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易峋之前可没跟她提过。
    李氏和王城倒有几分喜出望外,虽说赚不到相府里那份,但若是能将易家的油卖到京城别的府邸里,按照易峋答应给他们的利钱,那可比捞相府的油水更为丰厚。
    于是,这生意就此谈成了。
    易家按照一两茶油三两银子的价钱,按季度给相府供油,总数不低于一百斤。
    签过了文书合同,议定下月底将茶油送入京中,这两口子才喜滋滋的走了。
    待打发走了他们,秦春娇便问易峋道:“峋哥,我分明已经跟他们谈好了,你做什么要给他们好处?你不知道,他们这些采办,常干的事就是低买报高,从中捞油水。他们糊弄不了我的,相府给咱们的报价,必定是一两油不低于三两银子的。”
    易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粉嫩的小脸,带着玫瑰的色泽。
    他淡淡一笑,说道:“你想给我拉生意,我当然明白。那些事情,我也都知道。但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当,不喂饱了这些人,这生意怕是做不长久。何况,这些人在京城各公府之间,都是有人脉往来的。给他们些许好处,就能让他们替咱们拉来生意。相府虽好,所耗到底有限。京城里那么多达官显贵,若能多几家从咱们这儿进油,岂不更好?那一点点里利钱,实在不算什么。”
    秦春娇听了易峋的话,茅塞顿开,不觉一笑,比起易峋,她想的还是太短浅了。
    她低头一笑,说道:“峋哥的主意,果然是好,比我强得多了。”
    易峋将她搂在了怀中,低声说道:“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不用这样逞强。别忘了,你是有男人的。”
    嘴上这样说着,他心底里却有几分不是滋味儿。
    这单子买卖,面上秦春娇给拉的,底下却又是看着陈长青的情面,这让易峋十分的不悦。
    他总要想个法子,自己做出个名堂来。
    又过了两日,秦春娇来了月事。这半年在易家住着,经过仔细调养,她那些小日子里的毛病好了许多,但逢到事儿上,依旧腰上酸的厉害。
    黄大夫说过,要她月事期间仔细休养,易峋便不准她再到铺子里忙活。
    刘氏替了她去铺子里,她便在家中休息。
    正躺着,她便听见外头有人喊:“春娇姐姐在家吗?”
    这声音甜脆悦耳,却十分陌生,秦春娇心中疑惑,答应着起来去看。
    开了门,只见一身材高挑的俏丽少女,正在外头站着。
    第108章
    这少女大约十五六岁,一张鹅蛋脸面,肤色白净细腻,鼻梁高挺,双唇却极薄,唇色很淡,只是一抹水色。但一双眼睛,却十分的灵动活泼,眼角微微吊起,含着一股子勾人的意味。
    少女一瞧见她,满脸堆欢的笑道:“原来姐姐在家,我去铺子里找你,铺子里人说你今天在家歇着呢,我就找来了。”
    秦春娇看这少女面容生疏,印象里是从没见过,微微有些奇怪,含笑问道:“姑娘,你不是下河村人吧?咱们之前有见过么?”
    这少女笑道:“姐姐没见过我,我叫黄玉竹,是黄大夫的女儿,昨儿才到村里来。我爹说面膏做成了,叫我来请姐姐过去。”
    秦春娇这才恍然大悟,这少女竟然是黄大夫的女儿。
    她以往倒是听说,黄大夫确实有个孩子,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养在身边。细看这孩子的眉目,同黄大夫还真是有些相似。
    黄玉竹倒是不认生,上来就挽她的胳臂,笑嘻嘻道:“姐姐,咱们走吧?”
    秦春娇看这姑娘笑容甜美,大方活泼,心中倒也喜欢。
    她将门锁上,便同黄玉竹一道往黄大夫家走去。
    一路上,黄玉竹不住跟她说笑,一会儿问她开铺子的事情,一会儿又问那块匾额的由来。两只灵动的大眼,望着秦春娇,几乎带着光芒。那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秦春娇也喜欢她性情开朗爽直,便简单扼要的讲了些给她听。
    黄玉竹点头说道:“我听我爹讲了姐姐的事,心里对姐姐可真是佩服的紧。一个姑娘家,能把生意做到这个份上,甚而还能得皇帝的青睐,可真了不起!不像我认识的一些女人,天天就是针头线脑的小事,跟母鸡似的,咕咕个没完!小气吧啦的,让人难受!”说着,又笑道:“姐姐都是怎么做到的?我听我爹说了,这又是磨豆腐,又是做点心,还额外做了头油和面膏,都卖的极好,这就是男人汉子也未必能做到呢。”
    秦春娇被她这说法逗乐了,笑了一声,说道:“其实也没啥,尽心尽力的去做,也就是了。”
    两人说着话,路经赵家院外,却见那院子里几个妇人围着赵秀茹正在争执什么。
    赵秀茹站在她家井边,一张脸憋得通红,嚷道:“你们要打水,我没说不行,但钥匙不在我身上,我也没法子。”
    一个妇人大着嗓门道:“你少说这些废话,这可不是你爹当里正的时候了,你也不是啥里正小姐了!你们家在村子里跋扈了这么多年,你还有脸在村子里待!”
    另一个妇人接口道:“这口井,原也不是你们家打的,是村子里凑钱打下的。你们凭啥占着?!”
    赵秀茹从小福窝里被人娇宠到大,哪里受得了这个?她的脸涨得更红了,一双眼睛含着两泡泪,叫了起来:“我们没有占着,钥匙我娘带去了,她下地了,你们去地里找她好了!”
    一妇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哄谁呢?!我们懒得听你的鬼话,都赶着回家烧饭呢,快把钥匙拿出来!”
    原来,自从赵桐生被充军,赵家这口井实际上便随人打水了,然而因着习惯,每日照旧上锁。
    平常钥匙都挂在井边,谁来谁开锁。但前日有个顽童来玩水,险些掉进井里,他家人寻着赵太太大闹了一场。自此之后,赵太太便将钥匙收了起来,谁来打水进来要。
    今日,赵太太去地里干活,忘了把钥匙留下。
    这几个妇人不能打水,便和赵秀茹吵了起来。
    其实易峋和秦春娇为村子里又打了两口井,尽够村子里人日常吃用的,然而这些人眼见赵家落败,就爱来赵家打水。赵有余不在,赵桐生充军,赵家只剩女人,但凡有一点机会,这些人便会揪住不放,尽情的作践。
    赵秀茹又不是个省油的灯,便和这些妇人吵了起来。
    双方嚷了半日,一个妇人便大声道:“这丫头不老实,钥匙想必就在她身上,且让咱们搜搜看!”
    这话一落地,余下几个妇人顿时明白她的意思,都大笑着答应了一声,便将赵秀茹围住,又笑又骂,要去剥她的衣裳。
    赵秀茹一面躲闪,一面哭叫,却耐不住人多势众,被她们按住。
    秦春娇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斥道:“各位嫂子,快住手吧!玩笑也要有个分寸,这光天化日的,去扒一个姑娘的衣裳,成什么样子?”
    原本,两家结仇,她不想管赵家的闲事,但这伙人闹得实在太过了。
    另外,看着赵秀茹这凄惨的样子,她也不由想到了自己当初在村中的情形。这些年来,如果没有易家和易峋护着,她或许比如今赵秀茹更加凄凉。
    她和赵秀茹不过是有些口角争执,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赵桐生确实害过她,但那是他一人造恶。若不是赵太太的检举揭发,赵桐生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定罪。这恩怨,她还是分的明白。
    这伙人一见她过来解围,不敢得罪她,慌忙将赵秀茹放开。
    那个率先起哄的妇人,生恐秦春娇怪她,遮掩说道:“我们就是跟秀茹妹子开个玩笑,也没动真格的。”
    那些女人,便都纷纷附和称是。
    秦春娇脸色微沉,说道:“玩笑,也得有个底线。她是个没嫁人的姑娘,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往后还怎么见人?再说,村子里如今也有两口井了,尽够大伙用的了,何必一定要为难她?”
    这些妇人脸上挂不住,强辩道:“话是这样,她家的井也是大伙凑钱打的,凭啥我们不能来打水?”
    一旁,黄玉竹已经替赵秀茹将衣裳理好,赵秀茹惨白着脸,哭叫道:“我说了钥匙我娘带着,她下地去了,不是我不让你们打水!你们咋就不听!”
    秦春娇不想多费口舌,说道:“行了,嫂子们家务事要紧,还是赶紧去村里打水吧。”
    这些女人得了这个台阶,连忙就坡下驴,招呼着离开,嘴里全都念叨着:“真稀奇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如今又护起赵家来了!”
    虽这样说着,但都知道秦春娇如今是得罪不起了,没人敢当面跟她争衡。
    撵走了这伙人,赵秀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两手交替在身前,低着头,半晌才扭捏着小声说道:“谢谢你。”
    她是真没想到,自家沦落到这个田地,自己被人欺负,竟然是秦春娇来替她说话。
    秦春娇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一句话的事情,她也不会以恩人自居。
    正在这时候,一男一女从外头进来。
    赵秀茹一见来人,忙快步迎上前去,说道:“娘!”话才出口,待看清了她娘的样子,不由道:“你,你怎么了?你咋和嶟哥在一块?”
    赵太太两眼红肿,头发散乱,发髻上竟然还插着一根草,身上的衣裳倒还是好好的。易嶟跟在她身侧,摸了摸鼻子,看了赵太太一眼,没有言语。
    秦春娇心中也是狐疑,上前低声问道:“咋回事?”
    易嶟将唇一紧,依旧没有说话。他看着秦春娇,目光不由落在她身边站着的黄玉竹身上。
    黄玉竹恰巧也正打量他,两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
    赵太太没有说话,脸色惨白的摇了摇头,半晌忽然一跺脚进屋去了。
    赵秀茹心中七上八下,六神无主,也跟着她娘进去了。
    易嶟这才说道:“咱们走吧。”
    秦春娇心中怪异,但也不好再问什么,便一道离了赵家。
    出了赵家的院子,见路上没人,易嶟才低声讲明了缘故。
    原来,这赵太太独个儿在她家地里干活,赵氏族里有几个人去找她,要她把地契交出去。
    因赵桐生伏法充军,这伙人便讲赵氏宗族有权力将地收回去。赵太太哪里肯答应,便同这些人吵了起来。
    这几个人,都是村里的赖皮光棍。这赵太太虽有了年纪,但家境宽裕,保养得当,细皮嫩肉,风韵尚存。这些人眼看四下无人,便生了歹心,将赵太太摁在庄稼地里,意图不轨。
    赵太太性格刚烈,哪里肯从?何况,这几个小子,按照族里辈分,还要跟她叫一声婶娘。她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
    她拼命挣扎叫嚷,然而一个女人哪里拧的过几个男人。
    就在衣裳被剥掉一半的时候,易嶟恰从那里经过,喝散了这些小子。他担心赵太太落单再遭不测,便送了她回来。
    秦春娇听着,不由叹了口气,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墙倒众人推,这样的事不算少见,但亲眼见着赵家母女的惨状,还是令人难受。
    一旁一直静听的黄玉竹,此刻忽然说道:“大哥,你方才是为了怕她尴尬,才不肯说的吧?”
    易嶟这才看着她,不由问道:“这位姑娘是谁?村子里以前从未见过。”问着,他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道:“春娇,你们这是往哪儿去?哥不是让你在家歇着?”
    秦春娇微笑道:“这是黄姑娘,黄大夫的女儿,这两天才到村里。黄大夫打发她来家说,面膏做好了,我去看看。没想到,竟然碰上了这样的事。”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黄家住宅外。
    易嶟还有别的事,点了点头就走了。黄玉竹站在自家门前,望着易嶟的背影,怔怔的出了好一会儿神。
    第109章
    秦春娇进了黄家的院门,回头见黄玉竹站在门外发呆,心中略有些奇怪,问了一句:“玉竹姑娘?”
    黄玉竹这才猛然回神,一步三跳的跑进门内,挽着秦春娇的胳臂,笑道:“姐姐叫我玉竹妹子就好,不用这么客气。”
    说着,她便拉着秦春娇往屋里走,一面大声道:“爹,我把春娇姐姐请来啦!”
    黄大夫一早听见了动静,走到堂上,就见两个姑娘快步进来,嘴里说道:“老远就听见你的嗓门,成日大呼小叫,像不像个姑娘的样子!”这话随时责备,口吻里却满是慈爱和宠溺。
    黄玉竹嘻嘻一笑:“爹,春娇姐请来了,我泡茶去。”说着,便转到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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