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绵本该高兴的,但心绪都被孟长安刚才那番话左右着,一时忐忑不安,孟长安无奈,只得威胁道:“你若不困,咱们继续刚才的事如何?”
    他话音刚落,秦绵便闭上眼睛,眼睫轻颤着道:“我困了,这就睡了。”
    孟长安勾了勾嘴角,手臂紧紧圈住她,埋首在她颈间,与她一同沉沉入梦。
    时至深夜,有人酣然入梦,也有人焦躁难眠,德妃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翻身坐起,红芍听见声音,走进来关切道:“娘娘睡不着吗?”
    德妃捂着胸口,“本宫觉得心里堵得慌。”
    红芍上前给她抚着胸口,“娘娘别担心,春芽那边已经料理干净了,追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德妃:“但愿如此吧。”
    红芍犹豫着开口:“娘娘,您别怪奴婢多嘴,您近来处事太急躁了。”
    德妃幽幽一叹:“我怎么能不急,本以为太子和三皇子鹬蚌相争,我的七皇子便可以渔翁得利,可没想到宁妃那贱人的儿子竟然得了孟长安的助力,如今又得知他不傻,日后必成大患。”
    红芍:“可是皇上已经怀疑娘娘了,您最近千万不能再出手了。”
    德妃眸光转冷:“要想个办法让九皇子回宫,只要他不在孟长安的羽翼之下,本宫哪怕不出手,把他养废了也好。”
    红芍脑中灵光一闪,对德妃道:“娘娘,不如想办法让太后娘娘回宫。”
    “想必太后娘娘必不会愿意皇家子嗣养在一个太监府里!”
    德妃忽然笑了:“本宫倒是忘了,这宫里原先还有一个最厌恶宁妃的人呢,太后身在西山行宫,本宫如今管着宫务,自该向她回报宫中诸事。”
    第95章
    一转眼来行宫避暑已经二十几日, 炎热的盛夏即将过去,天气渐渐转凉, 昭昌帝便拍板决定了, 回宫。
    因为这一处行宫距泰安城很近, 也不用特别准备什么,昭昌帝前一日决定回宫,第二日众人就各自坐上马车回泰安城了。
    小九这些日子跟昭昌帝相处的越来越好,临行前,皇上还有些舍不得他,可想到小儿子的性子到底不适合养在宫里,还是惆怅地将他交给了孟长安。
    一行人的马车进入泰安城, 小九掀开帘子对昭昌帝挥挥手,昭昌帝又高兴又心酸地带着一众人回宫了,孟长安没跟着,与秦绵和小九一同回到厂督府。
    厂督府里,因为孟长安不在,下人也没有往日里那么谨慎严肃,尤其是自打柳怀来了以后, 这个话痨太医每日追着府里的管事和小太监瞎聊。
    一开始下人们怕犯了忌讳都躲着他, 后来见这柳太医风流逗趣, 又见多识广, 为人和善不拿架子, 下人们有个小病小灾的也愿意给看诊, 一时府里的人都很喜欢他。
    今日他闲来无事纠集了几个年岁小的小太监给他们讲故事, 几个人围着坐在正厅门口,柳怀正讲到精彩处,却见几个小太监脸色都有些不对。
    他纳闷道:“我还没讲到那女鬼出来呢,你们的表情怎么都跟见鬼了似的?”
    小太监们像是忽然惊醒,齐齐跪在地上,哆嗦着道:“督主饶命,督主饶命。”
    柳怀震惊地回头,果然见孟长安与秦绵正站在那看着他呢,孟长安摆着一张冷脸,秦绵笑吟吟地牵着一个四五岁小孩的手,小孩长得跟个小仙童似的,大大的眼睛,小鼻子小嘴,那个可爱哟。
    于是柳怀还没顾上自己惹了事,先是狠狠地一抽气,惊道:“娘哎,这不过二十几日,娃都这么大了,督主真是天赋异禀啊!”
    孟长安的脸色彻底黑了,对身旁的德喜道:“去把他那张破嘴给本督捂上,柳怀,你再敢胡言乱语,本督真割了你的舌头。”
    德喜上前捂着柳怀的嘴把他拉到了一边,“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那是九皇子,你活腻了?”
    柳怀委屈巴巴拿开他的手,“这不能怨我啊,我又没见过九皇子。”
    德喜无奈摇头:“你早晚死在这张破嘴上。”
    孟长安阴沉着脸,并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面对一个乌烟瘴气的厂督府,看着那些跪地颤抖的小太监,他眼神愈冷,刚要开口,一双柔软莹白的手先拉住了他。
    秦绵声音软软地道:“他们年纪不大,爱玩是天性,你可不能重罚呀。”
    的确,这些小太监年龄最小的才十一二岁,与孟长安进宫时的年龄差不多,他们在宫里饱受大太监的欺凌,孟长安思及自己的过往,正好厂督府又缺人伺候,便让德喜把这些人带回来了。
    “行了,别跟这碍眼,每人去领十个板子,扣半月月钱。”
    小太监们感激地看了秦绵一眼,急急忙忙地跑了。
    孟长安转头去看柳怀,凤眸微微眯起,眼里翻着冷光,柳怀咽了咽口水,生怕他要把自己灭口了。
    “半个月,敢说话本督弄死你。”
    他冷声撂下这句话,拉着秦绵进屋,小九回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小脑袋摇了摇,迈着小短腿跟着前面二人。
    柳怀捂着胸口,一脸绝望,德喜幸灾乐祸地刺他:“这表情,跟死了娘似的。”
    柳怀被他刺激的捂嘴哼唧,德喜冷嗤一声:“你自己玩吧,咱家听不清你说什么。”说完便进了正厅,背影都透着嘲笑和得意。
    正厅里,秦绵忍不住一直笑,喝了口茶差点呛了,孟长安无奈拍她的背,问道:“有那么好笑?”
    秦绵一边小声咳着,一边道:“这位柳太医你从哪里找来的,太可笑了,笑的我肚子都疼了。”
    孟长安轻哼一声:“能让你笑得开怀,也算他有用。”
    秦绵笑着笑着忽然打了一个小哈欠,孟长安抚着她的脸,皱眉道:“累了?去歇着吧。”
    “那你呢?”
    “我去一趟东厂,处理些事。”
    孟长安离开后,秦绵便让碧薇带小九回浩然轩,自己则倚在榻上闭着眼眯一会儿。
    她琢磨着明日得回秦家看看,一来是跟父亲说说他官复原职的事,二来,妹妹秦柔快要及笄了,得跟继母商量商量及笄礼如何筹办。
    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事,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孟长安深夜回来,见她就这么在榻上睡着了,气的想捏她的脸,但看她睡得香,又忍住了,将她抱上床,仔细盖好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顾劲今日向他汇报,说定远将军最近暗中联络了边关那几个将军,甚至还每日邀请禁军总教头刘卫一起喝酒,应该是有所准备了。
    他正凝眉想着事,床上的女子忽然翻了个身嘤咛一声,似乎将醒未醒,孟长安赶紧躺下,搂住她拍了拍,不多时,她又呼吸平稳地睡熟了。
    他看着那张泛着柔光的脸,有些犹豫,若是从前为了达到目的,他是从不在乎是否冒险的,可如今有了她,他怕万一有什么闪失,连累她一起受罪。
    孟长安叹了口气,将她往怀里紧了紧,而后闭上眼睛。
    次日一早,孟长安去上朝,秦绵送他出府的时候,对他说了要回秦家一趟,孟长安派了高胜跟着她,秦绵本想说不用,但她瞧着孟长安似乎有心事的样子还是接受了。
    秦绵坐着厂督府的马车由高胜护送着,到了秦家,却见门口已经停了一架马车,她蹙了蹙眉,扶着冬枝的手下了车。
    门房满脸堆笑地过来问好:“娘子回来了,夫人前两日还念叨您呢。”
    秦绵问他:“家里来客人了?”
    门房回道:“对,是陆夫人来了,刚刚进门呢。”
    秦绵微微一愣,门房说的这位陆夫人,是继母曹氏的亲姐姐,嫁给了国子监司业陆准,只是当初秦家败落,她已经好久不曾上门了,怎么今日会来?
    “小的去告诉夫人您回来了,她一定高兴。”
    秦绵拦住他,不让他去通传,自己往曹氏的会熹堂里走去。
    会熹堂,曹氏带着秦柔与姐姐陆夫人说着话,婢女端了茶水点心上来,陆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嫌弃地直皱眉:“这茶太涩了,你偏偏用来待客,一嫁了人,规矩礼仪都忘光了?”
    曹氏被她说的脸色有些难看,回嘴道:“这茶我平日也喝着,我家老爷也爱喝,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陆夫人被她一噎,哼笑道:“你瞧瞧,我不过说你几句,你家里要是拿不出好茶待客,与我说呀,前日我家老爷刚得了几斤贡茶,回头给你拿过来一些,可别说我这个姐姐不念着你。”
    曹氏气结,秦柔按住她的手,对陆夫人道:“这个却是不劳姨母操心的,我姐姐成日往家里送了不知多少好茶,只是父亲不喜奢侈,便都堆着发霉了。”
    陆夫人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后将话茬转到了秦柔身上,“柔姐儿快及笄了吧,不知亲事可定下了?”
    曹氏忍着气回答:“还没呢。”
    陆夫人笑了笑:“你家柔姐儿什么都好,就是这出身吧,委实差了些,那些世家子弟眼睛都长在天上,哪能看得上一个庶人之女。”
    陆夫人捏着帕子掩了掩唇,看着曹氏和秦柔难看的脸色,终于找回了场子。
    “庶人之女怎么了?这话你敢到我姐姐面前去说吗?”
    秦柔捏着拳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别怕,姐姐说了,别人要是欺到头上来决不能忍气吞声!
    陆夫人气的指着她半响说不出话来,“你……”
    她想起了夫君今早跟她说的话,态度软下来,只是眼里依然带着奚落。
    “你这孩子脾气真倔,你姐姐是嫁得好,可她都嫁出去了还能管你这个妹妹,再说了你们又不是一母同胞,你听姨母的,别心气高的想嫁个高门大户,你父亲如今丢了官职,你就没了倚仗,嫁人也最好嫁个知根知底的。”
    “你表兄的年岁与你正合适,你嫁到姨母家,姨母也不会亏待了你……”
    她正卖力的说服着曹氏和秦柔,不妨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姨母这是给表兄说亲来了?正巧,我也听听,前些日子不是刚拒了国公府和侯府吗?我觉着咱们表兄一定是人中龙凤,比这些人家的公子都强的。”
    秦绵脸上盈着笑进来,曹氏欢喜地上前拉住女儿,直说:“去了一趟行宫,怎么又瘦了,一会儿我去厨房给你煲汤,好好补补。”
    秦绵笑着应了,拉过曹氏的手问道:“柔姐儿快及笄了,我想着请我祖母来当正宾,您觉得可好?”
    曹氏自然答应了,陆夫人被母女三人晾在一边,最后只得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秦柔低着头不说话,秦绵牵着她的手坐下,柔声问道:“近来身子好些了吗?”
    秦柔点头:“姐姐别往家里送补药了,我可不想再喝那些药汤子了,整日的嘴里发苦。”
    听她这么说,秦绵一时只想附和一声,柳怀给她开的那幅补药,又苦又酸,配着蜜饯也喝不下去,若不是孟长安每日盯着,她早就偷偷倒了。
    第96章
    陆夫人怒气冲冲地走出会熹堂, 停在门口回头瞪了一眼说说笑笑的三人,讽笑道:“不过是个庶人之女还敢看不上我儿子。”
    她的贴身嬷嬷劝道:“夫人, 秦夫人毕竟是您亲妹妹, 且她继女又有出息, 咱们不好得罪啊。”
    一提这个陆夫人就来气,当初家里的几个姐妹,属她最出挑,结果嫁人之后,她却处处不如她们,五妹妹嫁给秦翰的时候,他还没做到大学士, 且还是继室,自然是比她低了一头,可后来,秦翰步步高升,官至从二品,她彻底成了姐妹中最差的。
    好不容易秦翰丢了官,她心里正畅快, 结果秦绵竟嫁给了孟长安, 如今还能抚养九皇子, 怎么能不叫她生气。
    她今日本是听了夫君的话, 想与妹妹说说, 让秦柔嫁到他们家, 这样也多少算与孟长安和九皇子扯上了关系, 对夫君和儿子的仕途也有好处,可她一见了妹妹,心里的酸气就忍不住了,总要摆出长姐范来压着她。
    陆夫人生过了气,对嬷嬷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刚才是一时口快,不过我这个妹妹是个傻的,改日我再说几句软话她是不会记恨我的。”
    陆夫人打定主意要改日趁着秦绵不在的时候再来劝劝妹妹,好做成这桩姻缘,她走到大门口却迎面遇到了到秦家来宣旨的张福,她心里一阵惊讶,便顿住脚步,等在那里。
    不多时,秦家的人都出来接旨了,当张福宣旨过后,陆夫人惊得差点站不稳,秦翰竟然官复原职了!
    她刚刚借着庶人的身份讽刺过妹妹,妹夫就官复原职了,从二品的大学士,而她夫君只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司业,陆夫人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同狠狠被人抽了一巴掌,趁着秦家人还没发现她,迈着小碎步急走出了秦家的大门。
    秦翰接旨后仍在发愣,秦绵轻声唤了他一声,他才想起来跟张福道谢,张福笑着说了句恭喜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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