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然又道:“三婶,你说我跟男人从小树林里钻出来,可我当时是站在小树林边上的。你咋知道我不是跟人站在小树林边上说话,而是跟人刚钻出来?你这么诬蔑我,我是可以报警抓你的!”
    “我没污蔑你!那赵涛明明就撵着你出来的……!”三婶猛地捂住嘴。
    林然然冷笑起来。
    红霞嫂听出道道儿来了,问:“你说跟然然钻小树林的是那个赵涛?赵涛撵着然然?要是然然跟他钻了小树林,他还撵然然干啥?”
    “那个二流子啊!我都看见他在山里堵然然好几回了,然然咋可能跟他钻树林子?”林然然有多害怕讨厌赵涛,村里人都是见过的。要说林然然跟赵涛钻小树林,大家伙还真是不信。
    林然然红着眼睛向红霞嫂道:“那天天都擦黑了,我奶非要我穿过小树林去给大爷爷家送地瓜干。我一进去赵涛就……我好容易逃出来,见着三婶就站在对面路上,我向她求救,她还装没看见我。要不是正好拖拉机来了,我……我……”
    林然然捂着脸哭起来。
    “刘敏,然然说的是不是真的!”林贵媳妇儿失声道,想到那天刘敏那无比自然的语气,她还真想不到刘敏刚刚才对自己的侄女儿见死不救,还能给她泼一盆脏水。
    这事儿太严重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咋回事。林王氏和刘敏明摆着想让赵涛把事儿做成,这年头的女孩子失了身,还不乖乖地听话嫁人?
    村民们想起了刚才林王氏骂林然然的话,还有她这些天在村里骂街散播林然然的谣言。这村里女人对骂也鲜少用这么脏的词儿的,要知道这年头作风问题比啥都严重,特别是在乡下,名声就是女人存身的根本。
    拿作风问题编排一个女人,那绝对是结下死仇的。林王氏居然这么算计自己的亲孙女儿。林王氏和刘氏太狠了!太欺负人了!
    “我不是,然然,你咋能这么说……”三婶刘敏强自镇定,“我绝对没有这么干。”
    “怪不得那天明明轮到你烧火,你非要推给我,还拿个篮子去树林子边打猪草哪。你心真够黑的。”二婶揍完林丹丹,一回来就扯着嗓子道。
    二婶就听到后半段,她一脑子浆糊,压根想不到这事儿牵扯到林王氏。同是儿媳妇儿,凭啥她婆婆总偏心刘敏,总骂她?二婶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踩了妯娌一脚,还得意地凑过去跟林王氏献殷勤。
    “娘,你看老三家的,真不是好东西……”二婶话没说完,就被林王氏一巴掌抽得眼冒金星。
    林王氏气得跳起来:“你个死婆娘!你瞎咧咧啥!”
    二婶的话和林王氏这恼羞成怒的表现,登时坐实了林然然的话。顿时无数的指责和鄙夷都冲着林家人去了。
    “这林王氏也太黑心了,旧社会的地主婆都没她这么坏!”
    “就是!林家老大那小两口是多好的人啊,见人不笑不说话。夫妻俩才走多久,就把孩子往死路上逼。”
    “真没想到这刘敏也这么坏,平时还笑模笑样的,咋有这么黑心的婆娘!”
    “就是!别说那是她亲侄女儿,就是不认识的,也不能不管哪!还歪派人,真是黑心烂肺!”
    红霞嫂还道:“这样的人,就该抓去劳改!”
    三婶刘敏双腿直颤悠。她不觉得自己那事儿做得有多亏心,林然然这死丫头一向是个锥子扎了都不吭一声的。可她咋变得这么能说了,打得她措手不及,还说漏了嘴!
    她辛辛苦苦在这个村子里熬了多少年,才攒下的好名声!现在全完了!
    听着周围议论纷纷,林武兴的脑子嗡嗡作响。这件事儿他还真不知道,她们咋能做下这样的事儿,还被当众揭出来,简直把他一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林大富也是目瞪口呆,全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他看眼林然然,这下是真的有点同情她了。怪不得这小姑娘变得这刁钻,要是再软活点,真得被林王氏几个生吞活剥了。
    “武兴叔,都是一个村里的,您又是长辈。有些事儿我不好插手,但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好搞旧社会的那一套啊。更不兴违法犯罪!”林大富语重心长道。
    林武兴树皮般的老脸抽搐了下。他是见过世面的,辈分也高,在村里一向有点威望。现在因为自己的孙女儿。被一个晚辈问到脸上来了!可他心里存着另一件更要紧的事儿,急着回去问清楚。
    他耐着性子,和蔼地对林然然道:“然然,爷爷知道你受了点委屈,但万幸的是你现在没事儿。你奶她大字不识一个,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还是和稀泥。林然然心生鄙夷,扫了一眼道貌岸然地装和蔼的林武兴。
    她擦着眼泪对大家伙道:“各位叔伯婶娘,你们也看到了听到了是咋回事儿。你们说说,我还敢回林家吗?”
    村民们目睹了全程,早就对林家鄙夷至极,就算是一向德高望重的林武兴也走下了神坛。要是林武兴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咋能让三个孩子被逼成那样?三个孩子在破屋子里住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见他林武兴去管一管!
    “别回去啦!回去真没活路了!”
    “还不如姐弟三个单过呢。”
    “就是,别回去!”
    林武兴被林然然晾在一边,老脸直抽抽。林王氏听着村民们的话,拍着大腿想闹又不敢闹,憋得也是呼哧作响。而三婶刘敏脸色煞白,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儿不敢说话,只有二婶捂着脸,舔着自己被打得松动的槽牙,眼睛还咕噜噜转着看热闹。
    林大富这时候开口了:“哎,既然这是大家伙的意思,我这个当大队长的就免不得管一管这然然三姐弟的事儿了。要说给钱、给粮……”
    林大富故意拖长了声音,扫了众人一圈,这才道:“咱们村人人也都不富裕,是真的拿不出来。”
    “是啊……”众人这才松口气。这三姐弟是可怜,可真要他们分出嘴里的粮食,又没有人愿意了。
    “可他们三姐弟的住处,咱们大队还是有能力解决的。”林大富话锋一转。
    “这倒是。然然姐弟现在住的那地方是人住的吗?门都被人拆了。”王爱英也道。
    林王氏登时心虚地哼了声。
    立刻有人道:“这倒是!天越来越冷了,咋地也得给他们安置个地方啊。”
    “现在村里倒是有几处地方空着,村东头的一间,养猪场后面有一间,还有就是……”林大富细数着。
    “就是我家后门的那间!干净敞亮,正适合然然住。咱们邻居也有个照应!”红霞嫂快言快语道。
    村民们叫了起来:“那可是地主老财家的房子!那么大一间哪,他们姐弟三个咋住得过来?”
    那可是当年谢家的房子!谢家最鼎盛的时候,全村人都佃他家的田种,他们家的宅子那可是两进的院子,地上铺的是青石板,大梁是山上砍的百年老樟树,至今不蛀不坏。
    后来谢家被斗倒了,谢家几代积累的财富也都统统被打砸抢光了,但他家的房子倒是保存得完整。那房子多气派,冬暖夏凉,村里人人都盯着。但就因为盯着的人太多了,均分不了,反而空了下来。再说了,村里也不缺房,特别是前些年又是打仗又是饥荒,有好些绝户的房子空着呢,也没理由占了谢家院子。可凭啥这姐弟三个就能住进去?
    “那不是借给然然他们暂时住下吗?”红霞嫂道,“村东头那间现在堆着化肥,养猪场那味儿能住人吗?还那么偏,三个孩子住那儿能安全?”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还是赞同的声音占了上风,最后林大富一句话说服了他们:“就先这么定下吧。至少把冬天先熬过去,开春后大家再商议商议。总不能让孩子给冻坏了!”
    这话是个活口,只要三姐弟不是长期占着房子,大家伙也就没啥好反对的了。
    “那爷爷,您能帮我写个证明不,就证明我们姐弟三个从林家分出来了。”林然然冲林武兴道,“大富叔,到时候您帮着我和爷爷一块儿去公安局做个证,把我单立个户头。”
    听到林然然这大得要上天的主意,林武兴都有些麻木了。只有林王氏扯着嗓子嚎了声:“你……”
    “把嘴闭上!!”林武兴怒喝,
    “死老头子,你对我冲啥?”林武兴很少跟林王氏红脸,更何况还是当着全村人的面。林王氏气得直捶自己的胸口,又不敢跟他对骂,一个劲儿小声咒骂着,“死丫头,贱丫头,凭你也敢分家……”
    老伴儿的咒骂跟针似的扎着耳朵。林武兴抹把脸,忽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不就是林王氏教训孙女儿吗,咋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一桩桩一件件,拔出萝卜带出泥,咋就丢了这么大的人,还把三个孙子孙女都给分出去了?
    可对上林然然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几十年历练过来的直觉告诉林武兴,他最好是答应,否则林然然还会搞出更大的事儿。
    “是这,然然,这几天爷爷脱不开身。等三天后赶集,咱们再进城去办这事儿。你也趁这个时间好好想清楚,消气了,这个家还是你的家!”
    第22章
    “三天后?”林然然盯着林武兴,笑容和缓,语气却不容置疑:“今日事今日毕,还是趁早解决的好。”
    这是不信自己的话啊。林武兴口中苦涩,叹口气:“然然,分家不是小事儿。太仓促了。”
    “分啥家,一个死丫头片子还反了天了!”林王氏又按捺不住了,“小小年纪家里就搁不住你了。你外头藏了啥野男人?!”
    “大队长,你听见了!林王氏还在这儿诬蔑我!我可以告她一个诬陷罪!”林然然怒道。
    林王氏大声嚷嚷:“你敢告我?我是你奶,你凭啥告我?”
    林然然嗓音清脆:“就凭现在是新社会新中国,你先是搞封建复辟,又串通赵涛耍流氓,还到处散播谣言,你再瞎说八道,信不信我报了公安把你抓起来游街?”
    “你敢,你敢!”林王氏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只能用大嗓门来压过她。
    “我敢不敢,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林然然八风不动,盯着林王氏冷笑。
    林王氏树皮般的老脸皱起来,恶狠狠瞪着林然然,心里却咚咚打鼓。她也不相信这死丫头有这么大的本事真敢去高她,可她进了城,居然能弄到钱,还打听到她卖职位的事,这又让林王氏对林然然的本事有了个全新的评估。
    最吓人的是林然然说要拉她去游街。她活了这老些年,见过的最可怕的事儿就是游街。
    想他们甜水村最大的地主谢家老爷子,被拉到县城去游街,跟一大串土豪劣绅一根绳子拴着,那么硬朗的老爷子,直接就死在了半道上。剩下的几个儿子孙子也没落着好,赫赫扬扬的一大家子,眨眼间就只剩下了几个孤儿寡母。
    她……她真要被抓去游街?
    林王氏越想越慌,她慌张的表现就是扯开嗓子哭嚎:“哎呀没天理啦!孙女儿要抓俺去游街啊,我造了什么孽……”
    “别嚎了!”林武兴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一句话吼得林王氏闭了嘴,他才对林然然道:“然然,我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话给你撂下,说三天就三天,我唾出来的唾沫就是钉子。”
    林王氏抽了一口气,瞪着林然然的眼神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块肉来。
    林然然满意道:“那好。就三天,乡亲们都能作证。现在虽然证明还没开,但我们三姐弟已经跟林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对了,既然搬了新家,我们的行李也该搬过去。我们姐弟三个的被褥铺盖,还有衣服鞋子,都被麻烦爷爷您帮我们送回来。我们现在睡的可是你们之前养小猪羔垫的破被褥。”
    “啥?当初林王氏可是从城里拉了一整车的东西回来,光被褥就有四套!咋就给仨孩子猪盖的破棉絮?”村民们议论纷纷。
    林然然掰着水葱白的手指细数:“还有锅碗瓢盆,我妈陪嫁的樟木箱子,还有我爸的钢笔,手电筒……”
    林武兴捂住闷痛的胸口,摆摆手,语气里有求饶的意味:“成,成,别说了。爷爷保证,下午那些东西全给你送去!”
    林王氏听到这话,咕咚一声就往后栽倒了。二婶三婶大呼小叫地接住她,可林武兴眼皮都不抬一下。其他村民也都是看好戏似的指指点点,李王氏一下不来台就会来这一招。
    “然然……”王爱英轻轻扯了扯林然然的衣服,示意她别太绝了。
    林然然只是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林大富道:“好了好了,既然事情解决了,大家伙就散了吧。对了,大关家的,你带着妇女队的几个人去把宅子打扫一下,要不不能住人哩。”
    “成,没问题!我们吃完晌午饭就去,保证一下午就给收拾得亮亮堂堂!”红霞嫂爽快道。
    几个妇女都纷纷道:“我去。”
    “我也去!”
    “我也来帮然然收拾屋子!”
    红霞嫂答应着,又拉着林然然道:“走,然然,晌午饭你就去我家吃。吃完了,咱们就去看房子,收拾屋子。”
    林然然推不掉,只好去林大富家叫出小秋小景,跟红霞嫂一块走了。村民们也渐渐都散了。
    空地上,眨眼间只剩下林家的几个人。
    林王氏被三婶拍了半晌的背才顺出那口气,直抽抽:“咱们还没分家!老大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他的不都是咱家的,凭啥分给一个赔钱货!还有,十四岁的大孙女就这么白送出去了?马上就能换彩礼了!”
    “闭死你那张嘴吧!”林武兴背着手,佝偻着背往家走:“都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
    红霞嫂陪着林然然去破屋子收拾东西。进屋的时候,红霞嫂眼睛都直了,看着这斑驳的破泥墙泥地,还有破炕上乱成一堆的破棉絮,那棉絮全漏出来了,乌糟糟的。
    “这哪是人能住的地方?看这棉絮,还有这厨房里,咋地瓜滚得满地都是?”红霞嫂一边说一边捡,才发现那地瓜上满是虫眼,还被老鼠啃了好多口子。
    “不要了,嫂子,别捡了。”林然然看了一圈就知道,林王氏来这里搜过。她们是冲着肉来的,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不说,地瓜还故意丢了一地。
    她提着那袋芋头:“就带着这个,别的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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