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青站里除去少数几个知青是自愿来农村的之外,其他大多数知青……都是因为家里成分不好、才被强制性送过来劳动改造的。
    就比如说,戚善珍是因为父母都是大地主、大资本家的后代……
    他,听说也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才会受累的。
    所以说,即使到了适婚年纪……但戚善珍完全不敢提这茬儿,他也不敢。
    但是,七八年三月的一个晚上,他跑来告诉她说,他可能……要回北京去了。
    在那一刻,戚善珍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高兴?
    是、是挺高兴的。他本来就不属于这儿,能回去、回到他应该呆的地方,这是好事儿!
    ——不高兴?
    是,也是有的……他走了,那她……怎么办?以后两人天各一方、从此不再相见?
    就在戚善珍忐忑不安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道:“珍,我……能带你一块儿走吗?”
    震惊中,戚善珍瞪大了眼睛!
    “如果你不愿意……不不,你不能不愿意,我、我的意思是……你可得好好想清楚,千万别急着拒绝我……”他低声说道,“……我也不想瞒着你,其实,在我来这儿之前,家里给我安排了一门婚事,但我……”
    “你、你已经结了婚啦?”戚善珍紧张地问道。
    ——如果他一早就已经结了婚,那她和他这两年的相处……又算什么?
    她的一颗心儿被吊得高高的。
    他解释道:“并没有,是在筹备婚礼的时候……我父亲出了事儿,然后我妈进了牛棚,我也被打发到了这儿……我、我那个未婚妻她、她已经嫁人好几年了。”
    听到这儿,戚善珍松了口气。
    他又道:“我的意思是……我妈比较认可我那个……前未婚妻,也不是啦!她都已经结婚了,我是说……我妈肯定会拿你和她来比较,所以……如果你真跟我走了,可能我妈那一关是有点儿难,但我会……努力保护你的。”
    戚善珍面上一红。
    所幸黑暗中,料他也看不见。
    她声如蚊蚋一般的说道:“我不怕……我妈已经没了,我、我会把她……当成我的亲生母亲一样孝顺的。”
    黑暗中,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戚善珍心如撞鹿。
    知青站里响起了就寝铃声。
    两人只得各自离开。
    离开时,他交代戚善珍说,这几天让她在知青站里低调一点,他明天就准备递材料,一是向组织提出和她结婚的申请、另外也要追加携带家属一起调离的申请……
    戚善珍点头,回到了她和妹妹杏珍的宿舍。
    可是……
    也不知怎么了,杏珍一整晚上都没回来!
    戚善珍有点儿着急,拿着手电筒到处找……
    天快亮的时候,杏珍回来了。
    她面上红扑扑的,一脸的得意。
    “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一晚上!”戚善珍气愤地说道,“这么深更半夜的,你……”
    杏珍突然抱住了她,喜滋滋地说道,“二姐!我告诉你……我马上就能调到北京去了!等我去了北京,我一定想法子把你也调去!二姐,你就等着吧!我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呆在农村的!”
    戚善珍一呆,问道,“什么?”
    杏珍松开了她,用手捧住自己发红的面颊,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娇羞万分地说道:“……二姐,你还不知道吗?郗文华马上就要回北京了!我刚才已经、已经委身于他了……”
    戚善珍惊呆了!
    她心底的信念轰然倒塌……
    可杏珍却兀自说道,“你都不知道,知青站里有多少女人在打他的主意!还好我下手快……二姐,只要我怀上他的孩子,他就必须娶我!等我嫁了他、他还能不带我去北京?等我去了北京以后……”
    戚善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转身就跑。
    “哎!二姐?二姐!”杏珍莫名其妙地叫着她……
    戚善珍一口气跑回了知青站。
    晨曦中,郗文华正站在知青站的门口,浑身上下都沾染着一层淡淡的金色阳光。
    只是,他满面铁青。
    这还是……
    相处两年多来,戚善珍头一回与他面对面站着,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彼此。
    “我以为她是你……”郗文华喃喃说道。
    戚善珍怔怔地看着他,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滚出了眼眶。
    郗文华继续说道:“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像,我、我……”
    戚善珍深呼吸,“祝你们幸福!”
    她转身就跑!
    一口气跑回宿舍,她趴在床上大哭了起来。
    杏珍匆匆追了回来,拼命问她,“姐!二姐……二姐!你干什么啊?二姐?”
    戚善珍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呜呜地哭着,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人也不想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像是发了狠似的,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一股劲儿的拼命做农活……她甚至觉得,如果在做农活的时候出点儿什么意外、让她死了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无缘无故的,戚善珍发起了高烧……
    她被烧得迷迷糊糊,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人背着她去了医院?
    当戚善珍清醒过来的时候,病床前守着一老一少、两个乡下男人。
    ——年长些的,是邻近的武家村村长武友全;年轻的、刚是武友全的儿子武向东。
    少年武向东和她差不多年纪、大约比她小个一两岁?他虽肌肤粗糙黝黑、其貌不扬,但很有朝气、眼神很热烈。
    见她醒了,武向东笨手笨脚地给她削了个苹果,然后面红红地转身出了病房。
    武友全看着儿子的背影、骂了一声“怂货”,然后亲切地对戚善珍说道,“善珍啊,以后要还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别自个儿一个人扛!跟叔说一声,要不、跟向东说一声也成!你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年轻的时候呢,还得好好珍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不然以后老了就不好办啦!”
    没有人像武友全这样关心过她……
    戚善珍顿时泪如雨下!
    哭过以后,戚善珍也很清楚武氏父子的意图。
    ——两年前,早在她父母过世的时候,就是武友全帮着给一手料理的后事儿。后来,武友全也总是差了他儿子武向东过来给戚善珍姐妹送点儿东西,有时候是点儿吃的,有时候就是一块香皂、一些碎布片什么的,绝不贵重、却也让人无法拒绝……
    人家凭啥那么惦记着她?
    以及……
    武向东看向她的眼神,是热烈的、也是闪烁的,更是羞怯的、情窦初开的。
    可是……
    戚善珍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找了个机会,婉拒了武氏父子。
    武友全也不着恼,依旧把她送回到知青站,但为她打点好了一切,教生产队优待她这个病刚好的知青。
    而这时,距离杏珍与郗文华那个……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杏珍开始出现了怀孕症状,每天早上干呕、头晕、嗜睡……
    戚善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那段时间的。
    再后来……
    听说武向东杀了人???
    戚善珍十分震惊!
    又过了一段时间,武友全找上了她,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了谈……
    武友全离开以后……
    戚善珍独坐了一宿。
    其实她觉得,武友全提出的要求……实在是太扯淡了!
    ——凭啥武向东杀了人、去坐了牢,武友全居然还有脸要求她嫁给已经去坐了牢的武向东???
    这真是个疯狂的想法。
    虽然说,武友全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关爱他的儿子。但这也让烦闷到了极点的戚善珍、也萌生了一个大胆而又疯狂的想法。
    她尝试着去想——如果在以后的生活里,有郗文华、或是没有郗文华的存在,会是怎么样的?
    可无论是哪种猜想……
    只要一想起杏珍已经怀上了郗文华的孩子,戚善珍都觉得心疼如绞!
    她根本就没办法再继续想下去!
    所以……
    大约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永远也不要再看到这两个人?
    那再想想,嫁进武家去给武向东守活寡的可能性?
    ——武友全老当益壮、家境殷实;武向东坐牢去了、指不定还是个死刑!就算不是死刑,最轻也得判个二十年……就算他运气好、留得命在,能被放出来、恐怕也在二十年以后!
    二十年?
    二十年以后,还不知道她是不是活在这世上呢!
    那……
    要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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