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魏景,率七十万大军挥师西进,猛扣汜水关,兵锋直指洛京。
    此战撼动了龟缩司州的整个大楚朝廷。
    魏显慌忙调兵遣将,全力压上西境。
    汜水关南连嵩山,北濒黄河,崇山峻岭,天险自成,却乃东境进军司州的必争之地。
    关隘雄峻且险,易守难攻,但奈何魏景悍军来势汹汹,气势如虹,鏖战一月,这座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东部第一雄关,被彻底攻陷。
    魏景挥军,长驱直入。
    拿下了汜水关,余下的小关隘小阻滞,他已视而不见,六日后,七十万大军兵临洛京城下。
    古朴巍峨的城墙如黑龙,伏地往两边蜿蜒而去,这座雄伟且气势磅礴的城池,见证了大楚王朝三百年的起伏浮沉。
    魏景眸色沉沉,冷冷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兵卒林立严阵以待的洛京城头上。
    “唰”一声。
    他缓缓抽出佩剑,直指前方,“将士们听令!”
    “全力攻城!”
    ……
    黑压压的齐军陈于四野,连天接地般望之不绝,“咚咚咚”的牛皮大鼓敲响,一下下仿佛击打在人的心坎上,一声呐喊陡然炸响,海潮般的齐军汹汹奔涌而来。
    火箭、桐油、滚石、檑木,杀之不尽从云梯攀上的齐兵,硝烟滚滚笼罩整个洛京城,“轰轰轰”一下接一下的巨木重重撞击在城门上,沉重的闷响直达皇宫。
    “陛下,陛下!”
    满朝文武惊慌失措,太尉詹权彻底失去往日镇定,惶惶道:“陛下,这,这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慢了半拍,魏显钝钝的脑子才接收到这句话,他浑身颤栗,“如何是好?”
    “汝等食君之禄,为国之柱石,当为朕分忧,如今竟是要问朕如何是好?!”
    魏显青筋暴突,面目狰狞:“朕要汝等何用?!”
    有人灵光一现:“那东平侯,齐王妃之父?”
    “对,对对!”
    如同将要溺毙之人,抓获一个疑似浮木的物事,詹权连声应是,让立即将邵贺等人押上城头,让齐军停止进攻。
    魏显一头一脸的冷汗,他捏紧龙椅的扶手,重重喘了几口气。
    事实证明,邵贺等人全无作用,魏景若在意这些人,早如孙氏邵柏般营救出去了,何须等到现今?
    喊话如泥牛入海,齐军攻势反而更猛烈了几分。
    消息传回崇德殿,偌大的宫室死寂一片,须臾,上首传来一声竭嘶底里的嘶吼。
    “滚!都给朕滚出去!!”
    “噼里啪啦”香炉纸镇等物雨点般掷过来,诸臣工抱头鼠窜,瞬间奔出一干二净。
    “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接近,“皇儿,皇儿,逆王要攻进洛京了吗?”
    是冯太后。
    昔日一朝登巅,最雍容华贵的优雅妇人,如今鬓散钗乱,满脸惊惶,所有从容不迫已不见影踪,眼角细纹丛生,老态毕现。
    她颤抖着,紧紧抓着她儿子的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母,母后……”
    魏显死死回握母亲的手。
    “陛下。”
    空荡荡大殿突然出现两个人,隐卫石图石纪单膝下跪:“卑下等护陛下移驾?”
    移驾?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暗遁,逃命。
    魏显大怒:“朕不走!朕乃天子!!”
    “朕乃先帝亲封太子,传皇帝之位!”
    他死死坐着底下这张髹金九龙大椅,这个大楚传承了三百年的至尊之位,他梦寐以求,忍辱负重二十余年才登上的位置。
    这龙椅,这大楚朝,都是他的!
    “朕乃天子。”
    他喃喃地道。
    可是,可是逆王已兵临城下,他这大楚皇帝之位,还能继续稳坐吗?
    一种无边的绝望恐慌搠获了他心脏,从心脏至骨髓,乃至四肢百骸,他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
    他死死攒住髹金九龙大椅的扶手。
    石图石纪闭口不言,无声立在一边,安静垂眸。
    其实,如今齐军围城,水泄不通,他们也没有把握将皇帝安全救出。
    既如此,那便罢。
    从朝阳初升,到日暮西斜,鲜血撒遍洛京城头,硝烟滚滚,最后“轰”一声重重的轰鸣,洛京南门,被猛地撞开。
    喊杀声震天,潮水般地齐军汹涌而入。
    洛京城破。
    魏景下颚绷紧,冷冷看了大敞的城门片刻,倏地扬鞭,打马而入。
    马蹄声重重敲击在青石板地面上,他一马当先,张雍陈琦范亚等将紧紧簇拥,沿着通天直街,直逼巍峨雄伟的大楚皇宫。
    这座红墙金瓦的金阙宫殿,已久违。昔日,他满身鲜血而出;今日,他的胯下战马的铁蹄,将毫不留情将其击破,从容而入。
    皇宫的禁卫军,并没能支撑多久,不过一个时辰,宫门告破。
    踏着夕阳的余晖,魏景打马一步步而入。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斜阳,如血一般渲染红了汉白玉的雕栏和地面。
    魏景举目,久久注视中宫方向,还有东宫,最后他的目光移到眼前的崇德殿。
    一抹冰冷的笑,他抬手,“箭阵!”
    里三层外三层的弓弩手,“咻咻”箭矢如疾雨,扎得如同刺猬一般的赤红宫门终支撑不住,“轰”一声重重倒下。
    这一瞬,魏景拉弓搭箭,眯眼对准内里的石图石纪,三道银芒如闪电,瞬息已至。
    同时放箭的,还有张雍范亚等人。
    强箭如雨,石图石纪猛一把推开高坐在髹金九龙大椅上的魏显冯太后,躲闪不及,“噗”一声闷响,石图被魏景之箭正中咽喉,登时气绝。
    石纪肩膀大腿中箭动作一滞,勉强拨开一波箭雨,被魏景第二次箭矢正中腹部,他闭了闭目,瞬间被扎成马蜂窝,扑倒在地。
    箭雨倏地停下。
    魏景翻身下马,“锵”一声拔出腰间佩剑。
    锋利的箭刃闪着寒芒,他一步接着一步,踏上九龙阶梯,踏入崇德殿。
    “嗒”“嗒”“嗒”,军靴落在光滑的金砖金砖上,清晰响彻整个大殿。
    早没了燃烛的宫人,暗沉沉的偌大宫殿,一个高大身影的逆光而来。他一身银甲血迹斑斑,手中剑刃寒光闪动,杀气凛然,如同地狱修罗。
    魏显飞快爬起来,重新攀上上首那张九龙大椅,他居高临下,怒斥:“逆贼,汝枉为魏氏子孙!竟敢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诘问响彻整个崇德殿,但当魏景终于出现他面前时,那股疯狂的胆气却顷刻泄去,他筛糠般抖着,死死抓住龙椅的扶手。
    魏景冷冷一笑。
    魏显冕冠都是歪的,方才跌坐在地时碰歪的,只是他全然不知,死死地巴着那张髹金九龙大椅,“朕乃天子,朕乃大楚之主。”
    大楚天子?
    魏景冷嗤一声。
    大步上前,长剑一挥,力有千钧,毫不犹豫将那张传承已数百年,代表大楚朝国祚连绵的髹金九龙大椅一剑劈成两半。
    “轰”地一声巨响,同时响起的魏显恐惧的惊叫,“啊啊啊!!”
    他以为魏景要一剑劈断他的脖颈,然魏景怎会让血海仇敌这般轻易死去?
    他目中有嗜血之色,探手一把抓住魏显玄黑龙袍的衣领,森森一笑。
    “我曾立誓,必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以祭奠我母后皇兄在天之灵。”
    “啊啊啊!!”
    冯太后捡起一柄长刀,倏地爬起狠狠朝魏景冲来。
    魏景眉峰不动,直接一脚踹中冯太后心窝。后者惨叫一声倒飞出去,狠狠撞上金柱,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再也动惮不得。
    魏景侧头,目光冰冷:“汝贱婢,当一同剐之!”
    魏显拼命挣扎,短促一声痛呼,轻易被制住。魏景冷冷掐住他的脖子,扔下长剑,“唰”一声轻响,从靴侧抽出一柄薄匕。
    “啊啊啊啊!!”
    第154章
    深秋夜寒。
    洛京城内的骚动已渐渐平息, 执熊熊火杖的卫兵自九龙阶梯之下, 一路整齐蔓延至宫门之外。
    浓浓血腥充斥,魏景自崇德殿而出, 颜面甲胄点点猩红,眉目间尚存赤色。
    他立于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上,冷冷掠过弯月孤星。
    还匕入鞘, 他翻身上马, 直奔京郊皇陵。
    还有一个始作俑者,安眠在偌大奢华的地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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