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红烧肉不要票,五毛一份,大部分人都舍得掏钱吃一份。还有舍不得买红烧肉的,就掏出随身带的干粮,就着这香味儿吃下去。
    一闻到这味道,豆豆的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他忙低下头,只偷偷深吸着空气里的香味儿。
    顾裴远叫住餐车,买了三分不要票的红烧肉米饭,又买了一份特产海棠糕给豆豆:“吃吧。”
    “这么多肉,都给我吗?”豆豆看着那油亮亮的大米饭,不敢置信地问。
    顾裴远摸摸他的头:“嗯,吃吧。”
    林然然也露出一点笑,替豆豆摆好饭盒:“都是你的。吃完饭再吃海棠糕。”
    “嗯,我留着慢慢吃!”豆豆激动地保证。
    顾裴远拿起杯子,起身去打热水洗漱。等他洗漱完端着热水回来,正看见林然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发呆,眉眼透着一股忧悒。
    再走近时,他才看清林然然的大衣都被雨水浸湿了。一股无名火起,顾裴远把杯子搁下,一把拉过林然然:“你不怕冷?”
    林然然回过神来,才发现窗缝里渗入的雨水把自己衣服都打湿了。她无所谓地掸了掸,抬眼对上顾裴远怒气充盈的凤眸:“一点水而已。”
    她这语气有气无力,全然不是之前跟自己夹枪带棒的刻薄。可顾裴远宁可看见她炸着毛跟自己斗嘴的模样,也好过她此时。
    顾裴远的语气软下来:“先吃饭。”
    “我不想吃。”林然然把饭盒推开,头又转向窗户。
    “你不吃豆豆也要吃。”顾裴远看着她泛白的嘴唇,把保温杯打开放在林然然面前,里头冒着一阵茶香。车上的热水有股消毒水味儿,他加了些茶叶才压下去,“先喝点水。”
    顾裴远又加了一句:“你这样回去,也照顾不了小秋。”
    林然然颤了颤,终于端起水喝了。她从上火车开始,心就一直绷着,水米未沾。此刻喝了几口清苦的茶水,肠胃的饥饿感也渐渐复苏。
    桌上还有两个扣得严严实实的铝饭盒,顾裴远依次打开,是白生生的大米饭红烧肉,油润酥软的红烧肉盖在饭上,香味儿充斥了一整个车厢。
    林然然吃了两口拌了肉汁的米饭,油润润的香。
    豆豆早就饿了,小脸埋在饭盒里吃得腮帮子鼓囊囊的,头也不抬。一份五花肉连着大米饭吃得干干净净,林然然把自己的那份又拨了一小半在他碗里,自己却不动筷子了。
    顾裴远冷冷盯住她。林然然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有点油……”
    她饿了好几顿,看见这红烧肉只觉油腻。
    顾裴远没说话,拿过她的饭盒倒进自己饭盒里,几口扒光了,然后拿起饭盒起身就走。
    “喂,我是真的吃不下!”林然然急着解释道。这人是不是又生气了?可她这回真不是故意不吃的。
    看着顾裴远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车厢里,林然然无奈靠了回去,揉着自己的胃部。她现在还真有点饿了,可众目睽睽的也不能从空间里拿吃的,只好闭目养神。
    可越是不让自己想,就越忍不住饿。饿了好几顿的肠胃抗议着,林然然咂咂嘴,要是能有一碗热粥就好了。
    顶好是用新打的大米,熬得稠稠的,晾一会儿能结出一层粥油,喝进嘴里带着甜,热热地喝下肚,浑身都舒坦了……
    越想越真实,仿佛都闻到了香味儿……不对,那香味儿就在鼻端。
    林然然一睁眼,面前摆着个饭盒,正是一盒热腾腾的白米粥。
    顾裴远冷着脸:“喝吧。”
    作者有话要说:胖元,你哥哥姐姐私奔了。
    第206章
    “……哦。”林然然不好意思地拿起勺子。雪白的米粥冒着大米特有的香气,米粒熬得将化未化,一口喝下去顺着喉咙落进胃里,恰到好处地抚慰了肠胃,同时饥饿感也随之复苏。
    林然然连喝了好几口,才想起来应该向顾裴远道谢,她不好意思地用勺子搅着粥,看着顾裴远道:“谢谢。”
    顾裴远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脸色更难看了,把一个纸包推过来后就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继续闭目养神。
    林然然主动示好又吃了他的冷脸,也生起气来。还是豆豆好奇地一直戳那个纸包,林然然才打开。里头是一小蒲包茶干。
    “这个是什么?”豆豆睁着眼好奇地打量。
    林然然拿起一小块塞进豆豆嘴里:“是茶干。”
    豆豆嚼了嚼就囫囵吞下:“好吃!”
    林然然也拈起一块放进嘴里,褐色小方块状的茶干咸津津的,很有嚼劲,正适合佐粥。
    豆豆问林然然:“好好吃,对不对?”
    林然然一抿唇,看着对面阖目端坐的顾裴远,又看看满眼期待答案的豆豆,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然后赶紧低头继续喝粥。
    这茶干很硬,嚼起来有些费牙口,但是越嚼越香。林然然吃了几块就觉得腮帮子疼,倒是豆豆吃得高兴,一路认认真真地嚼,一小包茶干愣是从崆州吃到了小葱岭。
    林然然原本心烦意乱,也被他逗笑了,道:“这茶干还不算顶好吃的。上次我来上海,在中途的小站有小姑娘兜售茶干和龙须糖茴香豆,那茶干才叫好吃呢。”
    豆豆没出过远门,听得津津有味,缠着林然然要她再讲一些事。
    林然然就挑自己出门时好玩的事儿说。
    “东北的原始森林里住着一群山民,他们擅长打猎,用肉和皮毛跟村民们换东西。我代表供销社去跟他们做交易,用锅碗瓢盆跟他们换了好些山货呢……”
    顾裴远眼皮跳了一下,睁开眼。
    林然然没有察觉,还在继续说下去:“他们很热情,有个小男孩叫阿吞,跟你一样大,他用一袋松子跟我换了两瓶罐头,我还给了他一点饼干。他……”
    林然然说得高兴,正跟豆豆形容自己骑着小红马在森林里游荡的经历,忽然察觉到一束炙热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那眼神实在令人难以忽视,林然然不得不转头与顾裴远对视:“看我干什么?”
    顾裴远不说话,只是抱着手臂深深地看着她。
    顾裴远那眼神着实复杂古怪,林然然脸上有些发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对豆豆道:“今天的故事讲完了,你快睡觉,还有三个小时到换乘站。”
    豆豆乖乖嗯了一声,靠着林然然就闭上眼睛。林然然搂着他,像个小暖炉似的,不由得感叹:“豆豆这也太乖了。要是元元听故事听到一半,肯睡觉才怪。”
    “还不是你惯的。”顾裴远道。
    林然然不甘示弱:“哪儿是我惯的?我让他不准吃糖,你还不是偷偷给他吃,别以为我不知道。”
    顾裴远拧眉:“我罚站他的时候不是你拦着?他现在脾气越来越拧,都是因为你。”
    “你才是!我懒得跟你说,你脾气才拧呢,要我说元元都是跟你学的。”林然然露出受了冤枉的神情来。
    “嗨,小夫妻俩头一回带孩子吧?男孩子的脾气哪有不拧的,有话好好说,别吵吵。”一道嗓音响起,林然然背后的座位上冒出一个大婶,热心地劝起架来。
    林然然:“……”
    顾裴远:“……”
    接下来的一路,这位大婶滔滔不绝地对林然然传授着“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人生经验和育儿经,说得林然然的脸都绿了,最后只得装睡来摆脱这位热心过头的大婶。
    林然然装着装着就睡着了。她一天一夜没阖眼,实在累得很,结果梦里全是小秋出事的场面,吓得她猛地睁开眼。
    一片昏暗。林然然吃力地抬手想揉眼睛,怀里却抱着一个热乎乎的小家伙,身上一件大衣滑落。林然然低头一看,原来是顾裴远的大衣盖在她身上,豆豆正枕着她的肚子睡得香。
    对面座位上却空无一人。
    林然然立刻有些慌。无奈豆豆还在她怀里,林然然左右张望着,现在是傍晚了,冬日天黑得快,车厢里暗沉沉的,格外安静。
    外头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下,冷不丁一道闪电挂落,照亮车厢。林然然这才看清车厢里的座位居然大多空着,乘客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然然一瞬间毛骨悚然。
    “顾裴远?顾裴远?!”林然然脑子里迸出了无数恐怖故事的开场,吓得紧抱着豆豆,把顾裴远的大衣重新盖回身上。
    顾裴远的大衣上带着皮草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还有顾裴远身上特有的味道。林然然紧紧抱着大衣,仿佛顾裴远就在自己身边一般。
    她定了定神,开始摸索自己的挎包,她包里有盒火柴,可以拿出来照明。
    睡觉时她把挎包摘下来挂在窗边的钩子上,黑暗里林然然辨不清方向,伸手一寸寸摸索着,冷不丁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
    “!!!”
    一道光柱打在林然然脸旁的窗户上,刺得林然然睁不开眼睛。
    高挺身影背光而立,冷淡嗓音透着无奈:“别叫,是我。”
    林然然猛地扑到顾裴远怀里,叫道:“你去哪里了!干嘛丢下我?你太不负责了!”
    顾裴远只穿着毛衣,身上湿漉漉的挂着水珠,贴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林然然也不管,抓着他的衣摆由着性子发泄一通。顾裴远只是一声不吭,握着手电筒的手垂在一边,耐心地等她安静下来。
    一头豆豆早就惊醒了,紧紧抱着林然然的腰,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看林然然,又看看顾裴远,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吵什么。
    等了半天,豆豆小声叫道:“姐姐,姐姐……”
    林然然发作了半天,顾裴远也没生气,她自己倒没好意思起来。
    林然然松开顾裴远坐起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一站是哪儿?火车怎么不开了?”
    顾裴远装作没看见林然然偷偷擦眼泪的动作,也不在意她生硬地转换话题:“前方泥石流冲塌了铁路。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
    “什么?”林然然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一带是丘陵地貌,冬天最易发生泥石流。“不行,我等不了了。我们不能换车走吗?”
    林然然期待地看着顾裴远。顾裴远总是有办法的。
    可惜这一次,顾裴远摇了摇头:“我问了。这一带山洪高发,火车是最安全也是最快的出行方式。他们正在抢修铁路,快则两天,慢则五天。”
    “怎么这么久?”林然然不甘心地道。
    顾裴远耐心解答:“大雨一直不停,很容易再次发生危险,工人不可能连夜抢修。”
    林然然垮下了肩膀:“可小秋她……”
    顾裴远道:“我们投宿前面的小镇。明早我去邮电局,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供销社。”
    听到这话,林然然的眼睛才重新有了光彩。
    “走吧。”顾裴远一手抱起豆豆,对林然然道,“跟我下车。”
    林然然打着手电跟在顾裴远身边,走了几节车厢。原来乘客们都聚集在了第一二节车厢里,正在吵吵嚷嚷。
    铁路局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跟他们解释:“……我们也不想耽误大家伙,可现在铁路正在抢修,大雨一直下着,山体很可能再次滑坡,叫大家伙离开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
    林然然看见刚才的大婶扯着嗓门道:“凭啥!我们买火车票就花了好几块钱,这要去住招待所,一天住宿费加伙食费又得花小一块。你们要是一修好几天,我一个月的公分都搭进去了!”
    “就是,我还赶着回家过年哪!”
    年关乘火车的人,不是有急事在身就是要回家过年,遇见这事都挺上火。铁路局的工作人员披着雨衣,满脸雨水,还得拼命解释:“大家伙冷静一点,前面就是村庄,我们跟大队打了招呼,你们可以借宿在村民家,也可以住镇上的招待所。”
    “不行!你们得赶紧把火车修好,我就呆在火车上哪也不去!”有个年纪大些的乘客叫起来。
    他这一叫,带动得其他乘客情绪也纷纷激动起来。整个火车上的乘客都挤在这一两节车厢里,满满当当。天色很暗,只有几道手电筒灯光闪来闪去,照着人影重重,吓得豆豆直往顾裴远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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