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致远能够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毕竟在困难面前,大家也都需要生活,这些工人几乎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三番两次去县里闹事,而肖致远没有对他们采取任何措施的原因。
    肖致远的车停在了纺织厂的门外,从车上走下来,给看门的大爷递了支烟,笑着问道:“大爷,你在纺织厂干了多少年?”
    看门大爷自然知道面前这位是南高县委书记,犹豫着接过来对方递来的香烟,道:“纺织厂刚刚成立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算起来应该有二十三年了。”
    肖致远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二十三年,确实挺长的,纺织厂要卖的消息你应该知道吧?”
    大爷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着一丝的不舍,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仿佛是回忆着过往一般说道:“厂子当年刚起步的时候,大家拿着微薄的工资,不分日夜的忙着生产,后来厂子效益慢慢的好起来,大家的想法也就越来越多,很多以前的老工人已经离开,子女便进厂子接班,随着年轻人的进入,厂子也越来越有活力。”
    肖致远并没有因为老人转移了话题,而打断对方,从对方的眼神中,他能够看出面前这位大爷和纺织厂有着一种特使的感情。
    大爷将手中燃尽的香烟掐灭,接着说道:“前些年厂子花费了重金从国外引进了一台设备,原本是想要将纺织厂带向一个新的高度,可是……”
    说到这,大爷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面前的肖致远,,欲言又止。
    “说吧。”或许是看出了对方的顾忌,肖致远笑着说道。
    听到了这话,大爷这才接着说道:“无论纺织厂怎么发展,它的性质不会发生改变,那就是属于国有企业,而南高县这些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混乱,尤其是县里的干部,除了正事不干,其他什么事情都做。”
    肖致远知道对方所说的情况,正是自己刚刚到任南高县时候这里的状况,一脸歉意的说道:“南高县的情况的确不是很好。”
    打开了话匣,大爷似乎毫无顾忌,继续说道:“虽然我只是一个看门的老头子,但是却一直都在关注着县里的变化,在得知来了新的县委书记,并且做出了一连串的举动,厂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会是一次机遇,可没曾想等到的却是要将厂子进行拍卖。”
    肖致远没有对大爷的这番话有任何的怀疑,正如对方所说,虽然只是一个看门的大爷,可是人来人往,消息也是最为灵通,和厂里的工人之间也不存在着任何的芥蒂。
    肖致远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好在自己及时的制止了这件事的发展,否则对于南高县来说,绝不仅仅是巨额国有资产流失这么简单,还会失去一个让纺织厂焕发新春的机会。
    笑着将老大爷搀扶着坐下来,肖致远开口说道:“县里已经决定不对纺织厂进行拍卖,而是选择和一家有市里的集团进行合资,让这个南高县曾经的龙头企业恢复往日的辉煌。”
    老大爷犹如听到了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两眼冒着精光,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县里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弃纺织厂。”
    笑着从看门大爷那里走进厂子里,映入肖致远眼帘的便是一片的萧条,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式的生产,偌大的车间里,工人们三五成群的在聊天,更有几个人居然在这里搭建了一个小型的棋牌室,喝茶,打牌,抽烟,难得见到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师傅正在对机器进行着清理。
    有人发现了肖致远的身影,随即便打断了正在打牌和聊天的这些人,并安排工人去通知了他们的主任。
    “肖书记,你怎么来了,事先也没有通知一声?”车间主任在得知县委书记到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出现在了对方的面前。
    听到这话,肖致远笑着问道:“难道我的行踪还需要提前向你汇报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肖书记,你……”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措辞有些不当,车间主任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对方一脸的紧张,肖致远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不用紧张,我就是顺道过来看看纺织厂的情况,这段时间因为忙着处理其他事情,一直没有机会和大家好好的聊一聊。”
    肖致远知道,面前的这些工人都是纺织厂的老人员,想要真正的解决他们心里的误解,只能自己和大家敞开心扉的谈一谈,虽然他不相信赵长生会在这些人中间激化矛盾,但是对方很有可能在措辞和举动上,惹怒了这些人。
    原本在那里打牌聊天的那些人,此刻犹如跟班的一样,紧紧的跟随在肖致远和车间主任的身后,纺织厂拍卖的事情直到现在,县里都还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他们的未来何去何从,到底该怎么决定,虽然现如今的生活确实安逸,可是生活的压力却让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跟着车间主任走到了那台所谓的进口设备跟前,肖致远停住了脚步,道:“这就是那台从国外进口回来的设备?”
    “是的,这段时间因为厂里没生产任务,所以一直闲置在这里,不过我们的师傅每天都会对其进行维护保养。”车间主任紧张的说道。
    从设备的外表,肖致远便能够看出确实保养的非常不错,在这样的一个生产车间,能够长时间不用还保持着一尘不染,着实不容易。
    “纺织厂拍卖的事情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据我所知,前段时间你们为了这件事,还专门去县里了?”将视线从设备上转移,肖致远认真的问道。
    车间主任不知道对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生怕被县委书记怪罪,连忙说道:“工人们也是被逼无奈,毕竟大家都需要生活。”
    “我没有责怪大家的意思,只是你们应该清楚,围堵政府部门是属于犯法的行为,你们这么做,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甚至还有可能将自己搭进去。”肖致远确实没打算责怪大家,他能够理解这些工人的诉求,这也是他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肖致远的话音刚刚落下,身后的工人当中不知道是谁,突然说道:“那县里到底什么怎么打算的,还继续拍卖吗?”
    “纺织厂已经不打算拍卖了。”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身后这些人躁动起来。
    大家都知道纺织厂的拍卖被叫停,却不知道县里到底如何打算,现在听到县委书记亲口说出这番话,怎么能让他们不高兴。
    只是高兴之余,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使得这些工人冷静了下来,车间主任一脸难堪的问道:“可是纺织厂不卖,那工人们的工资,以及厂里欠下的那些贷款怎么解决,这些工人以后的生计又该怎么办?”
    “这也是我今天到这里来的原因,我已经找了省城的一家集团,这两天会商讨关于纺织厂改制的问题,到时候可能会对大家的现状有所冲击。”肖致远冷静的说道。
    这些工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们也明白了对方这话的意思,那就是纺织厂将会以另一种形式,继续生存下去。
    车间主任此刻成为了这些工人的代表,关心的问道:“肖书记所谓的改变是指……”
    “这些还需要进一步的商谈,具体的合作方式也还没有最终的确定,我会尽最大的可能让对方保留现有的工人,但具体结果怎么样,现在谁也不知道,所以大家要有一个准备。”肖致远的这番话犹如惊天雷一般在车间炸响。
    对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工人们还是明白了肖致远的意思,优胜劣汰的道理他们都懂,只是在纺织厂干了这么多年,突然间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也很难接受。
    车间主任算是和这帮工人接触的时间最长,也是最了解大家心里的一个,所以即便此刻身旁站着的是县委书记,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肖书记,这些工人将自己最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纺织厂,如果改制之后……”
    肖致远并没有给对方说下去的机会,而是安慰着接过话匣,道:“大家请放心,无论最终以什么样的方式合作,一定不会让你们这些老员工寒心,县里也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得到了县委书记的承诺,众人这才放心下来,如果这个时候纺织厂将他们裁员,重新寻找一份工作确实会很难,毕竟他们的年纪摆在那里。
    这些想法,肖致远也是刚刚和看门老大爷的一番聊天之后,突然才有的,虽然这些工人三番两次去县里讨要说法,可是不能改变的是,他们对纺织厂曾经做出过的贡献。
    英诚集团如果接手,这些老工人很有可能会跟不上发展的节奏,毕竟纺织厂接下来的发展路线会有很大的改变,可是只要厂子还在,肖致远相信这些人终归还有用武之地,就如同那位看门的大爷,一干就是二十三年,人生又能有几个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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