
    “奶奶漂亮……营业员姐姐漂亮……阿姨漂亮……都漂亮……”左小军笨拙地拿起小勺子,尝试自己吃饭。
    林蔓笑了笑,暗叹果然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她又打趣地问:“那我呢?”
    左小军持勺子敲了敲碗边,发出叮咚的脆响:“你……最漂亮……”
    “你呀!长大了一定不得了。”林蔓忍不住捏了下左小军的脸颊。左小军的脸蛋肉嘟嘟,白嫩嫩。她觉得手感不错,忍不住又多捏了两下。
    左小军手中挥舞的勺子上掉下了几粒饭粒。饭粒落在桌子上,左小军见了忙捡进嘴里。林蔓拦住左小军:“掉在桌上就别要了,脏。”左小军用力地摇头:“不行,爷爷说,粮食不容易,不能浪费。”
    吃过饭后,林蔓稍微收拾了一下,便抱左小军上床,哄他睡觉。
    左小军很快就睡着了。林蔓看着左小军安睡的乖巧模样,不觉得也有了些睡意。
    姜黄色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大半阳光。屋里灰蒙蒙的,到处皆笼罩在一大片的阴影里。
    林蔓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屋子里静的出奇,只偶尔有左小军均匀的呼吸声,又或是来自外面的,有人经过窗前时,踩过雪地的“咯吱咯吱”声。林蔓的梦里,尽是这些“咯吱咯吱”声。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林蔓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经天近傍晚。她起身拉开窗帘,见到外面的人多了。穿藏蓝色工衣的人三三两两地走过,几个穿制服的公安领着从职工托儿所接回来的孩子,穿人民服的市政厅的工作人员们手中拎着菜篮,篮子里有菜有鱼……
    林蔓惬意地抻了一个懒腰,帮左小军穿上厚实的深蓝色棉衣。
    估摸着秦峰该下班了,林蔓领着左小军站在门口等。厨房里的火灶上热着早上烧好的骨头汤,浓浓的香气漫出了屋子,跟其他人家厨房里的菜香混成了一片。
    天色渐渐暗了,巷子深处的嘈杂声愈发地响,充满了市井的生活气息。
    几个秦峰的同事经过门前,热情地向林蔓打招呼。林蔓一一地回应,随口寒暄两句。当人都散去了后,林蔓便会继续望向秦峰该走来的方向。望着望着,她心里起了一个联想:如果我跟着秦峰住在江南,生活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没什么波澜,但岁月静好。
    “爸爸……爸爸……”左小军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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