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陆槿若的容貌姿仪,便可遥想那陆大姑娘,若能活到今日,必是姝色无双,与他家主子倒是天造地设,极为般配的一对璧人。
    可惜,可惜。王奚为那过早零落的少女叹了口气。
    陆莳兰当然不知王奚的感叹。
    今天上门又没见到霍宁珘,她也没有不豫。
    她知道,霍宁珘如今的确是忙。现在要见霍宁珘,都得提前送拜谒的帖子,她这样急匆匆过来,想想也是排不上号的。
    更何况,这件事到底是陆莳安轻纵,她只是要第一时间过来,向霍宁珘表明陆家的态度。
    也巧,陆莳兰出了府,她的车夫却去找门房借火点烟丝了,因此等了对方一阵。
    也就是耽搁的这一阵,她看到一名年轻男子,在几名中年官员的簇拥下从侯府里走出来。
    那人穿着一袭玄黑箭袖掩襟袍子,不紧不慢下着台阶,因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只能见其身形高大,轩昂出众。
    即使只是灯辉下一抹轮廓,对方的身姿与步伐,也似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让人想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七爷。几位大人。”立即有亲兵指挥着将道旁备好的几辆马车驶过来。
    看看侯府门前亲兵格外恭敬的反应,陆莳兰知道那是霍宁珘无疑了。
    霍宁珘觉察到陆莳兰的视线,漫不经意侧首,朝她投去一瞥。
    第2章
    侯府外的莲花石柱灯台造得高,璃罩里头火光腾动,照出来亮晃晃的。
    金色的光晕,笼罩在霍宁珘的脸上。
    看清了对方,陆莳兰顿时明白,她那二妹陆莳安何以做出纠缠对方的莽撞举止。
    这霍宁珘着实生得惹眼,凤眸丹唇,瓌姿俊逸,身姿如玉山轩扬,容貌之美,令人不敢逼视。
    即便没有他手中权势带来的影响,只是其本身,便能轻易夺得旁人的关注。
    他目光冷淡看了陆莳兰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走向马车。问:“那是谁?”
    旁边的亲兵是个机警的,见霍宁珘先前看的是陆莳兰,立马禀报道:“七爷,那是御史陆大人,先您从府里出来有一会儿了。”
    那亲兵还在纳闷,平素拜访霍宁珘的人颇多,但是,以往像这种挂不了面相的来客,这位主子从不会过问。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听了对方的禀报,霍宁珘倒是停步在马车门前,眼眸微眯了眯,再次看向陆莳兰。
    见被点到了名,陆莳兰自是不能再沉默。
    她大方近前几步,来到灯火通明处,保持着七品官员拜见宰辅应有的谦恭,端端正正行了礼,道:“下官监察御史陆槿若,见过首辅。”
    她发现,霍宁珘比自己高大太多,对方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现在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但现在退后已不合适。
    霍宁珘轻嗯一声,权当回应,视线掠过陆莳兰的手。
    那双起来行拱手之礼的手,相对大多数男性而言,实在显得娇小,根根纤细莹白,指甲是一种珠光粉润的颜色。
    他的目光又在她细瘦的腰身梭巡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孔。
    陆莳兰正好去看霍宁珘,对上他的眼睛,呼吸微顿。
    这男子的眉眼若画,鸦色长睫浓而密,一双眼既深邃又亮如寒星。只是,那目光带着无形威压般,叫人不敢随意举动。
    在霍宁珘的视线下,她不知为何,莫名想起这些年来祖父多次的交代,在外千万小心,不可让人知道你实为女子,尤其是不能让霍家的人知道。心下一时疾跳。
    好在,霍宁珘只是受了这个礼,没有跟她过多叙话的意思,一撩袍摆跨上马车,先行离开了。
    陆莳兰舒了口气,往旁边让开。
    她原有些担心霍宁珘当众提起陆莳安的事,还好对方没有。
    本就是来赔礼的,陆莳兰便立在一旁,等着霍宁珘的马车辚辚先去,这才离开。
    陆莳兰在自家门前下了车,忽朝周围扫视一圈,又看向伯府外道:“陆歧,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你可有发觉?”
    陆歧看了看伯府所在的这条栖鹤巷,夜不算深,但周围空旷无人,只有道旁积翠如云的老榕树,在风里发出沙沙声。
    他便道:“公子,我没发现有人跟着。”
    是她多虑了?陆莳兰便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下午放衙后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会不会是送来那封信的人?
    说起来,她回京才几天,手上并无案子,会是谁给她送来了那封信?
    信上也没有直说,是不准她查办哪桩案子,或是不准她插手某项巡视,更像是纯粹的辱骂,泄恨。
    一边想着,陆莳兰已回到自己院子滴水阁。
    一跨进屋,却见她那二妹陆莳安在里面等着她,眼圈还红着,似是才哭过。
    陆莳兰午时只用了碗清粥,到现在饿得慌,但也只能先应付这个妹妹。
    陆莳安虽是继母所生,但陆莳兰的生母去得早,继母性情温柔,对她还算不错。她如今既是家中长子,便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训话,陆莳安已道:“哥,祖父因今日之事,竟罚我禁足一月!你去跟祖父说说罢。过些天便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我特地准备了贺礼,想要亲自送给老夫人。我不想被禁足!”
    陆莳安语速极快,又道:“你们当我豁出脸面去找宁珘哥哥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大姐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啊。哥,你想想,我若嫁到霍家,你不是就平步青云了?”
    陆莳兰不料陆莳安毫无悔意,神色微凛,将她打断:“安安,若对方对你有意,哪需你如此费尽心机。你这般行事,除了被人看轻还能换来什么?还好首辅无意将你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否则,你还如何嫁人?”
    听到这话,陆莳安的笑容立时消失,沉默一阵,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陆莳兰便又道:“以后,不要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放心罢,祖父一定会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霍家深似海,陆莳安这样的性格,一个不慎,连骨头也不剩。
    陆莳安瘪了瘪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使性子瞪了陆莳兰一眼,便飞快地跑掉了。
    陆莳兰也不再管对方,让她先关在家里,好好磨磨性子。
    隔日,陆莳兰依旧是早早起来,便往都察院去。
    到了署房,她为自己沏了杯春茶,又拿花洒铜壶将案头的一株绿莺浇了水,别的同僚仍旧未至。
    她想着今日就要正式领办巡视事务,心中欣悦,前几天,副都御史都只是让她熟悉都察院的环境。
    这时,门房却引了一名公公进来,对方让那门房退出去,才笑眯眯看看她,道:“是陆槿若陆大人罢?皇上有召。还请大人跟咱家进宫一趟。”
    陆莳兰心下疑惑,皇上……?
    她知道,当今太后,与霍宁珘是同胞姐弟,霍宁珘是皇帝嫡亲的小舅舅。
    除了这点子关系,陆莳兰想不出皇帝召见她的理由。
    陆莳兰尚是头一回进宫,皇城的朱楼庑殿,檐铃翘角,都比旁处的建筑来得雄奇蕴秀,她却未抬头欣赏这连绵迤逦的宫室,一直到被领进皇帝所在的殿中,始终目视前方。
    那公公只将她带到一处殿门前,便让她自己进去。
    陆莳兰蹙蹙眉,只得独自进殿。
    她身上穿的是青色七品官服,胸前补子刺绣五彩鸂鶒,墨色长发齐整整束在乌纱中。腰间悬挂着一枚御史印,刻着“绳愆纠谬”四字。
    这么一身被其他人穿得看腻了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有种难以言道的清举韵致。
    萧冲邺看着缓缓走进殿中的人,一时失神。
    “臣都察院陆槿若,叩见陛下。”陆莳兰自是不可能直视天颜,而是朝着前方那个她用余光看到的人影跪下去。
    入了京便是这样,处处是皇亲贵族,个个都比她官大几级,有得行礼的。
    这满朝文武中,也只有霍宁珘才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待遇。
    她俯身在地,从萧冲邺的角度,能看到对方颈间露出的一截肌肤,凝脂般的雪色。
    “平身。”他缓缓开口。
    听到头顶传来的男子嗓音,陆莳兰微微一怔,她竟对这声音并不陌生,听着怎像是……她压着心中疑惑,从地上站起。
    果然,她随即又听对方以熟稔的口吻道:“槿若,抬起头来。”
    陆莳兰便遵旨抬起眼。
    当今皇帝萧冲邺尚未弱冠,虽只十八岁,身量却颇为修长,着一袭藏蓝缎地团龙缕金圆领衫,,头戴轻冠,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持重。
    那张俊郎少年的脸,却是陆莳兰认得的。
    “很意外,是不是?”萧冲邺唇角含笑,目光定定落在陆莳兰的脸庞。
    陆莳兰如实颔首。
    的确意外。
    当今的皇帝萧冲邺,竟是她在陕西道时结识的朋友,萧中业,也就是昨晚约她的友人。但陆莳兰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
    两年前,先帝病危,逆王萧真发动宫变,萧冲邺曾离京前往西北,暂避逆王掀起的宗室屠杀。
    直到半年之前,霍宁珘率着数万精锐,包围京城,攻入皇宫,亲手斩杀逆王,又将他这外甥萧冲邺给迎入京城,扶持登基,结束了大乾四分五裂的局面。
    只是,陆莳兰从未想过,她当初在河道口遇到的朋友,竟会是当今皇帝。
    陆莳兰出神时,萧冲邺已站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了她的身前,道:“你昨晚失约了。”
    她看着对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萧冲邺注意到她的神情,略微放低声音,说:“那个时候,朕没有以真实身份相告,槿若不会介意吧?”
    陆莳兰错愕片刻,忙道:“皇上说笑,臣岂敢。事关国本,皇上的行踪乃是绝密,如何能轻易告人。”
    萧冲邺颔首,也就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谈,转而道:“前代曾设殿中侍御史,掌纠百官入觐失仪,也负责对天子言行进行监督。”
    “我朝虽未专设殿中侍御史一职,但朕这殿中,依旧是需要御史监督的。”
    他又道:“槿若,朕让你从今起,调到御前纠察朝仪。你可愿意?”
    第3章
    萧冲邺言毕,伸手揽住陆莳兰的肩,将她一步步带着往东暖阁行去。
    陆莳兰感受到突然覆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愣了一愣,明显的男性力道和热度令她略不自在,随即听皇帝道:“槿若也不用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来,先陪朕对弈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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