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大半年下来,大家也都习惯了“以茶代酒”的好生活。
    只因为富贵不缺钱的明珠大人心疼儿子,对于儿子的这伙儿,和儿子一样“嗜酒如命,无酒不欢”的好友们,能够为了儿子的健康,陪着儿子一起戒酒,陪着儿子天天喝茶,心里着实是感激涕零,好茶好水的一个劲儿的朝渌水亭送,可不是让众人大饱口福了吗?
    容若大人轻轻摇了摇头,不想提他当初他和小太子之间的事儿,闹心。
    同为翰林院检讨的陈维崧大人,严绳孙大人,朱彝尊大人对这个问题,都心知肚明,默契的含笑不语。
    他们三个人,尤其是进了南书房的朱彝尊大人,都从几个进了太子殿下詹士府的翰林院同僚那里,知道了有关当今太子殿下的一些事儿,其中当然就有好友容若一直想瞒着的那件“糗事儿”。
    “啊哟,我说,合计着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和西溟?” 顾贞观大人不满了,这中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成?
    陈维崧大人朝一直没开口说话,神游天外的好友容若的方向瞄了一眼,“远平老弟,别着急。不是故意瞒着。我们也是尊重容若的意思。”
    姜宸英朝好友容若抱了抱拳,“容若,你也知道我是因为天天陪你喝茶,才和令尊明珠大人改善了关系,得以在今年参加会试。这里面有什么事儿,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和老哥透漏一点儿?”
    容若大人懒懒的摊在椅子上,听到好友问话,抬眼瞅了瞅好友满脸期待的西溟,叹了口气,“西溟老哥,你只知道这事儿就好。”
    不是不知道好友心里这些年的憋屈郁闷,可是容若大人实在是不想回忆那个糟心的过程。简直“太不人道,太有辱斯文”。
    偏偏那个小子还是他的亲亲表侄子;尊贵的大清国太子殿下;一个十来岁,向来和他亲近投机的小娃娃。
    打,打不得,也不舍得打;骂,骂不得,也不舍得骂;一个字也不好说,一个不满的表情也不好有,感恩戴德的磕头谢恩,老老实实的蹲家戒酒。
    纯任性灵,悠然尘外的乌衣公子容若大人,默默的咽下了这口老血,天天捧着小太子让太医院孙老御医专门给他开的,缓解他体内酒精残留和多年酒瘾的药膳当饭吃。
    第98章 飞机
    姜宸英大人沉吟片刻, 既然如此,他也不强求其中细节, 只承了太子殿下这份情就是。
    不光是作为容若的知己好友,看到他如今健健康康的样子很是欣慰, 也是因为太子殿下的这番作为,让他能够一扫心中多年郁气,得中进士舒展志向。
    因此,不管太子殿下本人知不知情,有意还是无意,他作为其中的一个受益人,都是要做一些表示才好心安。
    “太子殿下下个月纳采礼日期已定, 容若你可知太子殿下的大婚之礼的确切日期?西溟想做一份新婚贺礼送给太子殿下,聊表心意。”
    朱彝尊大人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说起来太子殿下的大婚,小弟这里有个想法儿, 大家听听。”
    “小弟在南书房当值的时候, 听到一些消息。大清周边的外邦藩国, 都有备上较以往隆重几倍的贺礼,现在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大清境内各地方的总督将军们,老王爷们, 也是纷纷出动人马四处寻找奇珍异宝。”
    “还有京城的这些皇亲国戚,宗室贵族们就更不用提了,容若家里这些日子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举凡是有点儿家底子的家族, 都在翻找老祖宗留下来的,能拿得出手的名贵收藏反复比较。”
    “当然,对于我们这些布衣之人来说,这些人的贺礼,都是肯定比不过的,也不用去比的。我们就单说江南文人这一块,现在不管哪个学派的,各个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们几人都有自知之明,不敢求个什么出类拔萃,只求不落人后,让太子殿下能看到我们的心意就好。”
    “所以小弟觉的,与其大家各自操办,不如我们大家伙儿一起合作,共同做一份大方体面的贺礼,由容若转交给太子殿下。”
    朱彝尊大人在南书房里头,真是狠狠的见识了一番这当今皇家辉煌肃穆,大气凛然的一代明君气派,觉得中原大地恢复盛唐时期威震四方,八方来朝的盛事景象,虽不近亦不远矣。
    心系百姓,深得民心的“小金童”太子殿下几经磨难,终于安然长大成人,要大婚了。如此一件大清国举国上下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皇上和朝廷肯定是要热热闹闹的大办特办一场。
    现在的大清国可不是当年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大清国了。即使有当年皇上和仁孝皇后大婚的例子在前,皇上也不会缩手缩脚的让太子殿下受一点儿委屈。
    因此朝臣们都估摸着,以皇上对太子殿下的疼爱信重,此次大清国唯一的嫡子,国之储君的大婚之礼,内里应该是比当年他皇父皇母的大婚之礼更为贵重风光。
    所以,他完全可以想象,那些既不是世上奇珍异宝,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的小小礼物,绝对会被淹没在推挤如山的贺礼里面,直接收进仓库积灰尘。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容若大人却是首先表示认同,“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一起做一份与众不同的贺礼,容若亲自转交给太子殿下。”
    严绳孙大人跟着点头,“确实如此。单凭我们个人的力量,再怎么花心思,估计也整不出来多么出彩的贺礼。”
    他们几个人都有才,也都很自负,自认一身才情天资不输给天下任何人。
    可是这皇宫里头,论书法,有傅山先生在;论绘画,有石溪道人在;论算法,有梅文鼎先生在。更不要提宫外头还有那三大家的学生弟子们,翰林院的状元榜眼探花们,民间的那些奇人异士们。
    尤其是太子殿下本人的文学艺术素养,直言不讳的说,已经是和他们几人的水平不相上下。
    太子殿下本人开山立派,创出别具一格的童话文体和童心画法,个人成就更是远超他们这些天天学习先贤圣人遗作的当世文人。
    陈维崧大人想了想,也明白了几位好友的心思,“那就按照竹垞的建议,我们仔细的琢磨琢磨,立下一个主题,包括画画,写词,题字等等。然后大家各自发挥自己的最擅长的那一项,分别完成各个部分的事项。”
    姜宸英大人心里感动,眼眶有些发红,抖了抖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太过见外。当下就站起身来,意欲对着在座的几位好友郑重的各施一礼。
    几位好友见此赶紧的都起身避开,“西溟老哥,且勿如此,我们也是考虑自己个人的力量渺小。”
    “对对,西溟老哥,你如此正式就是和大家伙儿见外了。我这个只会写个文章散文,跟着大家沾光的人,岂不是更应该惭愧?”
    容若大人拍了怕姜宸英大人的肩膀,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老哥,你可不许这样。论起来,容若这心里头对你更是内疚不安。这些年都是因为家父,让你蹉跎岁月,意志消沉。容若···”
    朱彝尊大人看见西溟老哥听了容若的话,神情更是激动,连忙打断容若的话头,“西溟,容若,过去的事儿就不要提了。”
    “如今我们大家伙儿都好好的,每天美“茶”佳肴,欢欢喜喜的聚在一起,放心大胆的写词说赋,谈心画画,享受这难得的开明盛事风光,当以茶代酒,浮一大白。”
    “竹垞说的对,当浮人生一大白。”
    “来来来,端起你们的茶盏,我们来碰一下。”
    “来,碰就碰,怕了你不成?我这可是内务府出来的,粉彩和珐琅彩绘装饰的小盏。”
    “一个小盏其年兄也好意思炫耀?小盏看似小巧玲珑,精致绝伦,却不如小弟这个养了一年的带把青花清雅大气。”
    “哎吆,远平今儿是要和老哥抬杠是吧?那我们就来辩论辩论,到底哪个类型的茶盏更有味道?”
    “好,今儿我也和你们辩论一番,为了我这个最心爱的大宝贝,养了半年的带盖小五彩。”
    于是当世的几个都是性情中人的英才俊杰,立刻放下刚刚的感慨和激动,为了谁的宝贝茶盏最有味道,最合适用来喝茶,认真严肃的开始了一场溯古求源,直追秦汉,考据中外,旁征博引的激烈大辩论。
    再转回头说从西山打道回宫的太子殿下众人。
    因为玩了一天有些疲惫的老人和孩子们,到了马车上就开始打盹儿,所以大清国皇帝一家人回宫的车架,走的是非常非常的缓慢,回到宫里的时候,天都已经开始黑下来了。
    康熙皇帝和太子殿下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小格格们,小阿哥们一一的照顾周到,安排他们梳洗休息后,父子俩看着满满一御案的折子,对视一眼,默契的拿起笔,专心致志的一本本批复起来。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才堪堪处理完今天白天遗留下来的事务。
    康熙皇帝站起来,舒了舒做的久了,变得有些僵硬的身子骨,唤人进来给他们父子二人酸胀的右手腕做个精油按跷。
    “小子下次可不要这么任性的突发奇想了。你看今儿宫里被你折腾的,人仰马翻。自个儿也累到现在。”
    胤礽有点打瞌睡,意识模模糊糊的,压根儿没有平时的谨慎守礼,听到自家皇阿玛说话,随口就答了一句,“儿臣是怕皇阿玛计划着计划着,又要等到明年春天。”
    康熙皇帝瞪眼,伸手捏了捏儿子难得长点肉的脸颊,“小子越来越大胆啊,居然敢当面编排你皇阿玛?瞧瞧你那迷糊样儿,困了就去暖阁睡去,今儿就不要回毓庆宫了,在乾清宫凑活一晚上就好。”
    胤礽也没推辞,乖巧的点了一下脑袋。今天一天这么劳累下来,此刻真的是又困又累,疲乏至极。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使,当然更没有力气再走回毓庆宫。
    模糊不清的留下一句,“谢皇阿玛。皇阿玛也早点休息。”就迈步去了里间暖阁。
    迷迷瞪瞪中,胤礽在梁九功大总管细致贴心的伺候下,快速简单的洗漱完毕,躺进被窝里一闭眼,就飞速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放心不下的康熙皇帝一进来,就看到了儿子放松酣睡的小俊脸。给儿子又掖了掖被子,检查了一下窗户关好没有,才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随手拿起一本刚刚太子批复的奏折看了看,好嘛,将将二十个字。抬手看看自己刚刚被按绯红一片的右手腕,康熙皇帝莫名的觉得,语言精练,写字少也是有优点的。
    第二天一大早,胤礽精神饱满的起床梳洗,进学做功课,中午的午休晚膳也是在乾清宫陪着康熙皇帝一起。
    在御花园逛了几圈,说说笑笑,消食散步后,康熙皇帝把礼部递上来的,关于他大婚礼的仪式流程一大叠单子,都拿出来给他翻看。
    虽然儿子大婚,是有康熙皇帝这个皇阿玛和礼部官员们议定就好,可是考虑到宝贝儿子一向有主见,小主意大把大把的,自诩开明通达的康熙皇帝,就让太子本人也发表一下意见。
    如果太子觉得有什么需要增添的地方,现在就提出来让礼部参考参考,能做更改的话就尽量按照儿子的要求来。
    总之,就是要尽快的,把太子大婚之礼的具体章程给定下来,好让礼部和内务府赶紧的都给准备起来。
    胤礽捧了这厚厚的,跟一本书一样的一摞纸,饶是再怎么一目十行,也是看了有半个小时才看明白。
    眉头紧皱,胤礽心里和脸上都是满满的,大大的不认同。终于忍不住拿起笔,在他觉得不合适的地方,都一一的做个标注,并写下了自己的意见。然后递还给了皇帝皇帝。
    看到儿子的这个反应,心里纳闷的康熙皇帝接过来仔细的一瞅,直接气乐了。
    “小子哎,鞍具齐全的马匹,马鞭和盔甲,礼部定的是八套,朕给改的九套,你给改了六套?就比大阿哥去年的纳采礼多了一套。锦缎布料一共五百匹,这个还好,没动。”
    “聘礼,好嘛,一万九千两黄金你给减到一万五;九千两白银你给减到五千;四十匹骏马和四十套马鞍,你给减到三十匹骏马和三十套马鞍。哦,锦缎布匹的数量没动。”
    康熙皇帝越看越气,看了一半儿就直接给放下了,胸脯起伏着,不停的做深呼吸。
    “上午的时候,朕还和太皇太后商量,要不要给这份聘礼再加点儿,你这倒好,哗啦啦的就给砍了一小半。”
    “倭黑两口子现在是使劲儿的给女儿缩减嫁妆,生怕超过你皇母当年的嫁妆单子。你这份寒酸的聘礼一出,他们还要不要嫁闺女了?”
    他好不容易盼着这小子娶媳妇了,正愁怎么风风光光,隆重体面,又合乎礼制的大办一场才好。这小子居然直接给他来这么一下子。
    胤礽对此倒是所谓,“阿茹娜格格的嫁妆少点儿没事儿。儿臣觉得,西夏时期,朝廷出面限制老百姓家里婚嫁的花费,规定了具体的上限额度,这一点很好。”
    第99章 飞机
    听到儿子这句话, 气的说不出来话的康熙皇帝,在御书房里头又转了两个圈圈, 才堪堪的稳住自己的情绪。他刚刚真的好生气,好想踹呆儿子一脚。
    奈何胤礽不想因为康熙皇帝的愤怒妥协, 拉着康熙皇帝的衣袖,诚恳的劝说,“皇阿玛,儿臣理解您和乌库玛麽的心意,儿臣很感激。也知道现在大清国有钱,国库和私库都满满的银子,不同于您和皇母大婚时候的艰难。”
    “可是就因为如此, 就更不能大肆铺张,更要谨记当年的苦难日子,忆苦思甜。如果任由着那些官员们的意思来大办特办, 此先例一开,豪绅富户纷纷跟风, 大清国的婚礼仪式岂不是直接就没有了礼法的约束?”
    “家家户户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形成攀比浪费的不良风气, 逼的穷人家借钱嫁女儿娶媳妇,或者是干脆嫁不起的不嫁,娶不起的直接不娶。”
    顿了顿, 胤礽想起来他最近几次出宫看到的情况,眉头皱的更深,, 面色担忧,“现在大清国是比以前富裕了一些,可是并没有达到人人吃饱穿暖的地步。还有很多人,很多地方都在过着非常穷苦的日子。”
    “可是如今京城的这股奢靡无度的风气却是日渐高涨。如果皇阿玛和儿臣都视若无睹,甚至是再给加一把火,让儿臣大婚之礼的规格,齐平或者超过了您和皇母的当年的数额,岂不是把铺张浪费变成“合情合理合乎上意”的事儿了吗?”
    男女之间的婚姻制度,本是为缔结两姓之好。所谓的“六礼”和结亲过程中的其他花费,都只是两家人就这门婚事表达一个诚意而已。
    可是从唐朝时期演变出来大婚大嫁的风俗后,社会上就没有了春秋战国时期的简婚简嫁的身影。
    宋朝和前朝的厚婚厚嫁,以及现在大清的富婚富嫁,都导致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各个阶层的人们,谈儿女婚嫁之前,不是看双方的家风人品,而是先谈各自的聘礼嫁妆多寡。
    贫女难嫁,穷家难娶这些现象的另一个极端,不过就是高门嫁女,卖女求荣,娶妇索财罢了。所谓的婚姻是人伦之本,国事大事,哪里还有人注意?
    虽然唐朝以后,都有国家颁布法律明文规定,女子的陪嫁属于个人,娘家和夫家都无权干涉。可是社会上对于女子的“三从四德”等等不合理的要求那么多,有多少女子能完全的守住自己的私产?
    刑部那里每年都有好几起婆家私下侵吞儿媳妇嫁妆,性质非常恶劣,影响极坏的大案子。至于那些没有上达天听的小案子,或者是那些为了“家和万事兴”等等理由,选择忍气吞声不声张的事儿,更是数不胜数。
    康熙皇帝沉默不语。
    儿子说的这个情况他当然也有留意到。可是作为一个父亲,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的大婚之礼,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当然是想要给儿子最好的。
    他又不是学那些打肿脸装胖子的人,借钱摆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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