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旅馆的楼下,还有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虽然旅馆处在繁华地段,不过现在已经这么晚了,那车夫不在胡同口守着,也不在旅店门口守着,却偏偏把车停在僻静处,不免惹人生疑。看来那张牛皮纸上所说的果然不差,如果不是那人提醒,自己冒然回到住处,没准就要被这两人暗算。皇甫齐越未免太小瞧我了,派了两个人就想杀我吗?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个中年妇女却说有七八个人来了,其他的五人,现在又去了哪里?
    他正想着,忽听房顶上有轻微的脚步声响,心中已经了然:我真是糊涂,那七八个人其实是来踩点的,见我不在,便留下两个人守在旅馆附近,其他人则在另外的地方监视,从自己一进胡同口恐怕就已经被人盯上,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通知埋伏在旅馆的那两个人而已。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摸到这里来。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梁赞想:无缘无故换了一间旅店,对手肯定会有所察觉,必须叫他们以为自己疏忽大意,才能把这几个人一网打尽。因此,梁赞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把灯打开,此时天气炎热,窗子也不关,脱了外套,光着上身推开房门,在走廊里大声喊道:“喂,不是说有小妹吗?老子等了半天,怎么一个也不见?”
    这一声大吼中气十足,整个楼道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料想房上的人也应该听得到,如此一来他们就只会以为梁赞是来这找乐子的,所以才没直接回住处。
    “鬼叫,鬼叫的,作死吗?”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从走廊的另一边探出头来,“方才不要,现在又要?”
    “你少废话!”梁赞粗着嗓子骂道:“叫你找小妹,你就给我找来!是不是不做生意?”梁赞知道上海龙蛇混杂,这些地方的小伙计无非都是一些地痞流氓,欺软怕硬,因此不必跟他客气。像这种店里的妓女,一般都是暗娼,有钱有势的人是不会来的,所以那个小厮说话也不留口德,不过他一听梁赞的语气,似乎是个狠角色,便不敢怠慢,“有,有,有。你要个什么样的?”
    梁赞又不是来玩女人的,就故意为难他,“那就来个洋妞吧。”
    没想到那小厮却道:“洋妞可贵啊……”
    “我给不起钱吗?”梁赞以为没有,正好借此就走了,没想到那小厮却道:“那你等着。”
    梁赞一愣,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小旅店里居然还有洋妓女。现在如果走了,那就要惹人怀疑,无奈之下,只好又重新回到房里。不多时,敲门声响,却进来了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挽着高高的发髻,面容白皙,眉清目秀,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之姿,但是却远胜于一般的庸脂俗粉,年纪也不过十几岁,样貌清纯,与梁赞印象中的妓女有着天壤之别。
    “我叫胡桃,请多关照。”她低着头似乎还有几分害羞。
    梁赞坐在长椅上,皱了下眉头,一拍旁边的小几,怒道:“搞什么鬼?不是说找个洋妞吗?怎么来了个日本人?”
    胡桃忽然跪在了地上,“这位大爷,东洋也是海外。你没说清楚。”
    “不要,不要,我要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日本人不还是东方人的长相?”
    胡桃低声道:“求求你,留下我吧,如果赚不到钱,他们会说我服务的不好,还要打我。”
    梁赞微微一怔,“打你?谁会打你?这里的中国人?”
    胡桃沉吟了一下,道:“是啊。我父亲在日本欠了赌债,从小就把我卖给了人贩子,漂洋过海到了上海,已经在中国生活了九年了,老鸨子给我取了个中国名字,叫胡桃。”
    梁赞皱了下眉头,“你今年多大?”
    “今天十七岁了。”胡桃幽幽说道,神情中多少有些落寞之色。
    梁赞问道:“那你在中国就一直做这种皮肉买卖?”
    胡桃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无非是为了活命,不做这个就要被打。”说着她坐到梁赞的对面,退去鞋袜,把一双小脚举在梁赞的面前,只见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针孔,“他们不会打我身上,这样客人看到就不喜欢了,所以用鞭子抽脚底板,还用很粗很粗的针扎呢,大爷,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别赶我走吧。”
    梁赞见不得女人楚楚可怜的样子,摇了摇头,问道:“那你做这行有多久了?”
    胡桃想了想,“从十四岁开始,已经有三年多了。”
    梁赞当即沉默了,他忽然发现,原来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有那种狼心狗肺的畜生,这妓院的老鸨子为了赚钱,真的是什么坏事都做,就算胡桃是一个日本人,可她来到中国时也不过才几岁而已,她懂得什么?十四岁就开始接客,做的不好还要被打,这些中国的败类和丧尽天良的江户凛又有什么分别?
    梁赞虽然同情,但对此却无能为力,毕竟这是民国时期的上海滩,很多女人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谈婚论嫁,一些娼馆里也不乏那些等待被有钱人开苞的“雏”,胡桃不是个例。现在想想,还是新中国女性的地位高。
    这时,头顶的脚步声又向窗口处挪了几步,声音虽然细微,不过梁赞的感官敏锐,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观察一下对面的动静,并不是来召妓的,因此对这个未成年的日本少女也不感什么兴趣,对她挥了挥手,道:“你进被子里,没事不要出来。”
    胡桃倒是听话,以为梁赞这就算是留下她过夜了,便默默地把和服脱下,赤条条地钻进被窝,虽然依然带些少女应有的羞涩,不过动作还是相当熟练,整个身子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眸,看着梁赞,也不说话。
    梁赞扫了她一眼,却站起身靠到窗边,耳听着头顶那人已经走到屋檐处,却迟迟不肯下来。他用传音入密的手段对胡桃道:“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你也得弄出点动静来啊。”
    胡桃心头一震,“这个人嘴巴没动,怎么我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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