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冬阳这才知道是陆郁北跟林杏花救了赵小蕊,当即朝两人弓身,“谢谢杏花姑跟陆大叔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我跟小蕊都没齿难忘!”
    陆郁北知道林杏花很照顾赵家兄妹二人,当即扶起赵冬阳,“不必言谢,当时那个情况,是人都会出手相救的!”
    林杏花见赵冬阳跟林大郎神色都很不好,头上还有虚汗,她心中叹息,忙道:“大郎,冬阳,你们都坐下,先冷静冷静,待会听听马大夫怎么说。”
    大妞干脆拉着林大郎跟赵冬阳往椅子上拖,一边劝道:“就是啊,你们干杵在这有啥用?”
    赵冬阳怪异地扫了一眼林大郎,不知道林大郎怎么脸色也这么差,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他便没有多问。
    屋外的人等得心焦不已,又过了好一会儿,马大夫终于出来。
    赵冬阳第一个冲了上来,紧张道:“大夫,我妹妹咋样了?”
    马大夫摸着白须,突然叹了口气,“你妹妹本就身子孱弱,最近又忧思过甚,心情抑郁,今日居然还落了水,险些丢了性命,这于她的身体而言,简直如同雪上加霜……”
    林大郎拳头捏得发白,脸色也无比得紧绷。
    马大夫深深叹了口气:“唉……这回你妹妹的性命虽然救了回来,可是伤了身体的根本,根本不是药物能补回来的。”马大夫顿了顿,垂下眼睛道:“如果你妹妹能敞开心怀,保持心情愉悦,不要忧思太多,可能还能活个五六年;可如果她还是这般思虑过多,心情郁结,恐怕至多坚持个一年半载。”
    马大夫作为一个大夫,他已经见过太多的生老病死,他知道宽慰委婉的话并无任何用处,所以他从来都是有话直说。
    可他说的话如同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赵冬阳的面门,赵冬阳甚至差点站不稳,踉跄着往后退几步。
    之前给赵小蕊医治的大夫说得委婉,赵冬阳还曾心存侥幸,或许他妹妹够幸运,能平平安安活到老呢?可是今天他的希望全都破灭了。
    一旁的大妞忙冲上去扶住他的后背,“冬阳哥,你要撑住啊!”
    林大郎好不到哪里去,脸色变得煞白,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明确的知道,小蕊真的时日无多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同时陷入沉默,因为他们的脑子一片嗡嗡响,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从这个灭顶的打击中缓过劲来。
    林杏花比他们率先冷静下来,追问道:“马大夫,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如果小蕊能保持心情愉悦,而后再用好药补身子,能不能再多撑几年?毕竟……” 林杏花比他们率先冷静下来,追问道:“马大夫,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如果小蕊能保持心情愉悦,而后再用好药补身子,能不能再多撑几年?毕竟……”
    林杏花说到一半,突然湿了眼眶,忙用指腹压了压眼睛,继续道:“毕竟她才十四岁,还这么年轻……”
    相处这么久,这么乖巧又温柔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呢,而且赵小蕊还这么小,人生还没开始却就要结束了?
    真是残忍啊!
    陆郁北也道:“马叔,我父母那还有两棵百年人参,你不是说可以延年益寿吗,我可以现在就去绍安取。”
    对上这一双双充满期望的眼神,马大夫都觉得心软,然而事实却十足的无情。
    “小姑娘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天生根本就很差,就算没有其他的意外,她至多能到二十五岁。这是她生下来就已经注定,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没有用,我们能治病,却治不了她的命……”
    赵冬阳再也承受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脸陷入绝望的沉默。
    林杏花只看到他涨红的脸,以及上下滑动的喉结。
    赵冬阳忍不住哭了。
    林大郎被抽去了灵魂一般,背靠墙面缓缓地往下滑落,正如同他不断跌落的心。
    他滑到地上后,突然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后脑勺狠狠砸在墙面,神情万分痛苦,“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小蕊,是我害了她!”
    林杏花跟陆郁北一人一边拉住林大郎,不给林大郎继续自残。
    林大郎整个人都崩溃了,他顺势抱住林杏花的腿,埋腿痛哭,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大姑,我错了,如果不是我,小蕊就不会这么难过,她就能活得好好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林大郎哭得撕心裂肺,鼻涕跟眼泪混在一起,毫无形象可言。
    赵冬阳一听这话,抬起胳膊在脸上一擦,便气势汹汹地冲向林大郎,死死抓住林大郎的胳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杏花来不及开口,林大郎仰面望着赵冬阳,开口道:“是我喜欢小蕊,可是我家人不同意,我娶不了她。我让她那么难过,所以这都是我的错!”
    赵冬阳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确实是你的错!”
    话音刚落,他的拳头便也随之落下,拳拳到肉,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林大郎没有躲避的意思,任由赵冬阳一拳一拳揍在自己身上。
    林杏花他们想上前拉架,却被林大郎抬手制止住:“大姑,不用……管我,我应……得的。”
    林杏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见林大郎被揍得鼻青脸肿,甚至嘴角都流出血来,她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把扯开两人。
    赵冬阳气得眼睛都充血般,看着很是渗人,他喘着粗气,指向林大郎厉声咆哮道:“杏花姑,你别拉着我!我今天非要打死他,要不是他,小蕊还是好好的,根本不会出事!全是他的错!”
    林杏花紧紧抓住赵冬阳的两条胳膊,让他动弹不得,她清清嗓子,有些难受道:“冬阳,你要怪就怪我!是我让小蕊到我家多走动,是我让小蕊教大郎跟大妞她们识字,否则大郎跟小蕊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林大郎顶着一张猪头脸,急慌慌地辩解:“我很早以前就喜欢小蕊,这事跟大姑你根本没关系,大姑你不用维护我!”
    林杏花:“……”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林杏花真想一巴掌打死这个傻小子!
    赵冬阳打得气喘吁吁,提着拳头还想再揍林大郎,却被大妞一把拉住,“冬阳哥,我好像听到里屋有声音,会不会是小蕊姐醒了?”
    大妞这话一出,赵冬阳哪里还想理会林大郎,急不可耐地转身进入里屋,由于转得太急,甚至差点被自己绊倒。
    林大郎拖着病躯往也想往里屋跑,在地上挣扎着起来,林杏花看不下去,将林大郎拦腰圈住别在腰上,几步跨进里屋。
    屋里,赵小蕊确实醒了,只是脸上毫无人色,连嘴唇都苍白如纸,只是那一双眼眸,还是那般莹亮温柔。
    她身上没有力气,只能转动眼珠,看看赵冬阳,又看了一眼林大郎,随后虚弱道:“大哥,你不要怪别人,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原本想去河边洗个手,可是突然之间头晕得厉害,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河里。是我身体太差,又让你担心了。”
    赵冬阳吸吸鼻子,抬手将赵小蕊额上的碎发捋上去,放轻了声音道:“小蕊,哥知道你的意思,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要把自己身体养好就行,知道了吗?”
    赵小蕊朝赵冬阳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就如同清晨绿叶上挂着的那颗露珠,摇摇欲坠,风轻轻刮过都能将其吹落。
    林大郎站在赵冬阳身后,可他却突然不敢上前,因为他觉得对不起赵小蕊,如果不是他,她便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第118章
    赵小蕊是个细心又善良的姑娘, 她能看到林大郎眼中压抑的痛苦,以及林大郎对她的心疼与愧疚,她睫毛颤了颤, 轻声道:“大郎哥, 你的脸, 还是让大夫给你看一下吧。”
    林大郎狠狠眨了下眼睛, 鼻尖有些红, 哑声道:“小蕊, 你不要管我, 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如此难过!”
    赵小蕊轻轻摇头:“大郎哥, 我身体本来就很不好,我心情不好时因为自己孱弱的身子总是拖累别人, 我心里不好受罢了,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所以,你不要自责。”
    林大郎两步跨向前,眼神倔强:“小蕊, 你不用替我开解,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
    身侧的赵冬阳一把攥住林大郎的衣领, “你还有脸说?看你把我妹妹害成什么样了?你还嫌不够吗?你还快给我滚!还想我揍你是不是!”
    林大郎瞪大通红的眼,直接放弃抵抗:“冬阳, 你揍吧, 狠狠地揍我, 你揍我我心里还能舒坦些!”
    “呸!”赵冬阳一把甩开林大郎, “你想舒坦,我非不让你如愿,我就是让你也不好过!”
    林大郎被扔在地上半天才坐起来,一脸的生无可恋,大妞过去拉他他也不愿起来。
    赵小蕊有些急,虚弱地朝赵冬阳道:“大哥,这真的不关大郎哥的事。”她说完停了一下,等呼吸没那艰难,才继续道:“大哥,我想独自跟大郎哥谈谈,把事情都说清楚。”
    赵冬阳脸色一沉,“不行!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能跟他独处一室?被外人知道了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赵小蕊眼带哀求。
    赵冬阳瞬间心软了,可语气还是凶巴巴的:“好了,我答应你,但是我也必须在场。”
    赵小蕊见赵冬阳很坚持,只能无奈妥协。
    林杏花听到这,识相地拉着大妞出了里屋,陆郁北走在最后。
    大妞出来后才想起自己憋了半天,忙一路小跑着去医馆后头的茅厕小解去了。
    林杏花心里难受,出了医馆,走到前头的一棵老柳树下靠着,看着前方的清粼粼的水面出神。
    林杏花不免想到上一世的自己,没能活到三十,还带着满腹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她经历过死亡,所以她知道死亡是什么,是一片黑暗,一片虚无,或者说,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洞。
    再后来,她成了林杏花,拥有了第二次生命,这是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幸运。
    所以纵使重生后她成了三个孩子的妈,还被前夫休弃,娘家家庭状况不好,每天都要不停地劳作,经常累得跟一条狗一样……她仍然心怀感恩,勤勤恳恳,努力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更好的生活。
    可又有多少人能拥有她这样的幸运呢?
    若是哪日赵小蕊去了,那就是真的去了,就如同那一股清风,它吹过春夏秋冬,漫山遍野,万紫千红,然而风过了无痕,别人甚至都不知道它曾经来过。
    其实,她短暂的二十九年并未经过太多的生老病死,还不习惯生死别离。和周婆子母子的死亡不同,对于赵小蕊未来的命运,她真的难过,又心疼。
    毕竟赵小蕊是那样好的姑娘,善良温柔、懂事体贴、待人诚恳,还知书识礼,她比很多姑娘都更出色,然而她的命运却如此坎坷多舛,怎能不让人心生惋惜?
    林杏花的情绪一时陷入了低谷。
    “我的肩膀借给你靠一靠。”一道清越的男声突然在林杏花身侧响起。
    林杏花侧过脸,便见陆郁北站在一米之外望着她,眉目沉静,神情肃然,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林杏花反应慢了半拍,眨了眨眼,才道:“不……”
    林杏花没来得及说完,陆郁北突然走过来跟林杏花并肩膀而靠,右手虚抚在林杏花的鬓发,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头带往自己的肩上。
    陆郁北的声音也很轻,“杏花,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陆郁北突然的温柔似乎有抚慰人心的作用,林杏花决定跟随自己的本心,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只全心全意沉浸在这片静默之中。
    陆郁北桃花眼微垂,眼眸中倒映着林杏花安静的面孔。
    他静静地望着这张脸许久,不知过了多久,他倏而闭眼,在自己心里慢慢描绘她的轮廓与眉眼。
    经过医馆门口的人只看到大柳树下相依偎的背影,不由在心里感叹,这一对感情真好。
    林杏花估摸着时间该差不多了,便离开陆郁北宽阔的肩,和陆郁北一起回到医馆,进了医馆后便见赵冬阳跟林大郎都在前厅,虽然赵冬阳对林大郎仍没什么好脸色,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再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
    林杏花不知是什么导致这种变化,但是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赵冬阳见林杏花回来了,立刻上前,朝林杏花道:“杏花姑,马大夫说明天还要再给小蕊诊一次脉,所以小蕊今天就不回去了,你跟大妞,还有陆大叔奔波了半日,恐怕午饭都没吃吧?可惜我还要照顾小蕊,不能陪你们,你们快去吃饭吧。”
    林杏花见赵冬阳眼中有悲痛,却也有坚毅,抬手拍拍这个已经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的肩,“好。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不许瞒着我,知道了吗?”
    大妞也忙插嘴道:“冬阳哥,我娘是你长辈,你可一定要听她的话,不然我娘肯定会生气的!”
    赵冬阳朝林杏花道:“一定会的,杏花姑。”
    林杏花这才放心地离开医馆。
    出了医馆,陆郁北提议林杏花他们去自己府上吃一顿便饭再走,不过林杏花他们都没什么胃口,便拒绝了。
    陆郁北知道他们心里难受,也没多留,站在街道上目送林杏花三人离去。
    一路无言,林杏花经过大柳树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家的锄头跟粪桶都没拿回家,然而当她来到当初洗手的地方,哪里还有锄头跟粪桶的影子?一路无言,林杏花经过大柳树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家的锄头跟粪桶都没拿回家,然而当她来到当初洗手的地方,哪里还有锄头跟粪桶的影子?
    林杏花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其他,继续赶着骡车往家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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