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里面,便是我们要与之为敌的人吗?”
    门前,有人退缩,也有人顿悟。
    无界镜世的队伍渐渐分割。
    白琅站在鱼首之上,坦然前进。
    “我说了中立境那些人都是孬种。”衣清明不满地说。
    解轻裘道:“谨慎一点也不无道理。”
    衣清明想征得自家师兄的支持,却发现他一直在看鱼首。
    “啧。”衣清明有些恼火,“别看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她。”
    夜行天投来锐利的视线,一会儿又安静了。
    “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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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氏姐妹以星幕开天门,门内的景象也渐渐展示在台下客面前。
    这是一片看不见边界的星海,每一个闪光的星辰都有一界之大,入眼却如芥子般细小。它们彼此之间相隔千万里,便是遁术也难以抵达。而且上界没有灵气,只能使用天权,难怪需得胜者方能入内。
    在这里无界镜世面临成百上千倍的压力,仅能保护仙境众人。
    稚女命制造魔域,为魔境众人提供庇护;金氏姐妹有星幕,笼罩着中立境众人。
    这样分摊压力后,所有人继续前行。
    白琅已经从沉川这里得知了四方柱的情况,从假天柱上来,离得最近的便是东方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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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天柱所在的星辰环绕如同扇形,远看色彩斑斓,近看一片狼藉。周围没有任何人迹,但是有许多疑似“壳”的躯壳。有谕主利用天权回溯光影,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没来得及归壳就死了。”沈砚师天权无所不知,这时候派上用场,“看来台上战况惨烈。”
    白言霜劝道:“此地凶险,最好不要多留。”
    折流突然想到什么,问白琅:“你有准备壳吗?”
    白琅看着他,微笑摇头。
    折流又意识到,她没想过要活着回来,心里有些郁结,恨不得掉头就走。可是回头张望,他又想起白琅饮鸩,将后路全部吞噬了。
    她真是,生路死路,一条不给,只许他照着她说的做。
    怎么能……
    怎么能像这样残忍?
    谕主们四散排查这片星域,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除了备用的壳之外,台上谕主全部都消失无踪了。
    “没见到尸体,这是好事吧?”解轻裘悄声问。
    他师兄只冷笑一声,显然不这么觉得。
    沈砚师有些焦虑:“扇主也不在,这不应该啊。我觉得肯定是他赢了争端……”
    “兴许台上谁也没有赢呢。”白琅若有所指,看了一眼白言霜。
    白言霜不解她的意思,再想问,白琅已经不在看他了。
    沈砚师表情有些浮夸:“你是说他们互相残杀,全死完了,让我们渔翁得利?这就更不可能了!”
    白琅摇头。
    谕主们扩大搜索范围,前往琴、筝、剑三方,那里的情况与扇主这边一样,只剩壳,没有谕主。虽然遗留了不少战斗痕迹,却看不到一具尸体,更没有半个活人。
    “我们前往中央天柱吧。”白琅最终决定道。
    白言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中央天柱不是早就……”沈砚师紧皱着眉,突然表情大变,“西王金母呢!?”
    所有人视线都看向白言霜。
    白言霜哑然,半响才道:“我不清楚……近日未有联络。”
    “好了,先去中央天柱。”白琅为他解围,直接驾驭无界镜世前往中央天柱。
    远远看去,那里是一团模糊的星云,似乎被填满了陨石,又似乎空无一物。离得越近,它的面目就越模糊,越发不可琢磨。在这团星云前,无界镜世、星幕、魔域全部都被拦下了。一道七彩流光射破苍穹,那是西王金母的天权。
    有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光中。
    白琅敛衣轻躬:“看来镜主已经平息了上界征伐。”
    所有人肃然望去,却无一人可以看见那人影的面孔。他似是万物,又似无物,看的人心间有什么,照出他的样子便是什么。他身侧的西王金母倒是雍容华贵如旧,风情不减半点。
    “台上征伐因我而起,自然要由我平息。”镜主低叹。
    声音入耳,所有人齐齐后退百里。
    镜主仅有拒阻之念闪过,便让他们无法再进一步。
    除了白琅。
    她向着镜主踏出一步。
    一道平滑的镜面在她足后落下,将她与所有人分割开。
    “天道之外尚有天,天外天中亦有人。”这是镜主对白琅说的第二句话,“我称其为‘天外客’。”
    他将所有人隔开,只留白琅,对她道:“无数载之前,因我迷失镜中,中央天柱无人镇守。天外客趁机侵入天幕之下,取代了四方天柱的位置,想要由内而外破坏天柱,进而大举进攻十绝境。现如今,想要重整秩序太难,我只能……”
    “将所有人杀光?”白琅安定地注视着他。
    镜主未答,只是继续道:“是我任性,沉寂万载。如今伊川将我复活,我也该重新担起镜主之职,擎天立地,抵御外敌。”
    他面前展开一本经书,上有模糊不清的四字《擎天心经》。
    他将台上谕主的力量全部都聚集起来,凝作了这本书册,重定五根天柱。
    “只差一丝丝了。”他看着白琅。
    白琅明白他的意思:“台上台下,所有的力量,你全部都要。”
    “破而后立。”西王金母突然发话,神情凛然,“镜主是要毁台上天柱,灭台下十方,重建新秩序。”
    镜主又是垂首低叹。
    即便是以镜为躯,白琅仍能揣测出他神情中的优柔。
    即便复活了,即便决心重挑重担,即便有着守护十绝境千万载光阴的历程,他仍是温柔犹豫的。
    他仍然是会迷失方向的,不合格的领航者。
    “破而后立……”白琅笑了起来,又有些悲哀的样子,“我未见您破而后立。”
    西王金母蹙眉,镜主看着她,视线又飘远。
    “我只见您死而复生。”白琅说。
    她又紧逼道:“我只见您像玻璃花瓶似的,碎裂又被拼凑起来,一千次一万次,碎作粉末,再怎么手艺精湛的匠人,也没法将您变回原样了。您有无数道裂纹,无数个伤口,无数种一眼就能看穿的破绽,每犹豫一次,这些裂纹又多一道。”
    “我……”镜主微滞。
    白琅眼中,他的面孔裂开了一道纹路。
    她继续往下说。
    “同样的……这个世界也不会破而后立。”
    “它只会和您一样,因征伐,因贪欲,因迷茫而出现裂纹。再怎么把它摔碎了重新拼凑,也只能让它苟延残喘。”
    “镜主……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个世界,仅靠‘守护’是不够的。”
    伴随着话语,白琅面前也渐渐浮出一册书——《擎天心经》。
    它和镜主那本《擎天心经》一样,只不过色泽黯淡些,因为它是靠台下力量聚集而成的。但它的线条更为清晰,西王金母即便是不用天权,也能在群星之间将它看清。它太坚定,太纯粹,也因此,而太过强大了。
    “您当了这么久的守望者,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天柱不存在了,天幕坠下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白琅捧着书,问镜主。
    “会毁灭。”镜主犹豫一下,又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白琅放开了书本,书页翻看,疯狂舞动,一字字成句成篇,莫名的吸引力指向镜主面前的书页。很显然是白琅的意志更加坚定,另一册书上的金色渐渐被吸聚过来,形成漩涡,化作风暴,四方天柱都在往中间卷曲,最后泯灭在书页中央。
    “你我所见的世界,并不是一件被束之高阁的死物。如果只是守护,只是庇佑,那么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
    “我想见证它的兴衰荣辱。”
    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它有好的部分,有坏的部分,有强大的方面,有脆弱的方面。那么,也像一个活着的人一样,它会有生老病死。以四方柱禁锢也好,不断修补也好,打碎重组也好,对于鲜活之物都太残忍。
    “擎天立地……”白琅笑着张开手,“倒不如开天辟地。”
    一束光聚集在书页上。
    “擎天”二字崩裂。
    漆黑天幕被冲开一线空洞,厚实大地被破出一道裂纹。仿佛置身蛋壳之内,被保护了万千载的隔膜,被彻底分辟开来。
    这一日,在混沌蒙昧的天幕下生活无数载的十绝境,终于见到了天外之天。
    来自天外的未知恐惧降临。
    但是有人将自己的尸骨化作灵山,血脉化作涌流,发丝形成星幕,重塑十绝境天地,让之焕然一新。
    从今往后,此世生死荣辱与共。
    她即万物。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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