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惟秀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上,趁着众人不备,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两下。
    这一拍,掉了一手的胭脂,脸不由得越发的僵硬了几分。
    她原本以为没有人来,可是好家伙,这一早上,脸都笑得僵硬了。
    闵仪坐在一旁,惊讶的看了看门口,“那个不是吏部侍郎王夫人么?也同你认识?没听说过她死了儿子或者死了爹啊……她家夫君可是正正经经的状元郎,以前瞧人,那都是眼朝天的!”
    闵珊前些日子产下一子,如今正在月子中,柴郡主来替她送了礼,坐了一会儿,便早早的走了。
    关系亲近的待得不久,这不认识的,倒是一波一波的来,闵惟秀自己个也是一头雾水。
    莫非她阿爹拿着狼牙棒,一家家的上门撵了?
    闵惟秀睁圆了眼睛,瞧着那矮矮胖胖,笑得跟抽筋似的妇人,果断的摇了摇头,“不认识,就是见过的尸体,也没有长这样的。”
    不是她忘性大,因为这王夫人实在是让人简直难忘。
    只见她双手垂在两侧,跟拉长了的面条似的,好似下一瞬间,就要脱臼了。两条腿走起路来,直拖拖,抬不起腿来。
    这不是娘胎里带了什么病,那就是同鬼屋里的琴师一个毛病,要变骷髅了啊!
    笑吟吟走过来的王夫人脚一僵,求您没见过,真的!
    唉,若不是她家夫君做事太绝,抱前太子大腿抱得太狠,他们也不至于,如今走投无路,只能够接着抱三大王腿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唉,谁知道煮熟的鸭子,他为了另外一只公鸭子,还真飞走了呢!
    说多了都是泪啊!
    王夫人走到闵惟秀跟前,笑道,“一晃闵五娘子都长这么大了啊,出落得可真是水灵。以前我见过你一回,那会儿,你还骑在你阿爹背上,满京城的溜达呢!”
    闵惟秀有些恍惚,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我小的时候,阿爹经常带我去买糖人吃!”
    “我娘家也姓闵,我二舅妈的三姑娘的外祖母,同你家老太太也算有旧,今日小娘大喜,我也过来沾沾喜气。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一点心意,小娘拿了换糖吃。”
    王夫人说着,艰难的抬起的自己的左手,从上头撸下来一个巨大的金镯子,咣的一下,搁在了一旁放添妆的喜盘里,好家伙!这一大坨金疙瘩一出,承托得先前的那些手镯,像是指环似的了。
    王夫人抖了抖左手胳膊,脸色好了几分,又一鼓作气,取下了另外一只大金镯子,看了一眼托盘,整个人都如释重负了。
    哈哈,怎么着我们家也不会死了!
    闵仪笑得有些艰难,你们家是有多喜欢自虐啊,平日里出门还戴负重的啊,现在文官的家眷都这么拼了吗?
    还有,都说文官钱多,果然如此啊!你瞧瞧,人家管大金饼子叫镯子!好家伙这一个戴在手上,也不怕手断了!
    再说了,多俗气啊,惟秀乃是长公主唯一的嫡女,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会稀罕这个?闵仪绝对不承认,自己心中有些发酸。
    我滴老天爷啊!今儿个一大早,惟秀是收到多少添妆了啊!简直比她的嫁妆都多,是满京城的人都发疯了,还是她夫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跟不上形势了!
    闵仪瞧着自己之前添妆的那一套首饰,有些脸烧得慌,全然被这群疯子比下去了啊!
    她想着,瞧了一眼闵惟秀,惟秀绝对不会喜……
    喂!惟秀啊!你笑得十颗牙齿都要露出来了!
    闵惟秀那叫一个高兴啊!这王夫人实在啊!送这么大一坨金子,能换多少肉饼子吃啊!日后不管张仵作生了多少个闺女,打金项圈都不发愁了啊!可着劲儿生!
    没事拿金叶子当暗器,也不愁了啊!这能打多少金叶子啊!
    而且这镯子带出去,日后进宫都不用带凶器啊,挥一挥衣袖,砸死一片贱人!还能当武器使,你就说,牛不牛!
    她想着,笑得越发开心起来,不认识没有关系,送了礼,咱们就认识了不是!
    闵惟秀一笑,那王夫人笑得就更开心了,哈哈,白无常喜欢金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没有错!老祖宗诚不欺我,我家夫君咋就这么聪明!
    王夫人高兴了,后头排队送礼的那一群人,就不高兴了!默默的将自己个准备的贺礼,又加了三成,开玩笑,宁愿做倒数第二,绝对不做倒数第一!
    寒暄嘛,闵惟秀也不是不会,只是她看不顺眼的人,从来都不费那牛鼻子劲去说场面话,这会儿高兴了,倒是同那王夫人,也说得亲切起来。
    说话间,一个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众人一瞧,眼睛都红了,好家伙,这厮添妆用抬的!你丫的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买命啊!有钱你添妆当下聘礼啊!
    “惟秀,姨母来晚了!你这哥哥,出个门非要左磨蹭又磨蹭的,一说我挑的料子花色老气,二说我选的首饰样子不好看,差点儿没有把我给气死。若是他读书有这一半用心,早就出人头地了。”
    闵惟秀忙站起了身,“姚姨母,周家哥哥。”
    周现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旁,这才多久不见,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出来了,穿得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倒是有了几分书卷气,可见是一心改正的。
    姚氏走上前来,挽住了闵惟秀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匣子,“说一句托大的话,我同你阿娘,那就是亲姊妹一般。姨母在郊外有一处好庄子,如今天气热,正好过去消暑住,种了好些瓜果。城里有些小铺头,给你赚点胭脂水粉钱。”
    “姨母知晓你阿娘都给你准备好了,但这是姨母的心意,你莫要推辞。姨母啊,只得你现光哥哥一个儿子,早就想有个闺女,好给她置办嫁妆,你就满足一下你姨母的心愿。”
    站在一旁的一些小娘子,都恨不得跪下叫阿娘,姚姨母是吧?干女儿你要吗?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啊!
    送礼的其他人,松了一口气,这个是王者,不是来跟咱们青铜抢倒数第二的!
    第四百一十三章 母女夜话
    姜砚之骑在墙头上,晃荡在两只脚丫子,瞧着武国公府门里门外的热闹景象,简直就要乐开花了,“路丙啊!你就说吧,本大王是不是聪明盖世?哈哈!这下子,咱们的钱一辈子都花不完了!”
    路丙抽了抽嘴角,大王啊,不往外散播这样的谣言,你同闵五娘子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啊!
    你是没有看到你老岳母办嫁妆的那架势,好家伙,恨不得十里红妆!
    还有小的跟着你去内库里拿好东西,跑得腿细了一圈儿,手臂粗了一圈儿,还要怎样?
    以前你也不是这么贪财的人啊!
    姜砚之看出了路丙心中所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以前那是以前,以前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以后就不同了,我可是要养惟秀,还要养孩子的。万一惟秀给我生了女儿,女儿要出嫁,那总要多给些嫁妆吧?不得先准备好了?”
    路丙点了点头,心中万分无语,您也想得忒长远了。
    一个到现在还没有开过荤的独孤大王,还想女儿……这就犹如,冬天还没有播种呢,就想着秋天收获了……还想着女儿出嫁……先把女儿生出来吧!
    见姜砚之要发飙,路丙忙问道,“大王,可今儿个是热闹了,万一明日无人敢来可如何是好啊?”
    姜砚之眨了眨眼睛,“首先呢,不会没有人来的!因为明儿我爹会来,我爹都来了,他们敢不来?其次,他们人不来没有关系啊,礼到了就行,我同惟秀拜完堂了,袖子一撸,开始数钱……”
    姜砚之想着,就觉得全身都是劲儿啊!真带劲啊!
    路丙瞧着他那财迷样儿,摇了摇头,世风日下,连三大王的心都不古了!
    “大王啊,这收的礼钱什么的,等旁人家中有事的时候,可都要要还回去的,正所谓礼尚往来……”
    姜砚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路丙一眼,“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哪家喝喜酒敢请本大王?”
    路丙差点儿没有从墙上倒栽下去。
    绝!够绝!
    不过他能够理解姜砚之的苦楚。
    旁的人都有亲娘操持,有母族嫁妆作为依靠,可是三大王什么都没有。
    蔡淑妃有自己的亲儿子太子,从来都没有把三大王放在眼睛角里过,明面上不苛责都不错了,暗地里补贴什么的,那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三大王没有母族,别说他的亲娘是柴皇后并未公布出来,就是公布出来了,柴家除了一个柴郡主,也没有其他的嫡系了,柴郡主自己个都无依无靠,又如何成为大王的依靠呢?
    以前三大王年纪小,平日里又只顾着断案,人情往来,基本上就是随着太子殿下一道儿,东宫一手给包办了,再不济他未成亲,算不得成年皇子,没有人跟他计较。
    如今不同了,大婚之前他想着要按照闵惟秀的心意修宅院,这一开库房,才发觉自己个穷得响叮当!
    除了一点可怜的俸禄,再就是一些有定数的器物……
    官家不在意他,以前也没有私下给过他贴补……
    虽然吃穿不愁,比起一般富贵人家要好一些,但在几个皇子中间,简直是最穷的有没有。
    虽然闵惟秀嫁妆多,但那都是闵家的啊,万一日后出去吃个馒头,还得媳妇儿掏钱,便是脸皮厚如三大王,那也是不好意思的啊!
    再看看闵惟秀那华丽得人神共愤的马车,出手嗖嗖的飞金叶子,一瞧就是富贵窝里出来的,三大王能不慌么?
    三大王不慌,他路丙都慌了!
    姜砚之看得满意了,拍了拍手上的灰,慢悠悠的顺着梯子爬了下去,虽然开了月亮门,但是他还是爬墙爬习惯了。
    ……
    是夜,武国公府终于安静了下来。
    闵惟秀刚刚沐浴完毕,穿着中衣躺在床榻上纳着凉,墙角的冰盆呲呲的冒着凉气。
    “漫天星辰,明日又是个好天气。我的儿,天气热得很,阿娘给你端些绿豆汤,解解暑气。”
    闵惟秀转过头去,一把抱住了临安长公主的腰,“阿娘,之前收礼收得高兴,转头一看这一屋子红色锦盒的,我心中便开始舍不得了。添妆添妆,添了妆之后,就要离开阿娘了。”
    临安长公主摸了摸她的脑袋,“傻子,你就是嫁到隔壁去,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儿福气,今儿添妆这般热闹,阿娘瞧了也高兴,也是砚之重视你,才使了这么些人来。”
    “听阿娘一句,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惟秀若是想要,阿娘能够让你的嫁妆再翻一番,可是阿娘没有。只是正正经经的给了你一百零八抬嫁妆,比之前太子妃李氏的,少了二十台。你可知为何?”
    闵惟秀点了点头,“嗯,一百零八抬正常的,走大门给别人看,还有不知道多少抬,走月亮门自己个看……”
    临安长公主一巴掌拍在闵惟秀的脑袋上,“阿娘好好教你呢!低调懂不懂?”
    闵惟秀看了临安长公主一眼,指了指自己个的脸,“阿娘啊,你瞧我可生了一张低调的脸?”
    临安长公主无语的笑出了声,“我儿不笑开嘲讽,若是笑了,那是大大的嘲讽!如何低调?”
    闵惟秀也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松快了。
    的确是,低调啊,慌张啊什么的,他们老闵家的祖宗册子里就没有写,想学也学不来!
    天生的王者,如何装青铜,不会,也不屑装。
    被闵惟秀这么一打岔,之前临安长公主想的一些话儿,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你嫁给砚之,阿娘是放心的。可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的儿,倘若有一日,砚之变了心,你就昂首挺胸的回来。百姓人家有和离,你嫁入皇家,阿娘也能够让你和离。”
    “莫要憋屈着。人这一辈子,短短数十载,不必勉强。有些话,阿娘同你阿爹都没有说过。如今这一位,瞧着好,可还不如前头那一位。前头那一位,感情用事,是缺点,但也是优点,至少心肠软。”
    “如今这一位,是看着绵软,却是一心要成大事的人。老大看着硬,实际上绵软不堪,老二看着软,一不小心能崩掉了人的牙。我那哥哥,在老大身上下了多少功夫,才让他能够接手家业。”
    “可老二呢,一心只读圣贤书,平日里见不着影儿的人,一上手却样样精通……怎么可能是无心之人?”
    “阿娘啊,看了不少事,见过不少人,不说有多清明,但至少是旁观者清。他日砚之有大出息,那偌大的后院,如何只有我儿一人?等到那日,我儿若是不愿意同她人共侍一夫,阿娘就去接你回来。”
    “不管你的想法有多么惊世骇俗,有多么大逆不道,只要你想,阿爹同阿娘就在。阿爹阿娘是刀山火海里趟过的人,真正死过了的人,就不在乎旁的人是如何想的了,也就没有什么,是不敢的了。”
    闵惟秀眼眶一红,“可是阿娘,为何阿爹后院里,还有那么些姨娘呢?你又为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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