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彼此也不熟悉,喝酒喝得也不痛快。”
    “怎么子曰兄也出来了?”
    “子晋被拉去喝酒了,我这人脾气怪,和很多人都聊不来,就也出来透透气。”陆子曰爽朗笑道。
    见此,凤笙倒是对此人增添了几分好感,里间坐的杜明亮等人,无不是当地首屈一指的高官,外面那两席不管有意无意,似乎都有攀交之态,这陆子曰据说常年居住扬州,能做到这点十分难得。
    两人都没有说话,不过陆子曰似乎对凤笙很好奇,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在她身上打转。
    凤笙被看得有点不悦,正想托词离开时,陆子曰突然道:“我忍了很久,说句话你莫见怪,范子晋就是个书呆子,你莫与他计较。”
    “陆兄何出此言?”
    “你和他的事,他早就跟我说过,在你还是个男儿身的时候。”
    凤笙笑容僵了下,皱起眉。
    陆子曰似乎看出她的不悦,笑着道:“他真是个傻子,有一阵子特别困惑迷惘,就把事跟我说了。他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太墨守成规,太讲究道德礼教,又是个大孝子,所以你们之间这个结果是注定的。”
    “陆兄,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误解?好吧,就当是我误解,其实我没有恶意,不过是想逗逗你开心,没想到又说错了话。不过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替你打抱不平,也挺佩服这种场合你也能来了,他还真是挺浑的。”
    凤笙敛目一笑:“看来陆兄是真误会了什么,我与范兄相交已久,他即是我上峰,我又与他共事,今日是他大喜,我自然要来。”
    “真是如此?”
    “难道还有什么?”
    陆子曰看着她一笑:“罢,看来是我多虑了,凤甫贤弟千万莫怪。走,喝酒去,我先自罚三杯,就当是给你赔罪了。”
    *
    等凤笙从盐运司衙门离开时,已是夜深人静了。
    她有点喝多了,那个陆子曰一直找她喝酒,她花了很大力气才摆脱他的纠缠。此人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个酒疯子。
    刀七驾着马车在外面等她,凤笙上了车,就靠在软垫上,揉了揉额头。
    这时,她感觉到不对,车里还有个人。
    看去,竟是魏王坐在那。
    魏王穿了身石青色绣暗纹锦袍,衣襟与袖口处俱用金线绣了繁复的花纹。一头乌发尽数拢束在头顶,用一只白玉冠扣着,更显其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你怎么在这儿?!”
    凤笙往四周看了看,才发现不该是她问魏王,而是魏王问她,因为这马车明显不是她的。
    “范子晋婚礼,本王来送礼。”
    “那我怎么在你马车上?”
    魏王看着她:“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哎,不是。”凤笙揉了揉眉心,问:“那殿下看见我的马车没?”
    “没看见。”
    “那让车夫停车吧,我下去。”说着,凤笙就起身去掀车帘,被魏王一把拽住了手腕。
    凤笙回头看他,他还是没看凤笙,面向前方,神情淡漠。
    “既然上来了,本王送你回去。”
    “我家车夫会寻我的。”
    “本王已经命人去告知他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不过明摆着魏王不打算解答,凤笙也只能坐下。
    马车往前驶去。
    不得不承认魏王的马车就是好,反正凤笙坐着一点颠簸感都没有,不像她那一辆,只能用各种软垫来填充车厢,用来缓解不适感。
    不光不颠簸,挨着车壁还有个小几,小几上放着风炉和泡茶的物件,也不知什么原理,这些东西放在几上竟纹丝不动。
    “茶。”魏王指了指她面前,凤笙这才知道这茶是给她的。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想说话吧,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可不说又觉得怪怪的。
    “殿下既然是来送礼,怎么没进去?说起来是喜事,也能讨杯喜酒。”
    “里面有本王不想见的人。”
    凤笙哦了声,就没说话了。
    沉默继续,她突然想到件事,说:“我换了地方住,车夫……”
    “他知道。”
    车夫怎么知道的?
    不过这话,凤笙没有不识趣的问,她其实知道魏王对她有着不寻常的关心,她的很多事,他都知道,神通广大到让人麻木了。
    “你要那些盐商的账本做什么?”魏王端起茶,啜了口问。
    这话问的,让凤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她还在想措辞时,魏王又道:“适可而止,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什么是不该做的事?”
    魏王放下茶盏,往后靠了靠,眼神意味悠长:“我以为你明白。”
    “魏王殿下不要多想,这不过是他们投诚的一个把柄。毕竟他们之前还千方百计想要我的命,我又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个借口有多拙劣,凤笙自己都不想去细细思考,可一时之间,她也就只能想到这么个借口。
    “本王要回京一趟,可能过段时间才会回来。”魏王突然说。
    凤笙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尴尬。
    他回京,跟她说干什么。
    “祝魏王殿下一路顺风。”
    “记住本王的话,不要做不该做的事,以卵击石,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凤笙干笑了下。
    这时,马车停了。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见到了她住的地方。
    “魏王殿下,我到了,后会有期。”然后不等魏王说话,她就跳下了车,速度快的像逃命。
    魏王失笑下,敲了敲车壁,马车很快离开了这里。
    站在门口的凤笙松了口气,等魏王的马车走后,才发现刀七驾着马车,一直跟在后面。
    “少爷,没事吧?”刀七跳下马车问。
    “没事,进去吧。”
    另一边,伪装成车夫的德财问:“殿下,那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顿了顿,魏王又道:“你留下,看着她。”
    德财犹豫了下,道:“是。”
    这也就是他,如果是德旺,大概又要问一万句为什么。
    第71章
    谁也没想到始于建平三十年, 至建平三十一年止的朝野动荡, 竟是由一个小小的文林郎拉开序幕。
    起源不过是随着新政的推行成功, 盐运司衙门开始整顿两淮盐道。
    对此,建平帝是乐见其成的。
    朝中无人不知,若论世上最贪的那一批官, 除过盐官不作他想。若不是这些盐官贪腐,两淮盐道何至于衰败至此, 虽如今新政改革, 效果喜人, 可其中人力物力耗费巨大。甚至于建平帝来说,改革新政,他承担了难以想象的压力,自然对这些官恨之入骨。
    基于上面是这种心态, 由凤笙带头开始的整顿,进行的比想象中更为顺利。
    这件事是凤笙自己独揽过来的, 她把新政的种种后续事宜交给了范晋川, 自己接下最艰难的这一环。
    起先范晋川根本不知其意, 只当是方凤笙嫌弃他不擅长此事,再加上两人中间还有那么件事,几乎是凤笙说什么, 就是什么。
    可等事发之后, 他悔之晚矣。
    凤笙联合了数家盐商, 先以报效捐输之名凑够了五百万两白银给朝廷, 彼时朝中正因缅国入侵大周疆域, 激起一场对战热议。其实这个问题早就在议,但因国库空虚,一直按而不发。
    虽两淮盐政改革,效果显而易见,但筹集巨额军费不是一朝一夕可完成,大周曾对战过一次缅国,因地势原因,又因战线拉得太长,功败垂成。如果再开启第二次战争,就再无停下的可能,如若后续军费跟不上,等于前面全部无用功,还可能面临大周国威尽丧的可能。
    这是主和派的一群官员的言辞。
    可建平帝却是主战派。他早已对缅国视为肉中刺,可惜碍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达成,如今好不容易朝中风向是一面倒的情况,却又被最后一步给拦住了,所以扬州传来的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久旱逢甘霖。
    让之龙颜大悦,不光准许了这几家盐商获得在两淮盐区筹办官盐店的资格。还加封了凤笙一个奉议大夫的散阶,并允许其有督查两淮盐道之资格。
    这等于是给凤笙转正了,以前她干什么事都得打着范晋川的旗子,才能插手两淮盐政之事,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有了这么一道旨意,等于凤笙拥有了独立的资格。
    也就是因为这个,她才能独自揽下整顿两淮盐道衙门的事宜。
    收到命令后,凤笙便开始着手此事,不光把查历年账目的事搬到台面上来,还开始协同盐运使贺纶对涉嫌贪腐的官员进行刑拘问话。
    一时间,两淮震荡。
    其实都知道这件事迟早要来,不然明里暗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反对新政推行,可真当事情降临,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仓皇失措。
    凤笙比想象中更雷厉风行,人证物证俱在,又有历年旧账作为佐证,一时间许多官员纷纷落马。
    人证自然是那些盐商,物证则是他们的账本,不过即使知道也晚了,姓方的既然敢拿出来,这些盐商又敢出面作证,说明已经在建平帝面前过了明路,这是陛下要收拾他们。
    基于这种情况,涉事官员几乎没有人做困兽挣扎,但凡锦衣卫上门,都是宛如死狗一般,听之任之让人带走自己。之后去了盐运司衙门,也是知无不言,速速招供,也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甚至有许多人因为心虚,早早就做好准备,送走了妻儿,遣散下人,就等着让锦衣卫的人上门。
    这些事情为市井百姓所知,以前看到锦衣卫个个惧怕不已,现在则是拍手称快,甚至有人编了童谣在市井流传,让人闻之莞尔。这倒是出乎了童百户的意料,让他不禁和凤笙感叹,本是协助办案,没想到现在如此风光,反而对锦衣卫的名声有所改善。
    当然,这不过是表面上,背地里却没有这么太平,随着凤笙越往下查牵连的官员越多,多少人狗急跳墙想杀人灭口。不过这口注定是灭不了,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只能求上面有人发话,而方凤甫足够识趣,知道什么能查什么人不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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