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砚之并不惊讶,这宫中有地位的人,都有自己个相熟的太医。
    这位徐太医,就是经常往来东宫还有东阳郡王府,以及他的寿王府的。
    只不过他除了有些怕冷之外,旁的事没有,上一次他受了伤,先头是擅长外伤的太医治的,后边调理,则是交给了徐太医。
    姜砚之叹了口气,“走,咱们先去寻成六郎,问问那日侍卫救火之事。”
    路丙点了点头,“小的已经同他约好了,就在前头拐角处相见。”
    两人快步的朝前走,果然瞧见在阴影中等着的成六郎,姜砚之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走,“成六哥,那日亲蚕宫起火,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大火,谁第一个冲进去的?第一队救火的人中间都有哪些人?”
    成六郎的脸色十分的难看,“你不用查了,是刘皇后父亲族中的一个远方子侄,今日人没有来,说是回去得了恶疾,人没了。”
    “他是那一个小队的侍卫长,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借口尿急,往亲蚕宫方向去出恭,然后发现了大火,叫众人来救火的。”
    姜砚之不敢置信的闭了闭眼睛,八成就是这个人放的火,然后他被人灭口了。
    “多谢成六哥了。”姜砚之稳了稳心神,对着成六郎拱了拱手。
    成六郎虽然是武夫,但却细心得很,压低了声音对姜砚之说道,“你小心一些,来者不善,对方心狠手辣。”
    姜砚之点了点头,告别了成六郎。
    清晨的阳光已经升起,将主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路两边的雪尚未融化,堆得高高的,像是一堆一堆的柴火垛子。
    路丙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寸步不离姜砚之,“大王,咱们现在怎么办?是谁要害你,又是谁暴露了你的身世?官家他……”
    姜砚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冬日的空气吸入鼻腔之中,有一些凉。
    “咱们去回去吧。”
    姜砚之曾经破过一起连环杀人案,为什么叫连环杀人案呢?
    就是一个凶手,他的杀人手段多半是有迹可循的,譬如人在江湖漂,若是被人一剑刺穿了脖子,却是没有一点血出来,那其他人瞧了,八成要大呼一句,一剑无血冯前辈!
    再比如脖子上插了一把红缨飘飘的飞刀,那众人一瞧,大呼一句,小李飞刀!
    这个设局的人,他也是有迹可循的。
    一连两个发生在宫中未解的案子,都同一个人有关,那就是东阳郡王。
    可是,姜砚之不管怎么都想不通,他这样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而且,他也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
    不管是武国公,还是他姜砚之都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他怀疑东阳郡王,但是他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证据。
    即便徐太医说是受了东阳郡王指示,让他告诉太子妃去割桑枝,那也只能说明,他同东宫关系亲密,对太子不计前嫌。
    一个巧合就解决了的事情。
    上一次林娘子的死,人家东阳郡王可是受害者!
    ……
    姜砚之刚一走出宫门,就见到阿福坐在马车上,对着他挥手,闵惟秀来接他了。
    姜砚之裂开嘴一笑,觉得之前的阴霾简直一扫而空,“惟秀惟秀,你担心我对不对?”
    闵惟秀撩开马车帘子,怒道:“还不上车,风吹得都要冻死了。谁担心你了!”
    姜砚之也不戳穿她,笑道:“我阿爹说,过两日就给我们二人定亲,嘿嘿!我阿娘的事,大家伙儿都知道,不过我阿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流言这种东西,过了一段时日,自然就没有了。”
    闵惟秀觉得姜砚之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想问什么,他都知道。
    “案子怎么样了?”她不甘示弱的问道。
    姜砚之顿了顿,他同闵惟秀之间,并没有什么秘密,“我觉得是东阳郡王,但是没有证据。路甲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同东阳郡王有干系。那个防火的侍卫,是刘皇后族亲,现在已经死了。”
    “东阳他……”闵惟秀皱了皱眉头,朗声道:“阿福,咱们去东阳郡王府。”
    想不明白的事情,直接去问不就好了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七棵紫荆树
    “为什么我们不怀疑都是刘皇后捣的鬼呢,譬如她为了帮助二皇子,所以才离间你们兄弟二人嘛!你不是说,那个放火的人,是刘皇后的族人么?”
    闵惟秀好奇的问道,坐在马车外面的路丙也竖起了耳朵,他也有同样的疑问。
    林娘子也有可能是皇后害死的啊!毕竟她那日还可着劲儿往东阳郡王身上扯呢!
    她没有儿子,转而支持二皇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姜砚之笑了笑,“你同刘鸾相熟,觉得她怎么样?”
    闵惟秀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蠢!”
    天呐,连她都能骗得了的人,不是蠢是什么?
    姜砚之点了点头,“刘皇后并不比刘鸾聪明多少,要不然,进宫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没有孩子。她想不出这么复杂的招式。她能够当皇后,全靠了当年她阿爹手中掌握的兵权,刘家是官家许要争取的人物。”
    “刘皇后想不出,不是还有二皇子么?”
    姜砚之一愣,仔细的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关于他二哥的事情,但是却感觉什么都毫无印象。
    没错,毫无印象。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他讨厌什么,他就是温温和和的站在那里,像是家中摆着的屏风。
    可能经过了十次八次的,也不记得屏风上到底是三星祝寿,还是孔雀开屏。
    “对吧?”闵惟秀有些得意,她感觉自己这是第一次在聪明才智上碾压姜砚之,“若是太子当了皇帝,日后刘皇后就算是当了太后,也要被蔡淑妃制衡,毕竟太子有亲娘啊,而二皇子就不同了,二皇子可没有亲娘。”
    “我若是皇后,我就支持二皇子。都当太后了,还要伏低做小?门都没有!”
    “她可能本来是支持太子的,但是刘鸾不是当小妾了么?太子当了皇帝,刘皇后的侄女也做不成皇后了嘛!”
    闵惟秀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姜砚之有些发懵,他深深的看了闵惟秀一眼,难不成两个人定亲之后,聪明程度会平均一下,你看他就变笨了,惟秀就变聪明了!
    明明,他之前都一直很有把握是东阳郡王的,被闵惟秀这么胡乱扯了一下,竟然觉得她说的也不道理。
    不过两人来不及想太多,东阳郡王府已经到了。
    姜砚之下了马车,都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闵惟秀是府上常客,门房也不通报,高兴的招呼道,“闵五娘子来了,郡主天天盼着您来呢!”
    闵惟秀豪气的掏出一把银钱,塞给了他,“过年的赏钱。”
    门房乐得合不拢嘴,他就喜欢这种一言不合就撒钱的人!
    他一直将二人送到了二门,然后招呼了一个婆子过来,才屁颠屁颠的回去。
    那婆子也是认识闵惟秀的,“闵五娘子,郡主同郡王在浇花呢,奴领你去。”
    婆子一直走一直走,将姜砚之同闵惟秀引到了一个院子门口,这是东阳郡王的住所。
    婆子不敢高声,侧身退走。
    闵惟秀同姜砚之对视了一眼,站在门口,都能够闻到里头淡淡的熏香味儿,还有哗啦啦的水声。
    “表弟同惟秀来了,怎么也不进门。”
    表弟?
    东阳郡王是记在柴皇帝名下的,姜砚之是柴皇帝妹妹的儿子,他叫上一声表弟,也不是不可以的。
    闵惟秀一进院子,才觉得怪异起来,这个院子里光秃秃的,压根儿没有花,只有七棵紫荆树立在那里,其中有一棵,还已经半死不活的了。
    她来过许多次,倒是没有注意这是什么树。
    “这是什么树?现在浇水,怕是要结冰了。”
    东阳郡王还没有说话,柴郡主就走过来挽住了闵惟秀的胳膊,“这是紫荆,又叫满条红,等春日里开花了,一整个枝条都是红色的,花香很甜。我兄长最宝贝这些花儿了,这一棵快要死了,他还伤心得不行呢,我叫他砍掉了,他也舍不得。”
    紫荆啊,倒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
    东阳郡王听了柴郡主的话,走过去摸了摸那棵快要枯死的树,“这是我十岁那年,亲手种下的,当然意义非凡。表弟有没有听说过那个故事?”
    不等姜砚之说话,东阳郡王便接着说道。
    “相传在南朝,京兆尹田真同兄弟田广田庆分家,庭院之中,有一棵紫荆树不好分。于是相约第二日,将树砍成三段,每人分一段。可是没有想到,第二日,三人一去瞧,紫荆树上的花一夜之间全都没有了。”
    “三兄弟唏嘘不已,感慨人不如树,便决定不分家了。而那棵紫荆树又开花了。三荆欢同株,四鸟悲异林。”
    姜砚之深深的看了东阳郡王一眼,“这个典故出自南朝吴钧的《续齐谐记》。”
    东阳郡王哈哈大笑起来,“表弟果然好学问。”
    一旁的闵惟秀一头雾水,啥玩意?
    她一直觉得,文人读书,说一个词,非要哔哔一堆典故,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可万万没有想到,姜砚之竟然也是这样的文人!
    “表弟今日来,可有要事?”
    姜砚之摇了摇头,“来拜年罢了。表兄可要多保重了。”
    东阳郡王笑了笑,“来拜年两手空空?”
    姜砚之脸一红,闵惟秀挺了挺胸膛,她出门怎么会两手空空!
    她想着,二话不说,从怀中抽出了几块包好的胡饼子,又从左边袖袋里倒出了一包杏仁,右边袖袋里抽出了一包肉干,再从钱袋子里倒出了一小罐腌渍过的梅子,笑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礼轻情意重嘛!”
    东阳郡王有些目瞪口呆,尤其是她拿完了东西之后,手还没有收回去。
    闵惟秀见他半天没有动静,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我们两个年纪小的,来拜年,你就让我们空手回去?好歹姜砚之还叫你一声表哥呢!”
    东阳郡王哈哈大笑起来,从袖袋里掏出几个金元宝,放在了闵惟秀的手心里,“出入平安。”
    闵惟秀一愣,没有见过这样说祝福语的。
    她也不客气,将金元宝揣进了自己兜里,说起来,金元宝她不缺,但是肉干,是真心疼啊!
    闹了这么一出,闵惟秀又同柴郡主说了几句话儿,这才告辞出来。
    两人一出了府,闵惟秀就一拍脑门子,“糟了,把要问的正经事给忘记了。”
    姜砚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没有问,但是他已经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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