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小道上,一个身着青衣的人正骑着一匹高大神骏的马,慢悠悠的前行着。
    他神态悠闲,意态慵懒,衣衫的下摆慢悠悠的荡下,就如同一片飘动的青色的云。骑着这匹看上去就非同凡响的马,就如同在骑着一头小倔驴一般,没个正形。
    他手中捏着一根杂草,这杂草青翠碧绿,落在他的手中,就如同瑶池仙葩一般,都充满着勃勃生命力,但其实这本就是一株最普通不过的杂草。
    和缓的风在他的身边静静的游荡,轻柔而宁和的感觉让人的心情十分的开怀,他摇晃着那株杂草,不知对着谁说道:“过来。”
    话音刚落,四周便突然静了一瞬,就连风也好像顿了一下,下一刻,空气中便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一个穿着一身绿衣裳的小童滚了出来。
    他扎着两个羊角辫,面容看似普通又不普通,眉眼间仿佛夹杂着一丝特殊的灵韵,就好像这百里的秀丽山水一样。
    细细看去,就能发现,这小童脸色苍白,身形枯瘦,也分不清男女,看上去好似受到了虐待一般。
    本该如同大包菜一样青翠而富有生机的绿衣裳,穿在他的身上也好事脱了水的树木,阴气沉沉,正好与他那带着阴郁的眉眼相衬。
    小童迈着虚弱的步伐,往长离这边走,身形摇摇晃晃的,还在半空中跌了一下。
    已经成了妖的马放下了蹄子,停在原地,等他走近。
    长离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童抿着嘴,看上去颇有几分倔强:“我来此,是为感谢尊者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他还像模像样的行了一个礼,看样子,是从那个自诩风流的屈爻身上学来的。
    这小童,便是这方圆百里山川孕育而出的山神。
    相比起那些已经经受了天庭敕封,拥有正规编制的山神,小童无疑要弱小许多,毕竟它诞生的时日不长,实力也算不上强。
    他这样的,充其量只能称作一位山妖,还当不得一个神字。
    凄山楚水出鬼魅,之前这座山被各种魑魅魍魉占据,这小童不敢出头,但这一次,长离下手清理了一遍,小童才有了继续成长下去的机缘。
    之前长离收拾那魑魅魍魉的时候,他也在旁旁观,他知晓这位尊者定然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只是因为自己还算识趣,所以才没有对他下手。
    现在,长离就要离开这座山川,他在犹豫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现形态。
    长离看着这位面色依然带着几分阴郁的绿衣小童,语气还算温和的道:“相逢便算有缘,本座今日心情算是不错,便与你一场机缘,接不接得住,就看你自己了。”说完,他等着小童反应了一会,才直接伸出手,在虚空中点了一下。
    一指而下,虚空顿生波澜,以那一点为起始,无数涟漪向着远方扩散,然后又迅速的向着原点收缩。
    一股极致的绿意在那一点中慢慢的成型,然后化为一个绿色的光点,落入了这小山神的眉心。
    在光点融入眉心的那一瞬,小山神颤了一下,然后身形便慢慢的消失,融入到这秀丽的山川之中。在意识陷入沉睡之前,他还向长离递送了一道感激的意念,被长离随手挥散了。
    只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他也没指望这就像是有朝一日能回报他,所以便如此吧。
    今日他心情尚算不错,所以予了这小山神一场机缘,但若是他心情不好,那这小山神连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都没有,早在他靠近之时,就会被长离直接打会本体。
    随心而为,也就不讲究什么因果了,反正因果也只会在他想讲的时候讲。
    他随手一招,一只仿若翡翠一般的剔透碧绿的笛子就落入了他的手中,恬淡而自然的乐曲在山林之间回荡,让这片久无人踪的山林仿若仙家盛境一般,充斥着一种清灵出尘的意韵。
    山间的鸟儿也仿佛被这笛声引动,一个个的发出婉转的鸣响,仿佛是在和着笛声割草。
    一路往前行,长离便是这样自然而悠闲着,也不介意路旁窥探的两个小虫子。
    而在距他不远处,唐生与鱼登听着那清淡而又明快的笛音,眼神十分的复杂。唐生道:“鱼兄,你真觉得涂兄是妖邪?”语气十分的不信任,能够奏出这等恬淡而清静的乐曲的人,怎么会是妖邪?
    鱼登相比起刚刚踏入破庙时的精气神完后,无疑是憔悴了许多,毕竟这一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他们也并非是一路跟踪长离而来,只是偶然遇到罢了。
    山林多鬼魅,这一句话可不仅仅是说笑的。他本就在破庙被吓的道行不稳,又带着唐生这一个累赘,一路走来也着实辛苦。
    他语气有些生硬的道:“某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
    唐生不敢反驳他的话,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你眼里就没有多少真的东西。”
    而这时,坐在马上的长离嘴角轻轻地上扬,清淡的笑声便传入到了他们二人的耳中,也不知这么低微的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
    而顺着笑声而来的,还有一句温和的,仿佛告诫的话:“投机取巧,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鱼登身体顿时一僵,他听清楚了长离话中隐含的意思,他能跟在这位大妖的身边,确实有逃避其他妖邪的意思,他看这大妖这几日都没有管他们,还以为他是默许了,没想到现在却听到了这一句,看似告诫实则威胁的话语。
    他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顿住了脚步,带着唐生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长离依然是语调颇为温和的对着马妖说道:“走快些。”
    而马妖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扬起蹄子疾驰起来。一阵急风吹来,吹得人皮肤生痛,吹的的马鬃肆意飞舞,马蹄踏在满是石子的荒野小道上,将那些或大或小的石子踏成粉末,嗒嗒嗒的声音不时的传来,远远看去,气势非凡。
    而坐在马上的青衣人影神情却依然散漫而闲适,那看不出质地为何他青裳随风展开,就如同山林间自在流泻的绿意。
    一路疾驰,很快就到达了最近的一座城镇,长离在镇子外下马,然后对着这一匹神骏非凡的马儿说道:去吧。”
    马儿那双灵性非凡的眼睛里还透着一丝不舍,这个大妖固然喜怒无常,却也算得上是一桩天大的机缘了,可看着长离不容违逆的眼神,他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打发走了这一匹妖马,长离便一步一步的往城中走去,因城算不上繁华,所以城门口的关卡管的不算严,长离的身形一个飘忽,就轻而易举的进了城。门口的那两个懒散的守卫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不管了。
    从外面看,这座城有些破,但走进城内,却发现街道上有许多无所事事的人影,乍一看去,好似还有些繁华,可按照正常情况来看,这么多多余的劳力应该是要进行劳动的。
    长离汇入人群中,没有引来半个人的关注,而根据他们的谈话,长离也知道了,街道上为何有这么多无所事事的人影。
    原是城东王员外的小姐决定以文招亲,这王员外可是方圆百里的大户,家财就算没有万贯也有千贯了,若能成为他家的女婿,今后自然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方圆百里的人都闻风而动,匆匆赶来这有些破旧的小城,所以城里才多了这么多无所事事的人。
    王员外招亲,长离自然是不在意的,可众人对那王小姐的描述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王小姐凭的美貌,只一眼,就像我的魂儿勾了去了,让我恨不得死在她的脚边。”
    “嗤,还想靠近王小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凭你这副尊容,王家倒夜香的王婆子都不一定看得上你!”
    “就是,王小姐那般品貌,就是天上的天仙都不及她半分,那芙蓉面,那柳叶眉,那如柳身段,哪怕是皇后娘娘都当的。”
    “那一天,王小姐打王府大门走过,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我对上,那盈盈眼波,那勾魂模样,直教我魂儿都飞了去,两条腿软的跟面团一般站都站不稳!”
    “是极,是极!”
    “只一桩事有些奇怪,王小姐,既然如此出众,之前为何没传出半点风声来,我之前可听说,王小姐不配他后母待见,自小便养的和婢女一般,整个人瘦骨嶙峋,没半点大家小姐的模样。”
    “这就不知了,只是那后母怕王小姐觅得了个好亲事,将来给她添堵,所以就故意传出这些不利于王小姐的留言。”
    这个猜测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也没有人去深究,王小姐之前的模样,街道上人来人往,四处都是讨论这件事情的声音,让行走在其间的长离听了一耳朵接一耳朵。
    他看着城东那一座,还算是富丽皇的庄园,嘴角轻轻的扬起,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来。那里,妖气可是很浓呢。
    城里也找不到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栈,长离索性就不留宿了,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往城东去了一趟。
    漆黑的夜色中,那一座有些年头的宅子,显得格外的阴森,哪怕是门檐下晃动的灯笼都不能减免分毫,灯笼里摇晃的烛火反而如坟地飘摇的磷火一般,诡异而飘忽。
    肉眼无法看见的阴云飘浮在这宅子之上,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就好似活过来了一般,眼睛圆瞪,非但没有丝毫正气环绕,反而透着一种凶戾之气。
    “居然连石伥都生出来了。”他轻声的说了一句,然后便直接往寨子里走去。
    门口那两个石伥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一般,就这样放任他走了进去,一路穿门过户,也曾遇见一些人,但这些人通通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或是精干或是剽悍的家丁来来回回,或是清秀,或是娇俏的丫鬟,走走停停,脸上都带着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
    在灯光的掩映之上,那一张张各有不同的脸就如同就如同一张拙劣的面具一般,僵硬,古怪。些许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停留在他们的嘴边,或许是因为这个动作难度太高,所以他们的嘴角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活死人宅啊。”长离叹了一句,还真是难得,居然在人气还算兴旺的地方出现了这么一个宅子。
    不需要人引路,长离就已经知道了罪魁祸首的所在,他飘忽的身形就仿若幽灵一般,转瞬间就消失在原地,然后便出现在妖气最重的地方。
    在这座府邸的正中,一间还算精巧的院子出现在长离的眼中。
    院子里种满了芙蓉花,或是嫩黄,或是浅粉的花儿在夜色下浅浅开放,娇柔而又美丽。
    猩红的火光在窗边摇曳,不远处的屋子里,一道轻柔的女声缓缓的响起:“母亲,这是女儿特意为你熬的药,你就喝了吧。”
    端着药碗的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她轻轻的舀起一勺药,然后送到床上躺着的女人的嘴边,那婉约的,仿佛凝聚了一层雾气的哀愁的眉眼,就仿佛画中的神女,让人恨不得将所有的珍宝捧到她眼前,只会让她一展欢颜。
    她身上的鹅黄色纱裙流泻而开,就仿若春日里最动人心魄的一抹嫩意,娇柔却又脆弱。
    床上的女人枯槁而又瘦弱,全身上下弥漫着一种腐朽的气息,她眼睛死死地瞪大,眼白瞪出来,就好像死鱼眼睛一般,那一张泛紫的嘴紧紧的闭起来,不让女子将药喂进去。
    女子也不恼,任由药从床上女人的嘴角溢出来。她轻轻地放下药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母亲,你为何这么倔强呢?女儿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这般抗拒吃药,这身子可怎么好得起来?”
    她抬手轻轻的整理女人显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在女人惊恐万分的眼神中,轻柔的说了一句:“你啊,总是这般的让人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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