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夫也偷偷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四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在下正是要换小柴胡汤给四姑娘服用,不过病者在场,多有不便。”
    当大夫的不当着病患的面开药方子倒是人之常情。
    可这位吕大夫眼神闪烁,显然是撒谎。
    秦宁之笑了笑,并不戳穿他的谎言。
    秦府中不想让她好的人她自然知道是谁,不过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大做文章,别到时候反被人倒打一耙。
    等着吧,日子还长呢,总会露出狐狸尾巴。
    这时候,青芽端了吃食进来,吕大夫赶紧找了个借口匆匆告退了。
    秦宁之也没心思为难他,由方氏喂着吃了半碗小米粥和一块水晶糕就又睡下了。
    她刚刚退烧,刚刚又一番折腾,身子还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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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姐弟
    秦宁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晌午,阳光穿过高丽纸糊的窗棂直直地洒进屋内,靠窗黄花梨木书案上的一盆水仙亭亭盛绽。
    秦宁之觉得身子清爽了许多,看外面阳光正好,忍不住披着衣服下了床,推开了窗户。
    阳光就这么照射在她的脸上,温暖又明媚。
    院子里栽种的红梅也开得正艳,靠墙老槐树下练手用的木头桩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好像笨拙的雪人立在那里。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些苦痛绝望好似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咚”!额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心底的那些怅然感慨立刻烟消云散。
    秦宁之下意识地捂住额头往后退了两步。
    一粒黄豆在黄花梨木的书案上滚了滚,掉到了地上。
    “小少爷!”不远处传来夕照的失声尖叫。
    随后又响起孩童稚嫩的笑声,“呀!打到了!”
    秦宁之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宽阔的庭院里,除了吓坏了夕照,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四五岁,生得雪白如玉的小男孩,他手握着弹弓,脸上有丝兴奋又有丝害怕。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十二三岁,乌发蝉鬓,明眸皓齿的女孩,此刻正含笑望着她。
    秦宁之看到他们,微微有些恍惚。
    在她的记忆里,他们一个是意志消沉,整日里怨天尤人的少年郎,一个是雍容华贵,被养得珠圆玉润的贵妇人。
    秦宁之还记得弟弟血红着眼睛,抓着她的肩膀吼:“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沦落至此,是你害得我失去侯爷的爵位,是你害得我一事无成!从小到大,你仗着父亲母亲的宠爱为所欲为,为什么他们死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你怎么不去死!”
    秦宁之的心一阵阵抽痛。
    她从未想过文哥儿会这样怨恨她。
    当年父亲为国捐躯,人人都在传皇上要赐秦府爵位予以补偿,因是父亲的功绩,大家都认为这爵位会落到文哥儿头上。
    所有人都这么想,祖母、大伯父、大伯母包括文哥儿。
    结果因为她的婚事,皇上赐秦府爵位一事不了了之,这中间经历了什么她不知道,朝堂上的事儿不是她一介女流能左右的,可秦府众人却因此怨恨上了她。
    没想到文哥儿也是如此,恨到面对父母身死的真相,还是把一切都怪罪到她头上。
    是不信她吧!不信她说的真相,毕竟当初他就不信她。
    从小到大,文哥儿就没有信任过她。
    文哥儿待她还不如对长房的几个堂姐亲近,母亲因为他们姐弟的关系,暗地里落过多少泪。
    她嫁入国公府后,文哥儿便和她断了联系,还是后来要参加科举,才放下面子暗地里来找她,希望她能够找国公府的人疏通关系。
    弟弟第一次求她,她信誓旦旦要帮弟弟办成这件事,可是被顾景元知道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此后便搬去了书房。
    她便知道自己做错了,后来文哥儿还是落了榜,她找到的那些关系都没有用,从那以后,文哥儿就再也不曾找过她。
    原来,是彻彻底底怨恨上了她。
    其实她早该明白的,他们姐弟的关系,在小时候就埋下了隐患,注定了会离心离德。
    她从小就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直脾气,又任性了些,所以和文哥儿起了冲突从来都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让着他。
    就像上次在荷花池,文哥儿拿着桃木小剑挑衅她,说大家都不喜欢她,还骂她是个泼妇一点都没有二姐姐知书达理,以后是会嫁不出去的。
    她气急了,想把文哥儿捉过来打一顿,却被文哥儿用力挣扎给推到了荷花池里。
    这一次,文哥儿拿弹弓打了她,按理说她不打得文哥儿哭着求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这么做,只会让府里的长辈更厌恶她,只会让父亲母亲更伤心,只会让文哥儿更不亲近她。
    唯一会高兴的,就是那些要让他们姐弟离心离德,二房家宅不宁的人。
    秦宁之盯着站在那里巧笑嫣然的女子,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
    “小少爷,您在干什么?”青瑶惊恐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秦宁之的回忆。
    “我不是故意的。”小小的人儿吐了吐舌头,有些害怕,便往那女子身后躲去。
    青瑶吓得额头都冒汗了,就怕秦宁之要发作冲出来,狠狠瞪了夕照一眼后,忙朝屋内跑去。
    夕照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姑娘真要打小少爷,她们可是拦不住的!
    青瑶进了屋子,看到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盯着窗外的秦宁之,心中警铃大作。
    不好了,姑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都是她不好,看姑娘睡着了就去自己屋里做了会儿针线,这小少爷就闯祸了!
    青瑶赶紧跑到秦宁之身边,陪着笑道:“姑娘,您怎么下床了,外头日头虽大,可风还是冷,您可不能出去,是要着凉的。”
    话说得好听,不过是怕她跑出去揍文哥儿一顿。
    这真要闹起来,姐弟俩谁也讨不着好处,只会让母亲伤心难过。
    秦宁之闭了闭眼睛,逼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四妹妹千万别生气,方才是有只雀儿在四妹妹的窗前叫闹,文哥儿说怕影响了姐姐休息,想要把它赶走,哪知道……”
    温柔轻缓的语调慢慢响起,秦宁之看着如今还苗条纤细的秦玉之缓缓朝她走来。
    她身穿浅粉色的对襟绣月梅小袄,下着一条白色挑线月华裙,眉如远山,面若桃李,就似一朵花期正好的玉芙蓉。
    秦宁之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眸子,胃里一阵阵难受。
    她永远不会忘记秦玉之是怎样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你竟然会求到我头上来?四妹妹啊四妹妹,我该怎么说你好呢?你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真的要怪你太蠢。哦对了,还有你那弟弟,他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科考落榜,是我的功劳呢!你们真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俩姐弟。”亲们不好意思,小安昨日有事未曾更新,特此补更,下午还会有一章哦么么哒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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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伪善
    二姑娘秦玉之是长房的嫡次女,从小就性格柔顺,与人为善,又精通琴棋书画,深得秦府众人喜爱,就连性格跋扈的秦宁之,也从来没有与她红过脸。文哥儿最喜欢这个善解人意的二姐姐,秦老太太也最是喜欢这个知书达理、大方得体的孙女,后来拼了张老脸,帮她谋取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就这样,秦玉之的命运和秦宁之截然相反。
    当时秦宁之穷途末路,秦玉之却还是红光满脸,春风得意。
    如果不是她走投无路,亲身经历了她幸灾乐祸的嘴脸,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秦玉之的真面目。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怎么还会傻到认为秦玉之是真的温婉善良?
    就像是现在,秦玉之看似是为文哥儿说话,可她那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她的脾气?
    打雀儿?这种滑稽的谎言只会让她更生气,到时候她真打了文哥儿,秦玉之也断然不会上前阻止。
    但所有的人都只会认为是她无理取闹,而秦玉之善良懂事。
    两相对比,就显得她更差了。
    文哥儿不就是这样才跟她越来越不亲近,只把秦玉之当成亲姐姐吗?结果到最后,真正为她科考奔波的人是谁?害得他落榜的又是谁?
    “是吗?那我要好好谢谢文哥儿了。”秦宁之收回思绪,也对着秦玉之盈盈一笑。
    秦玉之一怔。
    秦宁之已经转头吩咐青瑶:“把我那檀香紫檀木匣子放的那块兔儿形状的和田玉拿出来。”
    青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
    秦玉之身后的文哥儿却眼睛一亮,伸出半颗脑袋盯着她道:“是泱舅舅送的那块兔儿玉佩吗?”
    文哥儿口中的泱舅舅是方氏继母的小儿子,现在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喜爱广交好友、游山玩水,跟方氏的关系一般,对他们两个侄子侄女倒是好,在哪儿寻了什么好东西总不忘送给他们。
    那块兔儿形状的和田玉是方泱送给秦宁之作十二岁生辰贺礼的,文哥儿一直眼馋,却也没胆子开口问秦宁之要,还是秦宁之有一次无意间撞见文哥儿问方泱还有没有兔儿玉佩才知道的。
    秦宁之望着此时才四五岁,生得玉雪可爱的弟弟,心里头柔软又酸涩,忙点了点头道:“是啊,姐姐原本就想送给文哥儿的。”
    她说的是实话,她听到文哥儿和方泱的对话后就打算把这块玉送给他了,只是上一世文哥儿害她落了水,还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她一气之下就把玉佩给摔了。
    文哥儿眼睛更亮了,可又不信秦宁之会对他这么好。
    他打了姐姐,姐姐还要送玉佩给他,姐姐又不是三姐姐,是个傻的!
    可他又真的很喜欢那块兔儿玉佩。
    小小的文哥儿很是烦恼。
    而秦玉之和青瑶、夕照就跟见鬼似的看着秦宁之。
    阴谋,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要么就是秦宁之把脑袋给烧坏了。
    秦玉之这么想着,已经笑着对文哥儿道:“文哥儿若是想要玉佩,二姐姐那儿有,咱们就不要为难你四姐姐了。”
    听听,这话说得,多识大体,多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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