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承平并未太久了,时人的讲究已经起来了,卖身葬父这种事情是完全不值得提倡的。若这丫头是被宗族逼得不得不如此,那这宗族也必定要受世人的谴责。
    所以有看不惯的人上前提点的:“丫头,你的叔叔伯伯们呢?”
    跪在地上的丫头名为陈瑶,她父亲是一名吹拉弹唱的艺人,前段时日在一处酒楼献唱的时候得罪了一位达官贵人,那贵人命家仆将她老父打得半死,老父被抬回家中没熬过半日就死了。
    因他老父得罪的贵人来历非常,所以宗族在打听清楚事情始末之后,也不敢得罪,直接将这二人驱逐了出去,这丫头在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她一方面希望为自己博个前程,另一方面则是希望有人能为自己洗刷冤屈。
    哦,陈瑶还是一位穿越者,她穿越也没多长的时间,正巧是在她老父出事的前三天,因她初初穿越,对此地的风俗习惯万分的好奇,所以央求她老父带着她一起去酒楼唱曲儿,结果她初初露面就被权贵公子看上,她不从,老父婉言拒绝,那钱贵公子就指着奴仆断送了她老父的性命。
    她的不愤、怨恨、恐惧、无助,这种种情绪纠结起来,让她失去了往常的理智,一门心思只想着该如何报仇。
    她老父只她这一个女儿,对她自然是娇生惯养,所以她长到十三四岁,一身的肌肤居然还十分的细嫩,再配上她那清秀的容颜,倒还算得上一个小美人。
    现如今,这小美人可怜垂泪的模样确实激起了一些人的怜惜,可凡是心有所动的人都能打听到陈瑶背后的官司,也不敢主动出头,毕竟美人难得,性命更难得。
    长离也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他上下的扫视了一眼陈瑶,然后摇了摇头,神魂未定,便受大惊吓,此女注定不长久。
    而在这时,一双粗壮的手挨到长离的袖边,就要将他拨开,长离提前一步感知,身形微动,便避开了那只手,那手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拨开前面的人群,又弯下腰,姿态谄媚的引着一位年轻公子站到陈瑶的面前。
    陈瑶低垂的头骤然抬起,她看着这个身着紫金一关的年轻公子,眼底的愤怒简直要满溢出来。就是他,是他杀了自己父亲!
    这年轻公子不是以往的轻挑,他剩下打量了陈瑶一会,又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死尸,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仆人下手过重,这便当作补偿。”
    他挥了挥手,便有人捧着一个纹理密实的木盘上来,那木盘之上堆满了成色极好的金元宝,黄橙橙的光亮闪烁在阳光之下,让见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贪婪不可抑制的从眼底浮起。
    隐匿在人群中的某些人眼里甚至有精光浮动,手脚也跃跃欲试,但他们扫视了一眼年轻公子身边跟随着的,身形消瘦但眉目开阖间隐现精光的高手,那分跃跃欲试又隐了下去。
    年轻公子轻轻的点了点头,那随从便将木盘放在了陈瑶的面前。木盘十分的重,落地发出哐当的一声,其上堆放着的元宝也随之晃荡了一下,那清脆的声响直接浮现在人的心间,让他们仅剩的理智再次被消磨了些许。
    陈瑶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元宝,然后满怀不愤的瞪了这年轻公子一眼:“收回你的臭钱,我不要!”
    她一双杏眼通红通红,晶莹的泪珠儿仿佛珍珠一般圆滚滚的往下掉,透着十足的可怜与倔强:“你以为就这些东西就能收买我了吗?你害死了我爹,拿些钱就想打发我,你别以为这世间就没有公道正义?”
    公道正义,这姑娘怕不是傻了吧?听到这话的人,纷纷在心里嗤笑,但他们此时也不敢出声,只能静看事态的发展。
    年轻公子听到陈瑶的话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不要钱,那你要什么?”显然他的思路与陈瑶的并不在一条线上。
    就在这时,跟随在年轻公子身边的武林高手轻轻的拉了他的衣袖,发出警惕的预示,年轻公子顿时警戒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元宝,心中暗骂了一声,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他真是被那愧疚冲昏了头脑。
    那日她见程瑶容貌秀美,姿容气度不同于寻常的女子,便想将她纳入府中,岂料程瑶不愿,他便想着要疏通她老父,便指使他身边的奴仆去说服程瑶的老父,结果奴隶会错了意,直接将陈瑶的老父打了个半死,直接让这件事走向了另一个拐点。
    年轻公子想起这件事就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示意随从将财宝收起,对着陈瑶说道:“是我处事不当,如今你既已没了归处,便随我入府吧,我必会保你一份平安富贵。”说罢便指着仆从去拉陈瑶。
    陈瑶听年轻公子说了那么长一句话,整个人都痴痴呆呆了,她木木的任随从拉扯着她,居然就这么随着年轻公子去了,而那老父的尸体,也就这么被丢弃在地上,直到年轻公子的随从想起此事,才又跑回来,匆匆的收捡了。
    长离见到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无语的嗤笑了一声,这是藏的哪门子的身,卖的哪门子的父?
    这男女两人姻缘纠缠,情缘早系,若不算上这女子必定早逝的结局,舍不得也是一桩佳话,但这佳话中横亘着一个无辜惨死的老人,那便变味了。
    不管如何,那老人也是陈瑶生身之父,而陈瑶居然就这么随着他杀父仇人而去,这,真的配称为一桩佳话?
    他向来是不懂某些人的思维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这样还能得一个圆满,那他就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真爱了。
    感叹过后,他又转身离开,这种事就算不喜,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路是自己选的,是生是死,也是自己走出来的,若有一日,当真酿出了苦果,那不管栽种的人如何的不愿,也要生生的吞下去。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不分雌雄的声音出现:“咦,刚刚那个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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