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火。
    又是林家堡。
    林振豪满脸是血,一点一点地向这边爬着,彤儿的手里握着一枚磨光了的铜钱镖。只听林振豪用那种不男不女的语气说道:“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吗?钱能救人,也能杀人。”
    他的身后是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着灰色的衣服,看不清面貌,恶狠狠地对彤儿吼着:“这是你的杀父仇人,就是他杀了我!”
    彤儿握着手里的那枚铜钱,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杀了林振豪,火中,薛不凡烧焦的脸突然扑到了彤儿面前,他用鹰爪掐住了彤儿的脖子,“你没有爹,没有娘,你不是林家的人!所有人都是因为你才死的,最应该死的是你。”
    彤儿拼命晃着头,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声,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有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勾魂的小鬼,在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那一定是林家堡屈死的冤魂们前来找她索命……
    “彤儿,彤儿,大小姐,大小姐!”
    彤儿努力地睁大了双眼,可眼前依旧是如梦中一样漆黑一片。梁赞摇晃着她的肩膀,不住地呼唤着。
    “做梦……”彤儿满头是汗,喃喃自语。她这才发现,泪水已经不经意地爬满了脸颊。或许是太过疲惫,昨晚她竟不知不觉在梁赞的怀里睡着了。
    “是做梦,大小姐,你……不要紧了吧。”梁赞关切地问道。
    彤儿轻轻叹息了一声,“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也许应该早点死掉。”
    梁赞劝慰道:“这不关你的事啊。”
    彤儿摇头道:“如果我不是什么皇族的血脉……爹,娘还有那么多人,就都不会死了……”
    “瞎说!”梁赞正色道:“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们不是挺过了一天了吗?过去的就叫它过去,天不是还照样亮?我爹我娘,所有以前我认识的人,也都死了,但是我从没想过自己要去死。不管多大的痛苦,第二天还是会来的。”
    “天再也不会亮了……”彤儿轻轻啜泣着,梁赞知道那种失去亲人的伤痛,没那么容易愈合,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去安慰,只能在一旁默默地替她擦去眼泪。不过他相信时间会慢慢地抚平伤口,关键是彤儿能不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旁人能帮她的实在有限得很。
    又哭了一会儿,彤儿终于止住悲声,问道:“你说的对,我不该再哭了,于事无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吗?”
    仓库了没有窗子,从北角处的那个破洞照进来一点淡淡的光,风雪已经住了,从破洞里能看到微蓝的天空有一抹淡淡的红,那是朝阳躲在云朵里映照出来的瑰丽。
    “第二天了,天刚蒙蒙亮。”梁赞回答。
    彤儿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是真的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了。睡着和醒着再也没有什么分别。对我来说都是梦一样……”
    “不对,不对,我也什么也看不到啊。这房间黑,蜡烛烧完了,等会儿到了外面阳光强烈,也许你就又看到了呢?”不经意间瞧见昨晚拿来的那根蜡烛,现在已经烧干了,好似彤儿的眼泪,凝结在桌角。
    “瞎了就是瞎了!说那些骗人的话有什么用?”
    随着仓库的门被人一脚踢开,雪地里的反光投了进来,刺得梁赞几乎睁不开眼睛。
    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逆着光站在门口,用脚把左手边的一条板凳挑了过来,那板凳在他的脚掌下,平转了七八圈,那人才把脚一压,将板凳正正好好地横在了他的脚下。这么熟练的腿功,梁赞不用看清那人的脸也知道是黎苍天无疑。
    “大寨主……”
    黎苍天一只脚踩住板凳,手扶着膝盖,铜铃一样的眼睛瞪着床上的梁赞,“你小子真行啊,那小妮子真叫你给弄床上去了。”
    梁赞连连摆手,“没,没,不是你想的那样。”
    黎苍天哈哈大笑,“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梁赞愁眉苦脸地说道:“就是太冷了,两个人相依取暖而已。”
    黎苍天点了点头。昨晚他拉着那帮手下,豪赌了一夜,输了个底朝天,到了天明,赌局散了,他这才想起,那间仓库没有取暖的东西,现在也不知道小叫花子和那个丫头冻死了没有,所以,饭还没来得及吃,就匆匆赶了过来。在门口听到梁赞和彤儿对话心下稍安。
    “那你也暖和够了,天都大亮,还赖着不起吗?”
    梁赞一愣,“起来做什么?好像,天好像才刚刚亮……”
    黎苍天假意怒道:“妈了个巴子的,我这是养大爷的地方吗?不用干活,喝西北风啊?叫你起来就起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看来自己不再是小叫花子,却成了奴隶。梁赞心中虽然不乐意,还是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来,看了眼彤儿说道:“大小姐,我先跟着寨主干活去,你在这先歇着。”
    话彤儿是听到了,可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有心叫梁赞不去好陪着自己,但是那个大寨主又凶巴巴的。要是叫梁赞去,那就又剩下自己孤单一个了,走又走不了,死又死不掉。一双无神的眼睛痴痴地看着不知名的所在,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却也不去擦拭。
    黎苍天见状,皱了下眉头,“又来了,我昨天说什么了?早上来再看到她哭,就把你小子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我在门口听了大半天,你还是没把这事给解决!这么窝囊,我留着你做什么?当我的话是放屁吗?”说着把脚一蹬,那条板凳转了半个圈,顺着狭窄的过道,直奔梁赞的双腿而来。
    梁赞还没等反应过来,黎苍天已经几个箭步冲到了面前,单臂一探夹住了梁赞的脖子,手腕一扭,将梁赞背转过来,头刚好就被他夹在肋下,动也动不得,黎苍天则早就稳稳地坐在板凳上了。
    “在天青寨,我可是说一不二,小子,现在就送你去西天,你还有什么遗言?”
    梁赞被夹得直吐舌头,暗道:敢情这条板凳是给我准备的。现在老子的脖子被你夹住,气都上不来,你他娘的还叫我说话。只是在心里把个黎苍天的祖宗八辈骂了好几遍,也不见黎苍天有松手的意思。
    “既然不说话,那就死去吧!”
    倒是林彤儿突然把眼泪一抹,大声吼道:“够啦!你这个土匪头子,就知道欺负人了!不要脸!我不哭了还不行?想杀人,你杀我好了,别为难小叫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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