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阿木凑到怔怔出神的白胖少年旁边。“你要是还想着,就跟老爷说回去……”
    “没有,我没有,你闭嘴。”林修睿凶巴巴地打断他,“不许说话。”
    阿木:“……”得嘞。
    “那我们还要跟着易鹤安吗?”阿木就憋了会儿,憋不住了,眼瞅易鹤安走得没影儿了。
    君子一言九鼎,易鹤安说好庙会不踏出门,啧,阿木暗呸了好几口,当真是伪君子。
    “跟个屁,我要回家。”林修睿气呼呼地跑了。
    老和尚已经领着小和尚回了庙,看见绛紫色华服的公子坐在檀木椅,袖间云纹蔓延于香火缭绕间,矜贵不凡,傲骨眉眼,举止吐露着无与伦比的尊贵。
    “施主。”老和尚不紧不慢地。“老衲在山下摆了摊,却迟迟不见施主。”
    公子站起身,宽袖一动,散开一片烟雾,他的双手负到身后,语气淡淡地,“方丈,知晓我为何而来?”
    蕴着几分冷意,狭长眼角微挑,看向老和尚,眸底如寒潭,怎么说呢,对有人妄自揣度他的意图,有那么点……不愉。
    周身的那股威慑力,亦足以让周遭人噤若寒蝉。
    一旁的住持都急得擦汗,生怕自己这位师兄激怒了眼前贵人,慈光寺不保。
    “施主,”老和尚笑着,仿若未觉他的怒意,道:“姑舍是。”
    “舍?”公子眸光一凛。
    “日下际遇不宜合之,如勇士之断指,断然放弃之,否则惹是生非,无利幸可图。”
    “荒谬!”
    公子甩袖而去。
    怒气震慑周遭,小和尚寒意涔涔,“师父,你惹到贵人了。”
    “净心,佛曰苍生平等,何来贵贱之分?”老和尚敲打着小和尚,“抄经书百遍于我。”
    小和尚摸着脑袋,委屈,“是,方丈。”
    老和尚又看向绛紫色身影消失的地方,摇头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
    还没走的小和尚,“方丈,你思凡了?”
    “净心,再多加百遍于我。”
    “哦。”
    这厢,殷呖呖已经走到了酒楼,因为还没到饭点,与庙会的热闹相比,酒楼这边异常清冷。
    她进来的时候,小二正打着盹儿,一见她进来,眼睛一亮。
    “殷姑娘?”小二瞧着这红色劲装就知晓来者是谁,堆砌笑容,就差灿烂地双手比花了。
    怎么说殷家在红鲤镇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
    殷呖呖冲小二也笑了笑,要了间雅致点的包间,跟小二说,要是等会儿有位公子来要见“贾姑娘”,就将他领到她的包间。
    然后塞给了小二些碎银。
    小二心底泛着嘀咕,什么“贾姑娘”,但客人有吩咐,还是金贵的客人,又有钱,小二哪里会不愿意?连连笑着说了好几个是。
    给殷呖呖安排了包间,握着碎银子心里喜滋滋的。
    天字间里。
    殷呖呖托腮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三三两两的行人,手指戳起桌案上的画卷,心里有点点忐忑不安。
    她今早本来想穿飘飘的罗裙,但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想人家摊牌的,这时候要是刻意打扮,显得她有点虚伪了。
    她哀叹一声,等的有点久。
    因为五感胜于常人,她都能听见楼下逐渐嘈杂的脚步声。
    心想,“吴公子”的脚程可真慢啊。看着画卷上剑眉星目,威风凛凛的,怎么脚程比易鹤安还要慢。
    就在她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时,一道熟悉到能叫她咬牙切齿的身影同样拿着卷画像进了酒楼。
    【2】
    易鹤安因为抽签以及甩掉“小尾巴”耽搁了不少时辰,心里忖度着“贾姑娘”到了没有。
    在里面招呼客人的小二往这边一瞟,立马就迎了出来,酒楼里人来人往,小二锻炼得火眼金睛,一眼分辨得出来者身份地位。
    且不说纯粹无杂质的玉脂冠,就瞧着这锦袍用料,顺滑泛着绸光的丝缎,上面精美栩栩如生的绣纹,价钱昂贵,可想而知。
    走进了,认出这是鼎鼎有名的易家少爷,赶忙陪着笑,“易少爷,有什么吩咐?”
    他态度放得极低,毕竟眼前的指不定再有个把月就是举人老爷了。
    易鹤安眉心敛了一下,将想拿画卷询问小二的心思压下,直接问:“是否有位贾姑娘?”
    “贾姑娘?”小二张张嘴,能塞下个鸡蛋了。
    那不是殷姑娘吗?!
    酒楼里素来是消息聚集地,小二这被风流韵事熏陶出来的心顿时活络起来。立马脑补了一场,两家爹爹不同意只能化名私会的虐恋情深。
    他看向易鹤安的目光,由艳羡变成了同情。
    易鹤安从出生以来就没被人这么看过,心里升起古怪的感觉。
    小二沉浸在自我编造的故事里无法自拔,深深看了眼易鹤安,心道造化弄人,有情人不成眷属。
    最后易鹤安被看得实在难忍,压着异色,淡淡地又问了一遍,“可有位贾姑娘?”
    小二忙回神,悄悄地靠近易鹤安,易鹤安不喜生人靠近,刚准备退后。
    却听小二压低了声音道:“易少爷,您要找的人,就在二楼的天字间。放心,今日的事情,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易鹤安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这小二也知道他承诺殷呖呖庙会不出门的事?
    目光复杂地看向小二,“今日之事,多谢。”
    “不必不必。”小二受宠若惊的摆手。
    只是易鹤安的话,更落实了他内心的想法,可怜了一对有情人。他突然想,要是别人知道镇子里死对头会结成亲家,该是何等惊天的消息!
    就在小二陷入自己的幻想时,易鹤安都走出几步远了。
    突然一声巨响,“砰”。
    只见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吃着饭的一个大汉突然站起身,撞到了易鹤安。
    断然难以想象,摔倒在地的竟然不是长身如竹的易鹤安,而是壮硕如猪的大汉,连着饭桌都碰撞倒地,碗盘碎了一地。
    动静如此大,连坐在包间里的殷呖呖都听到了。
    她耳边又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哪个眼瞎的撞了老子!是不是想弄死人?!今儿不给个说法,爷爷的拳头不是吃素的!”
    隔着楼板,这声音弱化了许多,可依然能想象的出此人穷凶极恶的模样。
    庙会,极热闹的,也极乱的。从八方涌来的,不仅有游人摊贩,也会有
    县衙里在这段时间都会派出大量巡逻人手,加强县内治安,以防出现乱子。但这种事情只能防患于未然,并不能完全杜绝。
    殷呖呖当即拍案而起,红鲤镇自殷家建宅以来,就没人敢在底盘上如此放肆!
    当然在她殷家人看不到的地方,就不一定了。
    但是,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闹事了!
    心底莫名有些跃跃欲试,连着嘴角都扬起大大的弧度。
    而后,一阵风似地抄起近手边的家伙就往外冲,出门的刹那,笑容又瞬间收敛。
    告诉自己,殷呖呖,你这样是不对的。
    为了尽快抵达案发现场,殷呖呖自二楼纵身一跃,一眼就看见一个肥猪似的大汉满地打滚拽着一位锦袍男子不松手。
    “哎呦我的身子骨,哎呦我的好酒好菜!你这人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锦袍男子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模样,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她没来得及细细去想,那大汉又开始哀声载道。
    “我这腿动不了的,腰也疼!”她看过去,将大汉死皮赖脸撒泼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油光满面的肥肉颤抖,遮掩不住令人厌恶的贼眉鼠眼。
    再看男子岿然不动,站的笔挺,仿佛在漠视着大汉,那股风轻云淡的姿态,任由周围人指指点点,并不叫人觉得他是事实摆在眼前无从辩驳,而是他不屑于此等泼脏水的污蔑。
    殷呖呖生出一丝钦佩,踏出一步,走到众人视线里,手中画卷一扬指向那大汉,就是一声怒喝。
    “呔!何等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明目张胆的讹人?”
    这声音引得众人纷纷投来视线,身躯一震,且不说有何许威力在里面,只是太过耳熟罢了!
    殷家殷呖呖!她爹可不是好惹的!
    要是看个热闹招来个煞神?!
    在场诸位许多都是素未谋面的人,此刻十分有默契地往后退了数步,胆小点儿的都快退出酒楼了。
    易鹤安也为之一震。
    殷呖呖?!
    他哪里还能风轻云淡下去,恨不得当下能像话本里那样写得来无影去无踪,立马从这酒楼窜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就要往外走,大汉颇有经验,眼疾手快地拽住易鹤安的衣袍,将他扯得一步也迈不出!
    易鹤安试图将衣袍从大汉手里抽出,奈何哪里是混迹讹人沙场多年的大汉敌手?
    他气得心里直骂,什么泼皮无耻能搜刮的骂法儿都在大汉身上试了一遍。
    殷呖呖此时已走到他身后,一拍他的肩膀,“这位兄台,你莫要担心,我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在场诸位认得殷呖呖与易鹤安的统统沉默。
    气氛诡异地凝固住,都没人再去搭理嗷嗷乱叫的大汉。
    “兄台?”殷呖呖蹬蹬跑到“兄台”的对面。
    看清这位让她拔画卷相助的兄台容貌后,她的瞳仁一缩,“握草!易鹤安!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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