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门敞开,一些衣着普通的人陆续进城。
    北面多是贫瘠之地,所以这城门的人流向来清淡,多是一些山民背着山货进城出售,富贵人家的马车鲜有从此门出入。
    “怎么孩童也要收钱?”
    “孩童?你看到哪家孩童能扛着一头羊的?”
    “你个孬娃!说让你不要跟过来,你偏偏要跟,又得费上一文钱!”
    ……
    城门处,一个农汉带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为着进城的费用而斤斤计较,很不舍地从腰带摸出一文大钱,一边走进城门一边还唠叨个不停。
    少年长得结实,扛着山羊丝毫不费劲,他是第一次进城,面对着爷爷的指责充耳不闻。当进到城内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透过着雪亮,贪婪地望着这城门里面的世界。
    驾……
    十几匹骏马从青砖大街的那头飞驰而来,众人纷纷避让。除了身穿皂服的官差外,为首的则是一个身穿白衣的潇洒公子,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哪家的贵公子?”
    “哪家的公子?那是咱的县尊大人!”
    “什么?他就是六首状元,文曲星君叶无尽?”
    ……
    路人望着绝尘而去的马队,当即议论纷纷起来了,而有知情人很快就透露起那“潇洒公子哥”的底细,令到旁人的眼睛越发明亮。
    县尊?
    那个被训的少年望着离去的马队,久久伫立在那街边,心中同时涌起了一份野望。
    “二狗,还愣着干啥子呢?去晚酒楼不要货,我就抽死你!”那个农汉回头看着孙子还杵在那里,当即又仿佛涌起了一股无名火。
    叫二狗的少年吐了吐舌头,扛着山羊三步并做二步地跑过去,不过他的野心却越发强烈。他的野心并不大,只想能身在那马队之中,跟着那潇洒的县尊身后。
    从城门纵马而出,叶无尽仿佛是鸟出牢笼,拍着马向着富贵村的方向而去。相对于那没完没了的公务事,他更喜欢城外的自由自在。
    朱朝有明文规定,知县和知府是不能随意出城的,特别面对叛军攻城时,更要跟着城池共存亡,不然回去也得被皇帝砍头。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若是出城办案的话,这倒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叶无尽既然是打着寻找失牛的旗号,自然得将相关的人带上,以堵一些人的口舌。他选择老实巴交的陈有田,由于陈有田不会骑马,所以跟着其他人共骑。
    衙门的马匹并不多,一共仅三匹马而已。不过龙虎寨那边却有六七匹,加上其他人借来的马匹,如今倒是组成十几匹的马队。
    跟要想富就修路的思想相似,叶无尽有计划将来组成一支马队,这无疑大大地增加办事的效率。
    姚捕头身材高大,显得精神抖擞地骑着一匹黑马。以前他虽然能够随时拉出一帮人,但哪有带领着一支马队威风,此时一手扶着手腰刀一手持着马绳,说不尽的潇洒与得意。
    很快,一个坐落在小河边的村子出现。
    富贵村实则并不富贵,全村人口上百,但是良田却不足二百亩,主要是以坡地为主。若非跟青水县比较近,能够找到其他的谋生补贴家用,恐怕日子会过得相当艰难。
    经过名不副其实的富贵村后,马队顺着牛奔逃的西北方向开始搜寻。
    西北边多是贫瘠之地,那里都是些产量低下的山地,更远些则是石灰岩的矿区。由于这是农耕时代,对土壤和水利都有极高的要求,所以这西北可以用地广人稀来形容。
    大概一个时辰后,众人已经策马十余里。
    叶无尽没有了游玩的心思,眉头微微皱起,本以为富贵村的情况糟糕,但路经的几个村子情况都不容乐观。整个村子几乎都是茅屋和土坯房,鲜有土木结构的宅子。
    那些村民的穿着多是衣衫褴褛,一些半大的孩童光着屁股的比比皆是,很多老人都病怏怏地呆在村口。若不是那田间的稻苗已经是黄澄澄一片,他还真担心这村子里的人还能不能活下去。
    当然,倒也富裕的人家。
    譬如丰田村的张里正,那是一座乡间鲜有的三进宅子,养着两个水灵的美妾,叶无尽到他家里时,他正在吃着美妾手上的葡萄。相比之下,这日子确实是赛神仙。
    天气炎热,已过响午。
    众人拍马到了一个小溪边,马儿鼻间喘着粗力,已经是劳累不堪,到这里它们都不肯走了。看着县尊大人同意,大家当即选择在这里休息片刻。
    咕咕……
    叶无尽额头冒着粗汗,坐在树萌下喝了几口水,望着面前的青山绿水,完全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这边比他想象得要贫瘠很多。
    “大人,这牛估计跑不了这么远,要不咱就到此为止吧?”姚捕头在小溪边洗了一把脸,走过来认真地劝说道。
    不知姚捕头是典型的大老粗,还是根本不怕得罪陈有田,说话的时候陈有田就站在不远处,将这些话自然听得正着。
    “沿着这条溪边再找找,若没有就算了!”这路上的见闻让到叶无尽心情越发沉重,早已经没有了偷懒的心思。
    旁边的陈有田听到这话,心里倒是一沉,不过他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怨言了。县尊能够为他做到这一步,他心里已经是满满的感激之情。
    这一路寻来,到这里恐怕也是极限了。这西方虽然多是荒芜之地,牛确实跑的距离会远一些,但却不可能超出太远。
    “遵命!”姚捕头拱手,转身就交带下去。
    “大人,有个老者晕眩在那路边!”有个衙差从不远处跑过来,汇报了一个最新状况。
    叶无尽将水袋交给阿三,当即就大步走过去,一个皮肤黝黑的老者正躺在路边。姚捕头先一步上前查看,发现人并没有死,但摇着那人却是没有醒。
    “别摇了!”叶无尽看着姚捕头的举动,很想给他踹上一脚,上前检查老者的情况,很快就意识到这老头是中暑了:“你们几个,将他抬到那边!”
    姚捕头倒没想到县尊似乎懂医术的样子,听到命令后,当即就招呼人一起小心地将这位老者抬到那边的树萌下。
    华夏充鸭式的教学还是有些作用,叶无尽将老者的胸襟解开,除掉他的鞋子,然后按住他的人中穴和合谷穴,很快老者就悠悠醒来。
    叶无尽已经让人准备好盐水,让老者喝下。
    喝过盐水后,老者的精神明显好上不少, 感激地看着叶无尽道:“我是黄竹村的族长乔青石,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叶无尽这才认真打量着这个老者,身穿着蓝色的长衫,但已经补了几个口,神态跟老族长倒是有几分相似,估计确实是村中的领头人物。
    “老人家客气了,不知为何晕倒于此?”叶无尽摆摆手,然后疑惑地问道。
    “你们是?”乔青石这才看到姚捕头几个人身穿着公服,生起了几分疑惑。
    “这位是我们青水县县尊叶大人!”姚捕头有些倨傲地望着他,说出叶无尽的身份来。
    乔石头脑袋嗡地炸响,这时顾不得中暑的后遗症,急忙爬起跪拜道:“草民乔青石拜见老父母,刚刚失礼,还请恕罪!”
    老父母……
    叶无尽听到这个词,嘴巴微微抽搐,不过他却是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有各种称呼,而庄稼汉一般都是如此称呼知县。
    “老人家快快请起!”叶无尽并没有摆姿态,将他扶了起来。
    乔青石小心坐下,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我村来了一匹牛,我找了里正,里正说我说骗他,我这正要回黄竹村去!只是这天气太热,加上我最近身材不适,结果就突然晕倒了,幸得老父母出手相救!”
    大家一听,都是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凑巧。
    “你们这是……”乔青石看着几个官差脸上挂起笑容,疑惑地问道。
    “我等是来找牛的!”姚捕头朝他拱手道
    “那是不是一匹母黄牛,牛是不是右边断角,左角尖朝下?”旁边的陈有田比划着手势,急声询问道。
    “对!那牛是你的!”乔青石点头,颇为欣喜地反问道。
    “不是!但也是!”陈有田当即摇头,但转念一想却又是点头。
    得知那头牛竟然就在黄竹村,大家自然不再半途而废,都显得很是高兴。如今跑这么长的路将牛寻回,这回去必成为一段佳话。
    “大人,这黄竹村离这还有数里,地形极是复杂,要不属于领人过去,保证不辱使命!”姚捕头跟着乔青石交流一下后,回来跟叶无尽如此说道。
    “我想去黄竹村看看!”叶无尽望着那西北方,涌起了前往的强烈念头。
    尽管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但他既然成为了这里的县尊,他觉得有义务治理好这里。就算不能让青水县的民众个个都丰衣足食,那也得彻底解决好温饱问题。
    何况,他对着这黄竹村的族长生起了几分敬意。在这个贫瘠的时代,有着一头牛跑到村里,他竟然能主动联系里正,这是一种可敬的无私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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