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尚早,城门才刚开启不久,整个古城显得很是宁静,城外的青山还被雾气缭绕。
    一支衙差队伍分立于城东门两侧,每个人腰间都挂着大刀,脸色肃穆。一个身穿着崭新七品官袍的年轻官员站在最前头,手持着一把题字纸扇,轻轻地往脖颈间扇风,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潇洒。
    在他们的前面,正是一支整齐的马车队伍,最前面的马车已经徐徐停下。从那辆高大的马车上,走下了一位身穿着布衣的中年胡须男子,身上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威严。
    “程大人,我在这里准备了些茶点,不如过来一起享用,如何?”叶无尽将纸扇收拢,指着旁边的一张方桌,方桌虽然有些陈旧,但上面果然摆放着茶点。
    程荣耀望着那严阵以待的队伍,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些人都是给他送行的。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个贪财好色的年轻县尊打算玩哪一出,莫非是自己他家底丰厚,还想敢抢他的财物不成?
    “如此甚好!”程荣耀拱了拱手,便带着仆从走向了那张方桌。他已经注意到旁边街道有一个早点摊,而这方桌跟那边的桌椅极相似,想必这桌椅就是从那边借来的。
    “程大人,还请让诸位夫人都下车,我怕一会检查的时候,惊扰到她们就不好了!”叶无尽示意程荣耀入座,同时用纸扇指了指那边的马车,脸上仍旧是那人畜无害的笑脸。
    跟着程荣耀的仆从顿时愕然,吃惊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县尊,这县尊竟然要查他们老爷的车。
    “你这是何意?”程荣耀就算是再好的脾气,这一刻都憋不住了。他如今辞职不假,但他怎么都算是朝廷旧员,如今人都还没走出城门,结果这茶却是凉了。
    “程大人,你可别生气,我这只是例行检查罢了!”叶无尽微笑着解释,但扭头看到站在旁边的姚捕头时,那张脸当即就沉下来说道:“给我搜!”
    “谁敢!”程荣耀往桌面一拍,身上散发着他一贯的威严。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程荣耀这人确实很不一般。他尽管已经辞官,但这么一个小举动就令那些衙差几乎都停了下来,很多人连眼神地不敢住这边瞧。
    “程大人,得罪了!……给我搜!”姚捕头倒是一个硬角色,朝着程荣耀拱了拱手,当即就挥下让手下去搜车。
    这些衙役心里都极是害怕,但如今是神仙打架,再怎么也怪责不到他们头上。正是如此,他们仅是害怕,倒没有谁会真正退缩,何况县尊大人还在旁边看着呢。
    “叶大人,你就不怕我参你一本吗?”程荣耀看着不奏效,略带威胁地望向叶无尽。
    还别说,这事放到官场之上,叶无尽就真是不懂规矩了。官场容得下贪赃枉法,但却容不得疾恶如仇,更容不得这种打击报复。哪怕二人斗得再厉害,这离任就不能再穷追猛打,所谓给人善终就是给己善终,这早已经形成了默契。
    虽然叶无尽截停程县丞的车,倒不算多么恶劣的事,但终究是坏了上层的规矩。若事情真被参了上去,叶无尽倒不会受到处罚,但可能从此成为一个污点。
    “程大人,你可别生气,先喝杯茶消消火!”叶无尽端起茶壶,主动给他倒了茶,看着他还紧绷着脸,当即又是笑着说道:“我真的只是例行检查,你不会是在车上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你真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你不必玩这一出!”程荣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声说道。
    “你觉得我是要钱?”叶无尽将茶壶放下,微笑着望着他。
    “莫非为了一个女人,你打算连我都不放过?”程荣耀将茶杯放下,看着他没有当即否认,接着又是坦然地告诫道:“不过实话告诉你,那些谣言全部都是假的,你这是拿着自己的前程在冒险!”
    “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官场规则!但我却是知道,若是有人杀人犯了法,那就应该受到律法的制裁,你在我的地盘,自然不会例外!”叶无尽不再嬉皮笑脸,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大人,东西已经找到!”正是这时,姚捕头大步走来,脸上似乎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劲。
    叶无尽听到这话,心里悬着的石头微微放下,寒着脸说道:“将他带回县衙!”
    程荣耀猛地抬起头,脸上尽是震惊之色,似乎这才想到了什么。
    当天再度传出一则令人欣喜的消息,县尊将于今天下午再审理神马客栈纵火行凶案。
    这起纵火案早已经牵动了全县百姓的心,如今听到是要再审,大家的热情高涨。很多人纷纷涌向了县衙,只是来的人却是大多了,都已经将县衙门前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幸运的一百多号人进到大堂旁听,虽然正是艳阳天,但他们都没有丝毫抱怨。
    “威……武……”
    那水火棍捣在地板上,发出了抖抖的声响,令人的脊梁骨一阵发麻,大家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带人犯!”一个字正腔圆的官话从大堂传出,拉开了审判的序幕。
    没多会,只见一个身穿麻衣的中年男子被衙役押上堂来。
    “咦?这是谁啊?”
    “这不是程德的老子吗?怎么押他上来了?”
    “是不是顺序搞错了,应该审程德那混球啊!”
    ……
    这围观的一百多号人看着被押上大堂的不是程德,而是程德的老子——县丞程荣耀,顿时都是大感意外,他们还想看程德被上刑然后招供的戏码呢!
    “肃静!”
    大堂传来了一声惊堂木,听到水火棍那抖抖的声响,大家都是乖乖地闭嘴。尽管他们满是疑惑,尽管他们很想提醒县尊大人这是错误的,但这时都不得不停止喧哗。
    叶无尽端坐在大案前,头顶是“明镜高悬”,身后是江海水牙、旭日东升的巨幅屏风,沉声望着程荣耀问道:“程荣耀,你可知罪?”
    “本官不知!”程荣耀却没有跪地,站在大堂正昂首挺胸。
    叶无尽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道:“你觊觎余掌柜的《李端图》,本月初一,你趁夜入室劫杀余掌柜。为了毁灭罪证,你又纵火烧屋,并误将神马酒楼赵掌柜烧死,后又嫁祸于周通,于八月八日将其灭口,你手上可是沾了三条人命,竟然还不知罪?”
    人群“嗡”地一声,顿时就沸腾了,这个案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特别是站在人群前面的赵明月,这时嘴巴微微张开,吃惊地望着堂上的程荣耀,脑子顿时乱成一团。
    “这不是程德放火?”
    “看来是我们全都搞错了主次,凶手要杀的是余掌柜,赵掌柜不过是被误杀罢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端图》确是在余掌柜手里,那东西果然还是给他招了杀身之祸!”
    ……
    大家集体傻眼了,这个真相让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跟他们的版本相差甚远。他们本来都将关注点放在神马酒楼或赵掌柜身上,只是却不曾想,一切的祸因是隔壁书坊的余掌柜。
    不过倒也是难怪,毕竟神马酒楼和赵明月太耀眼了,而余掌柜跟他的书坊都极不起眼,甚至都没多少人知道他有《李端图》的事情。
    堂上的惊堂木又是响起,传来了叶无尽的声音:“各色人等保持肃静!”
    “你不会单凭一幅古画就想指证我吧?”程荣耀倒是淡定,并不承认一切是他所为。
    “我们从你马车上搜得《李端图》,上面有余掌柜的印章,你还如何辩解?”叶无尽沉声问道。
    “那是我从他手上重金购得!”程荣耀淡淡地回答道。
    啪!
    叶无尽握起惊堂木,往着桌面一拍道:“还想狡辩,传证人周雄!”
    没多会,一个瘦小的青年男子走上大堂,不少人认出那正是周通的堂侄,以前一直在明春酒楼做事。
    “将你当夜所见,原原本本地向本官陈明!”叶无尽沉声说道。
    “是,大人!”周雄点头,当即将那夜的事情说了出来:“那晚小的去了丽春楼,跟相好玩得很过了时辰,已经到了宵禁时分,但小的决定悄悄遛回来。只是在经过余掌柜书坊时,我听到那里有动静,心里不由有些好奇,所以就偷偷躲在门口偷看了……”
    “程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叶无尽望向程县丞,厉声质问道。
    程荣耀望着端坐在大堂上的叶无尽,脸色复杂地说了一句:“原来大人是早有预谋,我倒是小瞧你了!”
    本以为对方是一个贪财好色之徒,但却不曾想,对方却早已经盯上了他,只待在最恰当的时机出手。如此想来,昨天收受贿赂恐怕也是一个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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