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松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请公主替在下把阿琉叫出来,有什么事,我们夫妻之间私下里解决。”
    “那你先给我说说,你想怎么解决你那外人?如果我满意了,我自会把琉姐姐请出来的。否则,我不会把她交给你的。”
    杨松抬头望着陈嬿姝:“那不知在下要怎么做,嬿姝公主才会满意?”
    “把那个女人送走,从此断得一干二净,今生今世再无往来!”陈嬿姝说得很干脆。
    杨松沉默了片刻,说道:“对不起,嬿姝公主,我杨松不是冷心冷肠、无情无义之人,公主所提之要求,恕杨松难以从命!”
    听到杨松毫不犹豫便拒绝了自己,陈嬿姝一怔,又说道:“你要对那个女人有情有义,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对琉姐姐便是无情无义?她是你的妻子,此刻还怀着你的孩子。可是,你却只顾着别的女人,你何曾顾过她?”
    “嬿姝公主,此言差矣。”杨松摇了摇头,说道,“我若对她无情无义,我若不顾着她和孩子,我今日也就不会来走这一趟了!”
    陈嬿姝觉得自己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听这话里的意思,你来这一遭,对琉姐姐来说,还是恩赐了?”
    杨松一听,忙说道:“公主莫要曲解在下话里的意思,我……”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琉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嬿姝循声转过脸去,只见殷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厅室。她一怔,忙站起身来,一边往殷琉身边走去,一边说道:“琉姐姐,你出来作甚?外面冷,你还是进里屋里坐着吧。”
    她话音刚落,便看见杨松三步并着二步,跑到殷琉跟前,说道:“阿琉,你随我回家,可好?”
    殷琉低头默了片刻,问道:“她在家里吗?”
    “她自然不在。”他说道。
    “她如今在哪里?”她问。
    “还在原来那地方住着。”他答。
    “那,她以后会进来吗?”她又问。
    “这个……”他顿了一下,说道,“视情况而定,此时我还不能回答你。”
    殷琉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也就是说,如果阿翁阿姆他们答应了,你还是会让她进门来的?”
    看着她的笑容,陈嬿姝却觉得心底无比苦涩。
    听了殷琉的话,杨松低着头,没说话。
    这,算是默认了吧。
    “你说过,成婚后,要对我一心一意的……”崔琉望着他,脸上虽然仍然带着笑,可泪水已经蓄满了她的眼眶,“这不过才半年,那些话,都不作数了吗?”
    “阿琉……”杨松没敢看她,艰难地开了口,“她,她虽然嫁了人,因为以前与我这关系,她夫家嫌弃她,对她不好,你没看见她刚回来时,身上的伤……是我害她成这样的,我不能扔下她不管不顾。”
    “杨松,”殷琉叫着他的名字,努力让自己平静地看着她,“如果我与她,你只能选其一,你是选她,还是……选我。”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殷琉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杨松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殷琉,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终于,泪水像决了堤一般,从殷琉的眼中喷涌而出。她背着身去,说道,“你会选她,对吗?”
    杨松定定地望着殷琉,哑声说道:“阿琉,其实,我用不着选。你是我的妻子,我们的婚事是王上指婚的,不可能和离。你今生今世,注定是我的妻子,不存在要我选你还是选她的问题。”
    “是,我们是王上指婚,所以,我们不可能和离……那,如果我犯了七出之条,你休弃我,王上想必不会不应允吧?”
    “不可能!”杨松猛然摇头,“你怎么可能犯七出?”
    “为什么不可能?”殷琉拭了拭颊上的泪水,转过脸来,说道,“如果你让她进了府,难道我不能犯妒忌之条?”
    杨松紧紧盯着她,说道:“你不会的!为了殷氏的名声,你绝不会如此做!日后,你三个弟弟还要出仕为官。你怎么舍得让他们有一个被夫家体弃的姐姐?”
    “嗬!你想得确实周全!”殷琉突然笑了起来,“你算是捏住我的七寸了。行,我跟你回去,不过,我就不回城了,我还是住在东山好了。”
    杨松眉头一皱,说道:“这还有半个多月便过新年了……”
    “过年我会回去的。”殷琉神情淡然地说道,“不过,平日我就住在东山。日后,你想纳哪个进门,都随你的意,我绝不会多言一句。”说完,她便转过脸,望着陈嬿姝说道,“阿蝉,我先回去,改日再来探你。”
    陈嬿姝见殷琉这样就跟着杨松回去了,心中很是不平。她不满地看了杨松一眼,说道:“琉姐姐,你就这样回去啊……”
    殷琉向她使了个眼色,阻止道:“阿蝉,你别说了,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其余之事,改日我们再细说。”
    听殷琉这般说了,陈嬿姝也不好再劝了,只好点了点头。
    殷琉又对着杨松说道:“嬿姝公主这次回均阳,并未声张,也请你不要告诉别人她回来的事。”
    杨松点头道:“我知道。”
    “阿蝉,我先走了。”殷琉拉了拉陈嬿姝的手。
    “琉姐姐,我明日去东山看你。”陈嬿姝还是有些不放心。
    “嗯。”殷琉含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向外走去。
    见杨松就要跟着殷琉出去,陈嬿姝叫住他:“杨松!”
    杨松停下脚,回过身,对着陈嬿姝拱了拱手,说道:“嬿姝公主可还有事吩咐?”
    陈嬿姝板着脸说道:“你记住,如果琉姐姐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殷家更不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说罢,她拂了拂衣袖,转身出了厅房。
    杨松站在原地呆怔了片刻,才出了门去。等他到了别院大门,却不见殷琉的马车,问了人才知道,殷琉并未等他,便先离开了。他赶紧骑马,追了上去。
    殷琉的马车并未走得太远,很快,杨松就追了上去。不过,他知道殷琉此时还在气头上,追上了,也没敢跟她说话,只骑着马,跟着她。
    没多久,便到了东山别院。
    车马刚一走近,只见一个黄衣女子从一旁奔了出来,对着杨松叫道:“大公子,可是把少夫人接回来了?”
    “紫瑜?”杨松惊异道。
    殷琉坐在马车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她听出来了,那女子便是杨松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王紫瑜。
    王紫瑜与杨松是青梅竹马。杨松五岁那年,杨相国聘了王紫瑜的父亲王淦为西席,进府教他识字读书,四岁的王紫瑜便是在那个时候随父母一道进了杨家。两个小孩子年龄相近,很快便玩到了一处,杨松上课的时候,她也随着他一道上课。后来,杨松被选为赵翎的伴读,进宫上学,也不用王淦在府里教他了。但杨相国觉得王淦有点小才,为他在鸿胪寺谋了个文书的差事,后来也做到了大行吏之位,虽然只是最小的官职,但也算是有了品级。因感念杨相国的恩德,每到逢年过节之时,王淦便会携一家老小前来杨府拜会,谁也没想到,杨松和王紫瑜居然私下里偷偷定了情。
    杨相国是什么样的地位?自然不会让自己儿子娶一个小小的行吏之女为妻,正好王淦的儿子王致昕在司农府做事的时候,牵扯进了一桩官司中去。杨相国便借此将王致昕下了狱,连坐王淦一家,把他们发到了边地,不得回均阳,想这么拆散了杨松与王紫瑜。
    后来,经赵王指婚,杨松与殷琉成了亲,那边,王紫瑜也嫁了人。原以为这桩旧事就这么放下了。没想到,王紫瑜居然从夫家逃了出来,回到了均阳。她嫁了人,也不算是王家的人了,她要回均阳,也没人管得着了。
    她回到均阳,就找到了杨松。杨松还念着旧情,在外租了个院子,把她安置了下来。直到前两日,王紫瑜的夫家打听到这个消息,雇了几个婆子跑到杨家又哭又闹,众人才知道,她做了杨松的外室,被养在了外面。
    殷琉回到杨家,此事正闹得凶。杨相国要杨松马上把王紫瑜送回她夫家,可杨松坚决不答应。他说,只要他活着一天,便会护王紫瑜的周全。
    每次想到他说的这句话,殷琉便觉得心口钝钝地发痛。她在杨家没有哭,没有闹,只跟君翁杨相国说了,要不要王紫瑜进门,一切凭他作主,便借口到东山别院休养,离开了杨家。
    之前,她来东山,是为了陪陈嬿姝。而这一回,她来东山,却是为了逃避自己的爱人。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跟杨松相处下去。如果一开始,他没有给她承诺,也许她还能淡然处之,可是,他偏偏要告诉她,他会一心一意对她,现在他又亲手打破了这个承诺,让她跌入深渊。她再大度,再有风度,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没想到,她已经从城里避了出来,那王紫瑜却像一个阴魂不散的怨灵一般,跟着她又到了这里。
    是!也许杨家对不起她!也许杨松算对不起她!可她殷琉没有半点对不起她!她与杨松定亲,也是在她去了边地之后,她从未做过什么伤害害她之事。她又何必要对她苦苦相逼?想到这里,殷琉心里便觉得心里难受得要死。
    杨松也没想到王紫瑜会跑到东山来。他赶忙下了马,上前问道:“紫瑜,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听说少夫人生气离了家,我,我想来向少夫人解释一下。”王紫瑜怯怯地说道。
    杨松忙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
    “解释什么?”殷琉低着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冷冷地望着她丈夫身边那位年轻女子,说道,“你与他的事,无需向我解释,我也没兴致听。”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王紫瑜。第一次见到她丈夫的心上人。没想到,这王紫瑜,居然长得很好看,看起来也是温婉可人。殷琉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被她比了下去。她心里一阵难受,转过脸,往马车下走来。
    见殷琉准备下马车,杨松赶忙上前去扶她。这时,春鹃也上了前来,见杨松伸手去扶殷琉,她一顿,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退回去。没想到殷琉没理杨松,把手搭到她的手中。春鹃见状,忙扶着她下了车来。
    杨松呆了呆,悻悻把手收了回去。
    此时,王紫瑜眼中已蓄满了泪水。她咬了咬唇,说道:“少夫人,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对我很不满。可是,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均阳找公子的。我在均阳举目无亲,我也只能找到他帮我了。”
    “你别跟我说话了。”殷琉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头疼得紧。你有什么话,跟我夫……”她下意识地想说“夫君”,可她心里实在梗得慌,便改了口,说道,“你跟公子说便是了。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回屋歇息了。”
    “不!”王紫瑜上前拉着殷琉,说道,“少夫人,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子帮我,真的只是记念着以前的情分……”
    听到王紫瑜提到以前之事,殷琉更觉得心烦,说道:“我知道你们以前有情分,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你想叙旧情,这几个月你们还没叙够吗?若真没叙够,你们俩回去慢慢叙,我就不与你们一道了。”说着,她便拿手去推王紫瑜。
    没想到王紫瑜去不肯放手,反而把殷琉的衣袖拉得更紧,一脸急切地说道:“少夫人,你这么说,紫瑜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紫瑜实在承担不起……”
    “王紫瑜!你放手!”殷琉本就不喜她,被她这么一拉,又见她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更是厌恶,“春鹃,让她放手!”
    春鹃原本扶着她,听她这么一说,忙放下她,去掰王紫瑜的手指。
    “啊!”王紫瑜呼了一声痛,却还是没放手。
    杨松见殷琉与王紫瑜拉作一团,也不知自己该去拉殷琉,还是去拉王紫瑜,正无措时,听到王紫瑜的呼痛之声。他眉头一皱,说道:“阿琉,你有气冲我来便是,何必这样对待紫瑜!”
    殷琉听他护着王紫瑜,心里更有气,便使劲把自己的衣袖往后一拉,这时,春鹃正好把王紫瑜的手指掰开。殷琉这边使着劲,王紫瑜那边却松了手,她一下子失了力,整个人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
    她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哎呀,少夫人,你可别吓奴婢啊!”春鹃冲上来,扶着她哭道,“少夫人,你没事吧?”
    杨松也是吓得脸色发白,跑上前来,问道:“阿琉,你可有不适?”
    她木然地摇了摇头,搭着春鹃的手站起身来。突然,她刚一用力,便感觉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呀——”春鹃惊叫着,指着地上的一团红,说道,“少夫人,你,你流血了!”
    似乎这个时候,殷琉才感觉到自己腹中一阵绞痛,那又湿又黏的血不断地从她身体里流出来,顺着她的腿往下滴。
    “啊……”她呻.吟一声,捂着自己的腹部,竟有些直不起腰。
    杨松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把殷琉抱起来,往马车跑去:“阿琉,别怕,我马上带你回城,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管事娘子见状,赶紧跑上前来,对着杨松叫道:“公子,你快别动少夫人了。这里回城那么远,路上颠簸,孩子更容易掉。”
    “那怎么办?”杨松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赶紧让少夫人去屋里床上躺着别动,找个郎中来给少夫人保胎。”管事娘子说道。
    “好!”杨松又抱着殷琉往别院里跑,边跑边吩咐道,“你们快去请郎中。”
    管事娘子跟在他身后说道:“这里多是乡村郎中,医术一般,不过,听说二殿下在东郊别院中有几个医术不错的医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请来!”
    “别那么多废话,你们赶快去请!”杨松叫道。如今是陈嬿姝住在赵翓的别院中,她若知道殷琉有事,肯定会让医工过来的。
    “是。”管事娘子退了下去,叫了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快马去了东郊别院请医工。
    果然,陈嬿姝听到殷琉摔伤之事,急得不行,带上医工就赶了过来。
    第46章
    赵翓叫陈嬿姝悄悄回均阳, 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自然也考虑到她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之事,总要找人给她医治。于是,在陈嬿姝回来的时候, 赵翓便派了一名姓贺的医工随她一道回到均阳。这贺医工的医术虽然比不上胡哲高明,但也并非平庸之辈, 在赵翓手下, 他的医术也仅次于胡哲而已。因而, 得知殷琉出了事,她连忙带着贺医工赶往杨家在东山的别院。
    待陈嬿姝一行到了别院, 管事忙引着他们去了殷琉的房间。一进院,她便看见杨松坐在门外的石凳上, 捂着头, 一脸懊丧之色。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看见这两人, 又想着殷琉正在屋里受着苦,陈嬿姝心中一阵无名之火便冒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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