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来的早,羽乒馆这边还没有多少观众入席,所以来的更早的孙家人那边很快就发现了位置显眼的孙骈和侯建军他们。
    两拨人拿着票相互对看了一下,发现他们之间最少得隔出了四、五排的距离。
    “没办法了,票就是这样的,大家就先隔着座吧,等一会比赛开始了,要是周围还有空着没人的座位,咱们在相互调换一下。”
    “也只有这样了,姐,祝你生日快乐。”孙骥说着递出了一个包装非常精美的小盒子。
    “小骈,生日快乐。”孙骏和徐海薇夫妇一起送出了一个拎袋,里面装着他们特意为小妹选出来的礼物。
    “今天是你生日,咱们老辈没有啥蛋糕之类的西洋讲究,这是在街上糕点铺子里买的点心盒子,拿去甜甜嘴。”
    “谢谢姥姥姥爷,谢谢大哥大嫂,也谢谢你了老弟。”收到了大家生日祝福的孙骈非常开心。
    随着比赛时间的越来越近,羽乒馆内陆陆续续的开始有小股的人流进入,孙骈他们见状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等待着比赛开始。
    因为位置距离比赛场地比较近,孙骈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里面挥着球拍,和队友们一起做赛前适应性训练的王美瑜。
    个子高眼神非常好的美瑜姑娘显然也看到了她,特意停下手头的动作,抬起球拍向着他们这边挥了挥,然后又向着对面席位那边也挥了挥。
    孙骈看见美瑜向着那边挥舞球拍的时候,对面也是距离球场很近的位置上,有几个人回应美瑜了美瑜的动作,看起来应该也是过来看美瑜比赛的。
    七点整,比赛开始,小组第一场团队单打就是美瑜上场。
    这场女团小组赛新加坡团队打的十分轻松,毕竟还能算是羽毛球是她们的优势项目,而对手的实力又不是很强。
    所以都没用后面两队队员出场,前面的三组就直接锁定胜局了。
    比赛结束之后,双方队员和教练员们友好的握手,然后孙骈就看见美瑜往对面观众席跑,几分钟后她就带着一对老年夫妇,一对中年夫妇一起向着孙骈这边走了过来。
    “pearl,给你介绍一些,我的爸爸妈妈还有阿公阿嬷。爸妈、阿公阿嬷,这是我在这边交到的好朋友,你们可以和我一样叫她pearl,也可以称呼她的中文名字孙骈。pearl,是接待团内最年轻的秘书官,对我们非常照顾,尽职尽责事无巨细,多亏了她还有她的同事们,我们在这边过的非常舒服。”
    听说自己家的孩子在这边受到了别人的照顾,王美瑜的家人们对孙骈都非常感激,一边握手一边向着孙骈表示感谢。
    “不用客气,你们真的是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在与他们寒暄的时候,孙骈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了王美瑜的家人们。
    美瑜的长辈们都是一身有着东南亚特色的打扮,看得出来美瑜的西方血统应该是源自她的爷爷,对方是一位蓝眼睛深棕色头发的西方人。
    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是身材依旧挺拔,五官硬朗精神矍铄,孙骈觉得他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位大帅哥。
    而美瑜的奶奶,是非常典型的亚洲面孔,此时的她头发虽然已经霜白,但是人却是非常精神,一席蓝色的长袖长裙,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挽成发髻,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慈祥。
    这是一副寻常就可得见的富家老妇人的形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孙骈在看着她的时候就是觉得对方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但到底是哪里熟悉她却又说不出来,以至于她盯着对方看的时间就忍不住了长久了一些。
    孙骈打量的目光,很快就被那位老妇人察觉到了,不过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向着孙骈笑了笑,目光特别的慈爱,而这种目光和表情,反而让那种奇怪的熟悉感更加的严重了。
    就在孙骈苦思冥想的时候,对方看向孙骈的目光突然停顿,随即慈爱转变为错愕,那位老妇人震惊的看着孙骈头上的发饰,表情是那么的不敢置信。
    “阿嬷,你怎么了?”王美瑜发现自家阿嬷的状态不太对劲,立即上前关心的问道。
    谁知王家阿嬷这一次非但没有回复孙女的问话,然而将她拨开,快步走到孙骈身前问道:“这位小姐,我能看看你头上的发饰吗?”
    对方的中文十分标准,一点都不带东南亚华裔那边的口音。
    虽然老妇人提出的这个请求有些奇怪,但是孙骈却没有拒绝,很痛快的将带上头上的那对发饰取下来递了过去。
    老妇人接过那对发饰仔仔细细的看,每一丝每一毫都不放过,当她看见发饰内部雕刻的那已经开始有些模糊的名字时,抚着上面的字迹,老人的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
    “妈,妈你怎么了?”王美瑜的父亲见状立刻问道。
    “阿嬷,你为什么要哭?pearl,这对发饰怎么了?为什么我阿嬷看到它们会哭?”眼看着自己的阿嬷抚着发饰越哭越凶,几乎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着急的王美瑜连忙向着孙骈问道。
    孙骈现在心目中有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她还是谨慎的问道:“老奶奶,你认识这对发饰吗?”
    王美瑜的阿嬷闻言泣不成声的说道:“我何止认识,这枚仙鹤的发饰就是属于我的,我是允娴,我就是王允娴。”
    老妇人的话说出口,孙骈那边也终于明白那种熟悉感来源于哪里,对方虽然个头长相与她姥姥有些区别,但气质真的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她说她是允娴,王允娴,这不就是她大姨姥的名字吗?
    几乎是本能,孙骈猛然回头,就见不远处,她姥姥惊愕的看着这边。
    第178章
    “姐姐?”田老太太的这一身叫的即轻飘又不稳定,语气中充满了疑问,似乎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相隔四、五排的的距离,田老太的语气又非常轻微,就连一直都关注着她的孙骈都没有听清楚她姥姥说的是什么,神奇是距离比她还要远的王美瑜的阿嬷却听见了。
    多少次在梦中才能听到的呼唤,这一次终于又让她听见,王允娴流着泪回道:“唉,小娥,我是大姐。”
    王老太太的回应声就大了很多,以至于听清了她回话的不只是田老太,她身旁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此时同样十分惊愕的田姥爷闻言诧异的问道:“真的是大小姐?”
    说完这句他就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又看,然后扶住身边的妻子激动的说道:“没错,是大小姐。允娥,是大小姐呀,她还活着,她还在!”
    “姐姐!”
    “唉。”
    确认身份的姐妹二人不顾一切的推开旁人,疾走几步终于相遇,两个人相互抚着对方的脸,反反复复的仔细看,仿佛不认识一样,最终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呜呜呜~,姐姐,这么些年你到哪里去了?他们都说你不在了,你既然人还在为什么不来找我们?”田老太想起几十年前那混乱的一天,就忍不住悲从心来。
    “怎么没找,我悄悄回过家。可是老宅子被烧了,你们都不见了,我问过人,说是爹没了,你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等呀找呀,实在是找不见这才死心跟着威廉走的。这么多年我从来都不敢回来,就怕踏上这片土地就会想起你们。”
    两个年近七十的老太太,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的画面很快就将众人的视线全部吸引过来。
    眼看着比赛已经结束,原本应该顺序退场的观众们不走了,留在原地向着他们的方向探头探脑,一副等着看的样子。
    感觉事情不能这样的侯建军当机立断的说道:“田姥姥,这位奶奶,还有大家,咱们不能留在这边,会打扰到其它运动员还有观众们退场的。我们志愿者在办公处那边有意见休息室,大家不如有话到那边去说。”
    在侯建军说话期间,已经有负责羽乒馆秩序的工作人员赶过来了解情况,毕竟这边的人可是已经堵起来了。
    众人见状不想在耽误别人,就合力劝着两位久别重逢的姐妹,到办公室那边去。
    侯建军在前面引路,其他人扶着几乎要哭到瘫倒的两位两人缓缓的向前走,羽乒馆内其它闻讯过来的工作人员还有志愿者们,则负责引导已经滞留在馆内的观众们快速离开。
    十几分钟之后,羽乒馆这边的秩序恢复到正常,孙骈他们这一群人也被接进了休息室。
    羽乒馆志愿者休息室内,情绪终于缓和下来的王允娴手里面握着茶杯,向着还在擦拭眼泪的妹妹问道:“小娥,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王允娥闻言放下手帕,拉着站在身旁的丈夫,又把孙家几个孩子媳妇都叫过来,给大姐介绍:“我过的挺好的,这是我丈夫,我们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凑了两个好字。这几个孩子都是我小闺女家的,我的外孙,外孙女,还有外孙媳妇。你们几个,别愣着,叫大姨姥。”
    孙骈他们闻言乖巧的叫了人,王允娴闻声笑的特别开心,手不停的在身上和挎包里面翻找,一边翻还一边说道:“唉,唉,都是好孩子。姨姥姥这次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明天,姨姥带你们逛街去。”
    翻来翻去也没找到合适东西送给小辈的王允娴最后这么说道。
    说完这句王允娴又看向了自己的妹夫,仔细看了看疑惑的开口:“你是不是大田?”
    “是我,大小姐,我是田柱。”
    “真的是大田,好久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快别叫我大小姐了,那都是哪辈子的事情了,你既然娶了小娥,就应该叫我大姐才对。”
    “啊,是应该叫大姐,我这不是太激动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曾经在王家做了快十年长工的田老爷子百感交集的说道。
    “也是怪我,光顾着高兴了,我也给你们介绍一下,威廉,我的丈夫,这是我儿子,儿媳,我孙女美瑜,除了他们之外我还有个孙子,不过在新加坡那边没有过来。”
    听着姐姐的介绍,看着站在姐姐身边与自己打招呼的那个外国老头的脸,王允娥带着惊讶,却又不意外的口吻说道:“威廉医生,好久不见。真的是你,把姐姐带走了。”
    被称作威廉医生的人闻言礼貌的回道:“允娥小姐好久不见,非常高兴您的平安,这样小娴就不会每每思念你们,而忧伤难过了。”
    王允娥闻言偏过头,没有继续与他对话,反而转向自己的姐姐问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人也都在,那我就要问一下,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父亲都已经提前得知匪兵的消息,收拾好东西准备带着我们离开到省城去暂避,明明石大伯已经把城里的事情都安排好,就要带着你们回到乡下去躲灾。为什么那一天父亲突然被石家人叫走,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我在家里面等呀等,等到城破了家被烧了,我被大田哥救走养好伤在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家没了!!人也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你给我一个答案!”
    田老太的问话似乎敲开了王允娴一段非常不好的回忆,她深吸了几口气,安抚了想要开口说话的丈夫,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那一天,石大伯决定带着全家人回老家去躲避兵祸。也是那一天,我决定要与崇礼哥离婚,去开始新的生活。因为我坚持要离婚,石家人就将父亲叫了过去,本来是想要规劝我的,但见我意志坚定,后来就在两家人的见证下,我与石崇礼签订了离婚契约。”
    “你和姐……崇礼哥离婚了?”王允娥十分吃惊的问道。
    “是呀,婚是离了,如我意了,但我要是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情,说什么我都不会这么做的,全都怪我,都怪我。”
    王允娴此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悲切的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一声声的嘶鸣压在嗓中,吐不出来含不下去,最后只能折磨自己。
    后来的事情王允娥即便是不问也知道,因为她自己就是亲身经历者。
    原本只是在传言中兵祸与匪患,仿佛一瞬间出现燕城的古县城之外,城破家亡整座城市都陷入混乱火光与厮杀当中。
    因为要处理大姐的离婚事件,而耽误行程的王家与石家在这场人祸中付之一炬,自己被田柱从火场当中背出来,在乡下养好伤之后重回县城的王允娥只看见了面目疮痍和已经离开的亲人。
    心灰意冷的王允娥那段时间过的不人不鬼,是田柱的细心照顾才让她重新找回了家的感觉。
    后来她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从家族的地库当中取出了当初将要离家之前打包放进去的一些家当,作为自己的嫁妆带着一起嫁入了田家。
    “你和崇礼哥离婚之后,就跟着威廉走了?”红着眼睛的王允娥问道。
    “嗯,因为坚持要离婚的事情,父亲对我十分恼怒,亲言我不再是王家的女儿,还要我马上离开石家。我没有办法,只好收拾东西和威廉走了,谁知道前脚刚出城上了船,后脚灾祸就来了。”
    燕城作为关外交通要道,建国前是少有的能够走水路进省城的城市,只不过建国之后那条大河渐渐枯竭,现在大河变小河,已经在没有这种功能。
    “呵呵,你倒是好运。”田老太的这句话说的非常苦涩,因为她不知道应该在说些什么了。
    还能在说些什么?怪她姐姐不应该爱上别人一定要离婚?
    可当初她和崇礼哥的婚姻本来就是两家包办,崇礼哥人是非常好的,但性格古板执拗,他希望自己的妻子能是那种非常传统的相夫教子型的女性。
    而她的姐姐,是当时燕城有名的摩登女性,思想前卫性子活泼,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古老刻板的家庭生活。
    他们的婚约是自幼定下的,两家都是守信的人,婚是一定要结的,怎么可以悔婚,那不是失信于人?
    性格不合有什么关系,两个人都是好孩子,相互谦让一些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长辈们带着满心的祝福和幻想,将他们送入礼堂,而后她姐的婚姻生活就如同大家所预料的那样,大毛病没有小矛盾不断,在长辈们一次又一次的规劝当中磕磕绊绊的过着。
    大概老一辈的人们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她姐姐居然敢提出离婚,所以本来都已经打算出发的父亲和家中其它的几位长辈才会在得到消息之后匆匆忙忙的赶过去。
    王允娥能够想象的出,那一天石家的那座大宅院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该说值得庆幸吗?石家诗书传家,他们王家也自问是体面人家,这边自古以来也没有浸猪笼的习惯,所以她姐才能留下一条命,和威廉医生一起离开。
    所以是谁的错?
    是她姐姐的错?如果不是她要离婚,石家和王家的人早就离开,也不会承受灭顶之灾。
    是长辈们的错?如果不是他们明知道两个人性格不合没有感情的情况下还要执意履行婚约,也不会出现一对怨偶,又发生后面的事情。
    说不清道不明也理不顺,王允娥现在整个人都很混乱,只有苦笑一声不在开口。
    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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