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读书人的时代。
    叶无尽作为读书人中的翘楚,相当于这时代的明星,注定会受到更多的关注。当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沾了他的光,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云山府,而那个一向自命清高的青年书生无疑成了笑谈。
    当然,不少人对叶无尽当时手里拿的书产生了浓厚的感兴趣,据说那本书的销量大增。
    叶无尽对于事情的后续不再关心,说起来他跟那青年书生没有深仇大怨,只是对这种伪君子看不过眼罢了。不过这个时代并不乏这类人,他就算要成为卫道士,恐怕也忙不过来。
    说起来,这个儒学本就不该粘染官场。
    儒学的成功定义是成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圣人,道德上的模范,侧重于心灵上的成功。只是进入官场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盯着首辅的位置。
    正是如此,这些儒学的官员一边高举着儒学的经义,一边自我标榜为道德规范,但为了追逐官场上的成功,却又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最终演变为彻彻底底的伪君子。
    将近黄昏,天空飘起了小雨。
    叶无尽带着石头回到酒楼,由于不是饭点,宽阔的酒楼大厅只是稀疏地坐着一些顾客。跟着在柜台前敲着算盘的南八叔打了招呼,当即就直接回了后院。
    后面的庭院被雨水打湿,这场雨让到房间变得更加寒冷。
    石头跟了进去,帮忙烧了火盆,然后才到外面帮忙。这火盆其实就是一个铁锅,放在那张中间被掏空的小矮桌上,这样不容易被打翻引起火灾,而人又可以在旁边取暖。
    叶无尽在书法得到大幅度提升之后,还喜欢上了作画。得益于手上的商王戒指,很多他看到过的场景,只需要微微冥想,纸张便会呈现出一副山水画供他参照。
    一手捋袖,一手持笔,笔在白纸上如游龙般行走。
    初时只让人觉得是在涂鸦,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关键的几笔呈现后,古城中街道的风貌跃然纸上。跟着西方的油彩画不同,华夏追求的是一种境界,这是一种境界上的追求。
    只是这一融并不能让他满意,转而又重新再作一副。
    挥毫泼墨,时间如梭。
    当叶无尽回过神时,外面天气已经昏暗,南八叔端着鸡汤站在旁边。
    “你那些字我不懂,但这画真心了得!”南八叔看着他望过来,微微感叹地说道。对于这龙虎寨的潜龙,他是越发地觉得高深,才华真是让人无法估量。
    “我的字是真的好,但这画还差一点!”叶无尽接过递过来的鸡汤,难得谦虚地说道。其实这并不是妄言,相对于他的字,这画确实还差上一个档次。
    “不!你的画再画大一些,我们酒楼装修正好可以挂上!”南八叔认真地看了一眼,很是肯定地点头道。
    叶无尽喝了一口香浓鲜美的鸡汤,又是望着他问道:“今天让人来看了吗?按着我的规划来装修酒楼,大概要花多少银两?”
    风云酒楼虽然地方够大,但是却显得寒酸,有些地方连油漆地舍不得刷,更别说摆放高大上的器件了。考虑到明年要推广火锅,做云山府最有钱人的生意,所以决定对风云酒楼进行升级。
    这再好吃的路边摊,终究还是路边摊,你要做有钱人的生意,风云酒楼的规格必须要搞上去。正是如此,叶无尽决定未雨绸缪,打算今年年底就开始开展这项工作。
    “预计要二百两以上!”南八叔的目光从画卷上收回,苦涩地说道。
    “要这么多?”叶无尽又喝了一口鸡汤,惊讶地抬头。
    “当今圣上大肆修道家建筑,现在的红漆价格很贵,要不我们简单刷一下就算了?”南八叔指出其中的关键,然后又是建议道。其实他知道对酒楼装修是好事,但是缺额太大,这阵子赚到的几十两根本远远不够。
    “不行!”叶无尽放下汤碗,很是坚定地摇头。
    或许是受他老妈的影响,很多事想到他就会马上去干,而办法永远要比困难多。虽然确有很大的资金缺口,但为此就放弃一个很好的商业计划,这并不是他的风格。
    正在思量如何解决钱的问题,结果石头跑进来,说外面有人提着礼物来找他。
    将人领了进来,本以为慕名而来的书生,结果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鄙人叫韩中书,是云山精舍的老板,咱们今天见过!”
    韩中书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皮肤白净,脸上无须,或许跟经营的行业有关,身上有一种文人的气质。眼睛炯炯有神,露着几分商人的精明。
    叶无尽邀请他在桌前坐下,给他倒着茶水便直接问道:“不知韩老板找我是何事呢?”
    “我来!我来!”韩中书有些受宠若惊,但是茶已经倒好,他这才真诚地望着叶无尽道:“这次找小三元郎是想求证一事!”
    “请说!”叶无尽给自己倒了杯茶,放下茶壶冲他问道。
    “不知小三元郎今天在我店里念的那段,可是你写的话本?”韩中书用手捂着茶杯的热意,眼睛希冀地望着叶无尽。
    得益如今文道昌盛,书铺的生意还不错,只是很多问题慢慢显露。这些跟科举有关的经史子集固然好卖,但利润却是不高,因为这些东西人人都能刊印,如《论语》一本已经掉到一百文。
    反观那些千奇百怪的话本,虽然卖得少,但却往往能卖得起价钱。今天听着叶无尽吟读的那一段,他就马上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机缘,所以如今特来求证。
    “是又如何?”叶无尽得知他的来意,不由得重新审视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
    韩中书的眼睛当即闪过一抹兴奋,身上倾过来提议低低声音道:“我是这样想的!你可否将你写的话本儿放在我这里卖?”
    叶无尽深深地望了这人一眼,发现确实不能小窥这时代商人的智慧。自己仅是在书店背诵的那么一小段,结果这人就提礼物登山,这挖掘商机的能力不得不让人佩服。
    “当然!我不会让小三元郎白忙活,这是在下的订金!”韩中书说着,将一绽足有五十两重的银两放在桌面上。
    叶无尽看着那个银绽,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道:“据我所知,这恐怕得卖上一千本才能收回本钱吧?”
    其实他今天到文道街之后,又考虑写小说卖钱。只是经过打听,这利润没有想象中的丰厚,如今还是嘉靖年间,白银还是很有购买力,一本书顶多就卖几百文钱。
    “呵呵……单凭小三无郎的名号,这就能卖上一千卷!”朝中书恭维地说道。
    “我要写话本的话,肯定不会用真名!”叶无尽当即板起脸,很是肯定地说道。
    “这……”韩中书有些疑惑,本想劝一下叶无尽,但迎着他的坚定目光,最终又是笑道:“这点我明白!小三元郎是有大志向的人,不过我还是那个话,只要小三元郎肯写,我只拿四成,而且这是诚意金,若卖不出算我推广不力,如何?”
    “韩老板,怒我直言!我跟你并不熟,你为何会对我有这么大的信心!”叶无尽打量着他,说出了他的疑惑。
    尽管他确实已经有了才名,但是却从来没有彰显过话本这方面的才华,如今还不打算用自己的名号。这人还是如此坚持,而且给这么大的分成,这让他觉得事情有猫腻。
    “既然小三元郎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吧!”朝中书喝了一口茶,坦诚地望着他说道:“我跟宁州府的杜建是故交,而他对你是推崇备至,原先他说你讲的故事好,我初时是不信的。”
    “原来如此!”叶无尽听到这话,总算将事情的由缘解释通了。
    事情已经公开来说,不论是看杜建的面子,还是这人的这份诚意,叶无尽都决定跟云山精舍合作。
    五天后。
    云山精舍多了一本名为《西行记》的书,不过跟很多话本不同,这书是分卷印制,全本只有五回,四万余字。
    初时,这书静静地摆在那货架上,但了随着有人注意到它,销量很快就起来了。第一批只印制二百本,很快就销售一空,再韩中书急忙停下其他的活,再次赶印了五百本。
    不少书生看完那五回,显得是余味未了,又兴致勃勃地到云山精舍找书,结果告之没了,气得他们都是跺脚大骂。在韩中书一再保证迟些时间会印制出来,他们才肯离去。
    从最初的读书人,再发展到整个士绅阶层,然后到了城中的富户,《西行记》在云山城是火了一把。
    这书大卖,叶无尽是猜到的,但是短期这般火热,还是出乎了意料。
    “这《西行记》写得真好!”
    “可不是!现在都没货了,我也是托关系才买到一本!”
    “我听说余人其实就是一个高僧,他曾经就去过西土!”
    ……
    在风云酒楼中,越来越多的人谈论起了《西行记》,被那神奇的妖魔世界所迷。
    余人,是叶无尽的笔名,因为余有“多出来”之意,而叶无尽并不属于这时代的人,是这世界“多出来的那个人”,故而有些恶趣味地选了这一个笔名。
    不过,这本尽管很是火热,但却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因为乡试已经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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