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出来咚的一声。
    众人看去,原来是秦春娇和董香儿送饭来了。
    董香儿将木桶朝地上一放,两条柳眉倒竖,大步走上前来,抡起胳膊对着林香莲的脸,就是啪啪的两记耳光!
    这清脆的两声,打的众人都怔了,肚子里都说:这小媳妇好泼辣的脾气!
    只听董香儿破口大骂道:“林香莲,你要点儿脸吧!一个大姑娘家,天天勾搭人家男人,你害臊不害臊?!之前你害春娇的事,峋子大度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你倒还缠上了!我可告诉你,春娇文静,不想跟你说那么多。我董香儿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你再在背后搞这些下三滥的把戏,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香莲捂着红肿的双颊,哭着说道:“香姐,我怎么就得罪你了?这事儿跟你有啥相干?峋哥和你又没什么关系,你打我干什么?我知道你被你婆家撵了回来,没处容身,但你也不能拿我撒气啊。”
    她这话说的阴损,明摆着说董香儿和易家的男人不干净,所以才会冲到前头。
    董香儿被她气怔了,正想驳斥,秦春娇却走了过来,冷冷说道:“香莲,之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你娘刚才来我家,也是说帮忙的事,我已经回绝了。眼下瞧着,峋哥也没答应你。往后,你也少来我们家。峋哥和我,跟你都没有话说。”说着,她略微顿了顿,又说道:“三姐是我姐,她帮我说话那是情理之中。你别阴阳怪气的扯那些有的没的,什么话嘴皮子一碰就出来,不怕损阴德!”
    一旁的雇工,都是在易家干了几天活的,晓得易家人和董香儿的品性,也都感念主家待他们好。这看了大半日的热闹,也大概明白过来,原来这小姑娘竟然肖想人家男人,甚而还害过人家媳妇!人家没计较,还纠缠个没完,甚至挑拨离间连董香儿都一起泼脏水。
    乡下人诚朴,也就瞧不得这样奸邪的人,就三三两两的说起来:“瞧不出来,这小姑娘看着清秀干净,肚子里竟然这么多坏水!想男人想疯了,嫁不出去是咋了,硬要勾搭人家有婆娘的汉子。”
    “我回去可得好好跟村里人说说,人来说媒,这闺女可不能要。这不是明摆着的搅家精!”
    林香莲哪里受得了这一顿羞辱,她脸上火辣辣的,满心羞愤欲死,捂着脸调头跑了。
    等撵走了林香莲,董香儿和秦春娇才盛饭给众人。
    经了这一出,秦春娇心里总跟吞了苍蝇似的,冷着一张俏脸,谁也不想理。
    易峋硬把她拉到了没人地儿,让她坐在了自己膝上,哄了她半天。
    秦春娇沉着脸,双膝合拢,两手安放在腿上,低声问了一句:“刚才,你没答应她吧?”说着,又添了一句:“就算你答应了,我也不让她来!你是我男人,不准你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易峋瞧着她这幅耍性子的小样子,不由莞尔一笑,心里痒痒的,他喜欢她为他吃醋的样子。
    他捏了捏她的脸,说道:“我怎么会答应她?我有你就够了,哪来的别的女人。”说着,就去揽她的纤腰。
    秦春娇脸红了,扭着身子小声斥责道:“这是在外头!”
    林香莲一路跑回家,冲进家门,就扎到了林婶儿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林婶儿倒被她吓了一跳,连问咋了。
    林香莲却不断的摇头大哭,不肯说话。
    林婶儿硬将她扶了起来,一见女儿那肿的跟烂桃似的脸,慌得问:“谁打的?!”说着,脸色一沉,切齿道:“是不是秦春娇?!这小贱蹄子竟然敢打你?!”
    林香莲摇头泣道:“不是她,是董香儿。但是,但是她们都是一伙的,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那些干活的还笑话我!”说着,她又放声大哭起来:“娘,我到底做错了啥要遭这个罪?!峋哥非说我害她,分明是她自己浪,叫男人惦记上了,关我啥事?!”
    林婶儿摸着她女儿的头,铁青着脸说道:“你安心,这小贱人得意不了多久了,有她的好果子吃!快别哭了,眼睛都要肿了!”
    林香莲大哭大闹,嚎啕着被易峋嫌弃了,她不想活了等话。
    林婶儿忍无可忍,竟然抬手也打了女儿两个耳光。
    林香莲被打蒙了,那张脸更是肿的不能看了。
    林婶儿骂道:“真没出息!娘平常是咋教你的?!男人就是个玩意儿,能给你吃穿,那就怎么着都行。你要是真爱他,那你不是我女儿,我可没有这么不中用的女儿!怪道你争不过秦春娇,你当那小蹄子是真喜欢易峋吗?!她进了一趟城,那大户人家里啥样的手段没有,她是历练出来了!拿出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易峋这乡下傻小子,又没见过世面,还不被她整治的服服帖帖的!”
    林香莲抽抽噎噎道:“那我怎么办?我哪里是她的对手?”
    林婶儿却抿嘴一笑:“这男人啊,最不能忍的就是女人给他添麻烦,还是了不清的麻烦。你等着瞧,那小蹄子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等那时候,不用别人说,易峋就得先把她撵出去。”说着,两句话窝盘住了女儿。
    刘二牛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终于能下地了。
    他的腿是瘸了,一瘸一拐的勉强走得动路。林婶儿也不知道是发了哪路善心,临走前竟然给他留了些盘缠和干粮。他揣了这些东西,就离了下河村,搭了一辆过路的牛车,往土塘村去了。
    村子里的人都正忙活,也都厌憎刘二牛这泼皮无赖,无人关心他的行踪。
    这土塘村是二十里外的一处小村子,离宋家集子倒是不算远。
    刘二牛坐着牛车到了土塘村,一路打听着,找到一处黄土屋子前。
    这屋子极其破败,屋顶上生着荒草,篱笆也坏了大半边,但屋前地上却开垦着两畦菜地,绿油油的菜苗正茁壮生长着。几只鸡,在地上刨食闲晃。
    刘二牛上前拍门,大喊着:“二叔啊,快开门呐!是我,二牛!”
    屋子里头却静悄悄的,半日门才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中年妇人。
    这妇人缠着头,憔悴满面,还脸有病容,却依旧掩不住底下的秀色。她一见刘二牛,满脸冰冷和厌烦,问道:“你来干啥?”
    第47章
    这妇人,就是秦老二的娘子,秦春娇的母亲刘氏。
    刘氏今年三十好几了,气色极其不好,脸上蜡渣也似的黄,但那一双眼睛,却和秦春娇一个模子扣出来似的,水灵动人,透着那么一丝的媚意。她的头发是用布巾裹起来的,但鬓边垂下来的两绺却如黑油一般的乌亮,想来布巾底下是满头的好头发。
    瞧得出来,若非是这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又是一脸的憔悴,她原该是个极美貌的妇人。
    刘氏见了刘二牛,满心的生厌。
    之前在下河村时,只要他来,必定没有好事。不是勾搭着秦老二出去赌,就是赖在秦家混吃混喝。
    刘二牛嘿嘿一笑,搓着手说道:“婶儿,我来找二叔,请他老出来说句话。”说着,就伸长了脖子,朝屋里看去。
    屋子里黑洞洞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氏一脸不耐烦,冷言冷语道:“他不在家,你走吧。”说着,就要关门。
    刘二牛连忙挡住了门,嬉皮笑脸道:“婶儿,别这样,我跟你说,春娇妹子回来了。”
    听见春娇两个字,刘氏顿时一呆,脱口道:“不可能,她在相府里。”
    刘二牛贱兮兮的笑着:“相府把她卖出来了,如今她在易家。”
    刘氏怔了怔,脸上忽然一阵激动,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们把她卖了,她咋样和我们都没关系了!你走!!”说完,她砰地一声将门关了。
    刘二牛愣了愣,朝地上啐了一口,就在外头随意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等秦老二回来。
    刘氏背靠着门,只觉得背脊上一阵阵的发冷,两条腿软绵绵的,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
    她真没有想到,相府竟然又把女儿给卖了出来。
    刘氏这一辈子过的苦,她十六岁嫁给了秦老二,直到二十出头才有了秦春娇。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秦老二生□□打老婆,她前头怀了三胎,都被秦老二给打没了。直到村里的黄大夫告诫,说秦老二再这样打下去,他这辈子都别想有后了,秦老二有了些顾忌。而刘氏,这才侥幸生下了秦春娇。
    秦春娇是个女儿,秦老二大失所望,极其嫌弃,连名字都不愿起。依着他的意思,随便叫个丫头之类的就罢了。
    春娇这名字,是刘氏起的。倒也没别的意思,这女儿生在春天里,是她的娇娇宝贝,所以□□娇。
    这些年,秦春娇就是刘氏的心头肉,她像疼眼珠子一样的疼爱女儿。秦老二喝醉酒或输了钱,回家发疯打人,只要她在家,那拳头必定是落在她身上的。她哪怕自己挨饿,也总得让女儿吃上饭。
    刘氏好不容易,含辛茹苦的将女儿拉扯成人,只盼望着她能嫁个好人家,从此过上好日子。
    谁知道,秦老二竟然把女儿卖了。
    当初,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刘氏真如五雷轰顶,疼的心肝肚肠都要断掉,恨不得就此死去。但后来转念一想,秦春娇进了相府,不管怎样,总是吃穿不愁了,也就此摆脱了秦老二,不论如何总比在家里强的多。
    为人母亲,总希望子女过上好日子。
    这样想通之后,刘氏还是活了下来,她还总盼望着或许哪一天能瞧女儿一眼,知道她过得好,也就死都能瞑目了。
    但她没有料到,相府竟然会把秦春娇再卖了出来。
    刘氏不知道刘二牛送这个消息来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但女儿在易家,她是放心的。她知道易家的哥俩都是好孩子,会善待她的女儿。
    就这样,刘氏一时喜一时悲,五味杂陈,酸甜苦辣一齐攻上心来。她坐在了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刘二牛半躺在一棵杨树根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一片草叶子,等着秦老二回来。
    直到了傍晚时候,太阳落了山,余晖洒满了山村,秦老二那歪歪扭扭的身影,才从村口的土路上冒了出来。
    刘二牛一见了秦老二,从地下一跃而起,向秦老二笑道:“二叔,有日子不见了,您老身体还好?”
    秦老二见了他,一张嘴咧到了耳根下头,拍了拍他肩头,说道:“你咋想着来了?”
    刘二牛脸上堆笑,点头哈腰的说道:“这不是春耕四处都忙活,我找了点活干,挣了几个银子。想着打从过了年就没见过二叔,特特打了一壶酒来瞧瞧二叔。”
    秦老二也老早就瞧见了他手里提着的酒壶,他这人全不能看见酒瓶子,一见就跟发了馋痨一般,嘴里说着:“你也真是,来就是了,还带东西干啥!”说着,就上前拍门。
    刘氏没法子,只能开门叫这两个男人进来。
    秦老二一见刘二牛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吓了一跳,问道:“你这腿是咋了?年前不是还好好的?”
    刘二牛哪儿好意思说是因为调戏秦春娇,被易峋打瘸的,只说道:“之前走夜路,叫一条疯狗咬的。”
    秦老二不疑有他,说了一句:“你也不小心些!”就把他让进了屋。
    秦家真是一穷二白,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和两条凳子,再没别的家什。
    好在,刘氏懒得理会这俩人,往屋里去了,不然凳子还不够坐的。
    刘二牛把带来的酒肉放在了桌上,他深知秦老二的性子,空手上门那是决然不行的。所以,来前他在集子上打了一壶高粱,切了一小条猪肠子。
    就是这么点东西,秦老二也看的心花怒放,连声的呼喝刘氏过来收拾。
    刘氏把东西拿到厨房,将那小肠给切好摆盘,把酒倒进壶里烫了,拿上两个杯子,送到了外头。
    秦老二见她两眼红肿,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刘氏一年里大半日子都会哭,他早懒得问了。
    这两个闲汉便就着卤肠子,喝了起来。
    待酒过三巡,刘二牛看秦老二喝的差不多了,这才把话往来意上勾:“二叔,你知道不,春娇妹子回来了。”
    秦老二喝的脸红脖子粗,一时没回过神来,打了个酒嗝,说道:“她回来?她不是在相府里当姨太太,过她的好日子,连她亲爹都不管了。她还回哪儿!”
    刘二牛压低了声音:“叔,看来您是真不知道。听说春娇在相府里惹了事,相府把她卖出来了。”
    说着,他又挤眉弄眼道:“叔,您猜,她被谁买去了?”
    秦老二说道:“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我哪知道?”话才出口,他心里掠过了个影子,不由说道:“该不是峋子吧?”
    刘二牛将手在桌上一拍:“着!就是峋子!叔,您是不知道,峋子这两年发达了,又是翻新房子,又是置办田产。光是为了□□娇,就花了一百两银子!”
    秦老二听得也是一阵咋舌,他知道易家那哥俩能干,手里有钱,他的老房子和那三亩地都是卖给了易峋的。但他没有想到,秦春娇竟然会被相府给卖了出来,易峋又花了大价钱将她买了去。
    只听刘二牛说道:“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哇,叔!别说咱乡下,就是搁城里,明公正道的娶黄花闺女,哪里用的了这么多钱?可见,峋子多喜欢春娇。村里人全都知道,峋子是把春娇当宝贝一样的疼。叔,春娇是您二老的闺女,有了这么个能干的女婿,您可就等着享福吧!”
    秦老二木怔怔的,好半晌才哆嗦着手去拿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才说道:“你说,峋子买了春娇?还花了一百两银子?”
    刘二牛连连点头,秦老二抿了一口酒,只觉得背上冒汗,才又说道:“峋子买了春娇,也未必见得是干啥使得。”
    刘二牛一拍大腿,说道:“嗐,叔,你喝高了是咋的?怎么糊涂起来了?旁的不敢说,咱乡下男人买女人回来是为了干啥?又不是城里那些大户人家,买丫鬟佣人的使唤。再者说了,谁花那么多钱买个使女回来,又不是钱多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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