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静静地看着榻上的皇帝,神色冷漠,最后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放心吧,陛下,你的孩子们最终会抉择出一个最终的胜利者,他们将会继承你的位置,好好地送您入土。”
    最后一句的入土轻飘飘的仿佛飘荡在空气中的云,却带着一股森然之意,让皇帝止不住的冒出冷汗。
    他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眼角的余光已经无法完全捕捉到那个逐渐模糊的身影,凭借着那执着的意志力,他居然慢慢的转动了他的头颅,注视着那个如神人一般的背影,他的眼睛浑浊的就好像被搅乱的水池一团团的污泥从水底里被翻起,嘶哑而凄厉的声音缓慢的飘荡在夜空中,“为什么……”
    长离修长的身影映照在屏风上,显得有些寂寥,他随意的说道,“或许是你与那个人长得太过相似吧……”那个开创了这个皇朝的人啊,还真是让他厌恶!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相似?他与谁相似?他缓缓地躺倒在床上,心中依旧在回想着这个问题,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在皇帝终于忍受不住睡意阖上眼的时候,他才模模糊糊的想起,他或许是与那个高高悬挂在庙堂中的画像相似吧,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又如何能够从他那个皇弟的手中抢过皇位呢?
    回到了临仙殿中,长离随意的坐在石台之上,他袖摆一挥,身旁就出现了一套茶具,他拿出那个唯一被进行保存的茶叶,行云流水的亨煮,一道道清幽的茶香出现在殿堂之中,却让长离一个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寂寥。
    他沏完了两杯茶,然后将其中的一杯一饮而下。
    他的眼中一片空灵,看向了被夜色笼罩的庭院,那里,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正在清风里沉眠。
    他的神情在一瞬间显得有些寂寥,然后在那张苍白而寡淡的脸上就出现了一道浅淡的微笑,这个笑意中带着一丝的怅然与追忆,一句带着讽刺的话语随着他的笑容出现在夜空中,“真是无趣啊……”
    良久之后,他随意的长拂过衣袖,起身往后院而去,另一杯凉透的茶水依旧摆放在原地,茶水没有落下半点尘埃,依旧碧绿清透。
    一道缥缈的声音在长离离开后悄悄地飘荡在这处寂寥的殿堂,“阿萧啊……”
    正如李子兰所说,请长离下山的是一块木牌,可那块木牌一开始并不是大楚高祖所得,它属于另一人,千机丞相,萧定澜。
    萧定澜此人,无论是在正史还是野史中都是一片赞誉,传闻中他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文德武功世人难及,为人多谋善断却又颇具君子之风,更兼有识人之能,是高祖获得江山的最大依凭。
    在那个纷乱的时代传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民众们津津乐道,得千机公子者,得天下。这个千机公子,就是萧定澜。
    虽然大楚的史书没有明确的记录下这句话,但却在那些野史中广为流传,由此可知萧定澜的风华。而如此出色的一个人,是长离的学生,唯一的一个学生。
    几百年前,长离于尘世中清修,偶遇一小童被人追杀,他顺手救下这个小童,并把他待在身边教导。
    这小儿天资聪颖,却难得的有一颗赤子之心。长离将自己的所学教授与他,他都能一一融会贯通,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如棋艺,比如茶艺。而他唯一学不会的,就是道门心法。
    这个世界灵气稀薄,道门中人能够入道的屈指可数,哪怕是长离这样的天纵奇才也使不出什么通天彻地的神通,但一直修行下去总能找到自己的道途,长生有望。
    但萧定澜却学不会,或者说他并不愿意学。
    长离曾问他为何,萧定澜当时不过舞勺之年,却直视着长离的目光,坚定从容的说,“如先生一般,修习道法,隐居世外,固然长生有望,却非我所愿。我之愿,乃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乾坤交泰盛世清明。”
    在当时的时节,天下大乱,军阀割据,外族虎视,民不聊生,而现在,一个小小少年却放弃了一条通天大道,选择为万民谋福祉,替苍生求太平,长离都有一瞬被震慑。
    他见过太多的王朝更迭,也见过太多的盖世枭雄,但拥有这样的胸襟的人却太少了。他们争天下,或是趁势而起,或是为名为利,或是男儿意气,但从一开始变为苍生计的人┈或许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吧。
    多次转世,长离的心情一极为的淡薄,却依旧为这个少年牵动了心神,所以哪怕知道以他的资质修行道法也定会有所成,却还是遵从了他的意愿。
    从那一日起,教他的东西也从道法、医术、琴棋书画,转为了行军兵法,上善谋虑,人心变化。也是从那一日开始,长离正式收他为徒。
    萧定澜的资质却非常人所及,哪怕长离教导他的东西在繁杂,他也一一学会,哪怕要挑灯到天明,哪怕这本就不是他一个小小少年应该承受的。
    他在长离的身边待了二十年,在他离开的时候,长离曾将一块木牌赠与他,言道,若有一日他有性命之危时,这块木牌或许能保他命。
    萧定澜只是微笑着收下了那块木牌,少年人清透明亮的眼神中有意思不舍,但更多的是意气风发。
    他转身离去前,曾问过长离,“老师,请为我取一个名字吧。”
    这二十几年来,长离一直称呼他为茶童。
    长离只是看了他一眼,温和而浅淡的说道,“你自己的名字,自己取吧。”
    萧定澜也没有勉强,“天下平定,盛世安澜,我便叫定澜吧。”他脱口而出道。
    然后在长离随手拨动的琴弦声下,取下了他悬挂在腰间的紫竹箫,一边吹奏着离别的箫曲,一边往远方走去。
    直到要真正的离开长离的竹舍时,萧定澜才放下了紫竹箫,而这时,琴声早已消散,碧绿的竹林中一直盘桓着那有些落寞的萧曲,
    他最后一句话与箫音一起消散在空气中,“只愿天下平定后,还能做回师父旁边的鸣箫童子,既如此,那我便姓萧吧……”
    即使他原本有一个更为显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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