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公公轻声叹气,“看来郡主确实是误会奴才了。”
    他上前,拿了三炷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对着棺椁便鞠了三个躬,“国公爷安息!”
    他鞠躬之后,回头看着靖廷,微笑道:“大将军,奴才还没恭喜大将军和郡主成亲之喜呢,回京之后,自当补回贺礼。”
    靖廷淡淡地道:“我们成亲都没请公公,公公补什么贺礼?”
    罗公公笑容僵硬了起来,呵呵两声,“是,是,奴才失礼,叫大将军笑话了。”
    他显得很尴尬,看了看瑾宁,瑾宁脸侧到一边去,看靖廷,一脸的冷漠,至于陈梁晖,他认为是个做不得主的,也不愿意搭理。
    他脸上的骄矜一点点地碎去,终于,换上了一副哭丧般的表情看着瑾宁,“郡主,是奴才错了,您饶了奴才这一次。”
    他双腿屈了下去,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瑾宁。
    因着师父是太监出身,瑾宁素来对太监都爱惜三分的。
    但是这个罗公公实在可恨,所以最后便连他伪造石碑的事情告了上去,也只是想小惩大诫,没想真整治他,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宫里的事情,她能不牵扯就不牵扯。
    如今见他求饶,便道:“好,你告诉我,是不是明妃娘娘指使你这样做的?”
    罗公公如今哪里还敢隐瞒,当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确实是明妃娘娘指使奴才的,她早午晚都到太后宫里请安,十分殷勤,也哄得太后欢喜,后来奴才在太后跟前做错了事,被太后斥责了几句,明妃娘娘便安慰奴才,说太后因一些事情心里本就不痛快,叫奴才做事谨慎一些,且说了一个法子,让奴才去赎罪。”
    他说到这里,显得有些颓然懊恼,仿佛后悔不该听明妃娘娘的话。
    这些,瑾宁大概能猜到,她要知道细节,要知道查端明都找了些什么人。
    所以,她道:“继续说下去。”
    第421章 一个个无赖
    罗公公苦笑道:“郡主也都猜出来了,明妃娘娘告知奴才,说太后不痛快是因为在飞凤殿里提了一些意见却没被皇上接纳,是关于郡主世袭爵位的事情,奴才后来也问过太后身边的人,确有其事,这才信了明妃娘娘的话。明妃娘娘说太后讨厌郡主,若郡主不能世袭爵位,便能哄得太后高兴。于是,奴才便按照她的吩咐,出宫去找陈侍郎,陈侍郎引荐了常大人,常大人授计,让奴才告知太后说浮山寺出了一块石碑,上头写着一些和童家有关的事情,太后便派了奴才去霍州襄助二爷。”
    瑾宁听到这里,却有些疑惑,“是谁联系二爷的?你和二爷在去霍州之前就曾密谋过了吗?”
    “倒不是,奴才是先到了霍州,二爷才来的。”
    “那你可曾问过二爷,是何人叫他来霍州闹事的?”靖廷问道。
    “不曾问过,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都是为明妃娘娘办事的。”罗公公道。
    瑾宁与靖廷对视了一眼,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因为,陈守成是没办法接触到查端明的。
    查端明是透过何人让陈守成闹事的?
    “这位常大人,可是御林军副统领常安?”
    “正是他。”
    “是陈侍郎引荐你见他的?”
    “是的!”
    “行了,你出去吧。”瑾宁道。
    罗公公作揖拱手,“那不知道衙门那边……”
    “石碑之事,你自己想办法跟太后说,至于衙门那边,我会跟陆大人说的。”瑾宁淡淡地道。
    罗公公大喜,“那就多谢大将军,多谢郡主了,奴才告退,告退!”
    罗公公出去了,陈家的人还在外头站岗,没有进来的意思。
    瑾宁看着靖廷道:“常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吗?”
    “接触过几次,此人精明,武功高强,皇上甚是看重,不过,他为人低调,不爱出风头,否则,以他的本事,早就不是副统领了。”
    “这么聪明低调的一个人,却为查端明所用?”瑾宁甚是怀疑,如果说罗公公没有与陈守成接触,那就是常安去接触陈守成的,陈守成这一次吼得如此嚣张,可以看出为他撑腰的是一个真真有实力的人。
    这个人,大概就是常安了。
    但是常安,为什么要为查端明所用?这着实诡异。
    但凡诡异的事情,就一定包藏祸心。
    陈家的人,终于进来了。
    这帐篷里容不下这么多人,便派了十二公和陈富贵几父子做代表。
    十二公也没了之前的威严,显得十分颓然。
    他先上香,因着外头有许多人,他便抓了一把香,陈富贵上前帮忙,十二公冷道:“你还没这个资格。”
    陈富贵嗫嚅地退开,看着他点了香,然后蹲下来烧一些纸钱。
    “守业侄儿,是我这个做叔父的对不住你,这大冬天的,让你在这里停了几日,也不许你进祠堂,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你在天之灵,也别怪叔父,叔父老糊涂了,竟信了小人所言才会如此。”
    他说完,站了起来看着瑾宁,正色地道:“侄孙女儿,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我正式跟你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卖了祖宗山坟,至于你状告我们的,我们认罪,听从衙门的处置,只求你一样,山坟不能卖,若要卖,请给我们筹备的时限,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我们筹备一万两银子出来亲自送到京城去给你。”
    瑾宁看着他道:“首先,我卖的是山头,不是祖宗山坟,其次,你来迟了,山头我已经卖了,你若要买回来,便去找新买家。”
    十二公脸色大变,“卖了?卖给谁?张东家还是罗公公?”
    “都不是,卖给了我大哥!”瑾宁淡淡地道。
    十二公显然松了一口气,恳切地看着陈梁晖,“晖哥儿,你是陈家的子孙,卖给你也好的,只是,这山头只能用于墓葬,不可用于其他用途的。”
    陈梁晖道:“十二公,我父亲不能葬于祖坟,甚至进不了陈家宗祠,你们并不承认他是陈家的子孙,他不是,那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不是。”
    十二公本以为陈梁晖会好说话一点,不曾想还是僵在这里了,他轻声叹气,“这一次确实是我错了,我信错了你二叔的话,你们大人有大量,便宽恕我们一次吧,守业和侄儿媳妇日后的牌位,一定可以上祖宗祠堂的,至于祖坟那边,我们再选一块好地,让他们夫妻团聚如何?”
    “不必了,我们已经决定,把父母送回京城安葬。”陈梁晖道。
    “这就不必了,哪里有祖坟不葬要葬到异乡去的?”十二公认为他们还是在拿乔,便顺着他们的意思说。
    “故乡容不下,总得寻一个安身之处。”瑾宁说着,便吩咐下去,着法师们准备傍晚就启程回京。
    十二公傻眼了,他本以为,他们折腾这么多,就是为了在祖坟寻一块好地,说什么回京城安葬不过是说说气话,只要答应这件事情,就一切好说。
    结果,他都让步了,他们还是要回京,且不像是拿乔作状,都吩咐法师准备好了,那是得准备启程的样子了。
    “你们怎么能这样啊?我们已经让步了,你还想怎么样?”十二公着急了起来。
    瑾宁扬手,“香上完了,你们就请吧,这地方不合适闹脾气。”
    陈富贵生气了,“你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啊,我们都认错了,还不依不挠的,我们是错怪了你父亲,可他确实把世袭之位给了你,这置我们陈家的男儿于何地?再说了,这么多年,他在京中混得这样好,也没见提携一下我们。”
    瑾宁听了这话,倏然就火大了,不过她还没说话,靖廷就指着陈富贵的鼻子怒斥,“不识好歹的东西,自己没本事还怨我岳父不提携你们?谁不想壮大族中为自己稳固势力?但是他提拔得起来吗?你们有什么能耐?除了这样撒泼无赖,死缠烂打要好处之外,你们还能做出点什么事情来?但凡能指望得上,至于他在朝中孤苦无援吗?但是,不提拔你们去做官,他对族中就没贡献了吗?祖坟是谁买下来的?这祠堂修建的时候他出了多少银子?每一次回乡谁家没得他的好处?他给你们的,你们就当理所当然还嫌不够?那反问你们一句,你们给过他什么?你们帮过他什么?再看看他过世之后,你们如何对待他?都滚回去拿着镜子好好照照你们自己的样子,看是不是和强盗土匪没有分别?今日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了,你们会进来上香?”
    第422章 封棺走人
    靖廷这一番话说得陈家几人都不服气,但是,竟也无法辩解。
    陈长寿嗫嚅了半响才道:“我们没有不感恩,只是确实被瞒骗了。”
    “你们对他的不满,由来已久,否则怎会因为陈守成撺掇几句就信了呢?你们一直觉得他淡薄亲情的人,陈守成的话就证实了你们的猜想,你们甚至没命人去调查就全然相信,你们对他,难道就不凉薄了吗?他对你们至少是有付出的,可你们对他只有索取,索取不成,就恼羞成怒,不必再说了,状告之事,衙门怎么判就怎么判,这山头如今是卖给了大舅爷,和瑾宁无关,不要再烦着她,都走吧。”靖廷直接就往外撵人了。
    十二公再挂不住自己的脸了,靖廷这一番话,让他终于生出了羞愧之心,他一言不发耷拉着脑袋就走了。
    陈富贵父子见十二公走了,也都跟着离开。
    这几个人走后,靖廷便去衙门,瑾宁出去找雷洪,筹备返京事宜。
    陈梁晖在灵前守着,见帐篷倏然掀开,有人进来,他一看来人,脸就沉了下去。
    “你还来做什么?”陈梁晖对这个生父,实在是恨铁不成钢,语气也不好了。
    “你这个臭小子!”陈守成一巴掌就打在他的头上,恶狠狠地道:“你敢这样跟你老子说话?不要命了吗?我告诉你,这山头过了你名下,你马上过到我名下去,不然,我饶不了你。”
    陈梁晖知道他没安好心,冷冷地道:“我不能过给你,这不是你的。”
    陈守成怒道:“你的就是老子的,老子生了你出来,你的一切都是老子的,你读那么多书,读到什么地方去了?孝顺懂不懂?老子养你这么大,你不报答老子,就等着被五雷轰顶吧你。”
    “那父亲还养了你许久呢,怎么你还这样对他?你就不怕五雷轰顶吗?”
    “你叫谁父亲?你父亲活生生地站在这里,那是你的大伯,认清楚没有?”陈守成气得又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上。
    陈梁晖往后躲了两步,警备地看着他,“有好处的时候,你就是我的父亲,没好处的时候,也没见你帮过我。”
    “顶嘴?你再顶嘴,看我今日不打死你。”陈守成恶狠狠地盯着他,“我警告你,回京之后,把你名下的店铺过给我,银子也得给我,否则,我便状告你不养老子。”
    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陈梁晖的衣袖,在他袖袋里翻找了一下再把他腰间挂着的荷包玉坠一块抢了过去。
    陈梁晖看着那荷包,急道:“荷包里的银子你可以拿走,荷包还给我,还有那玉坠,那是郡主送给我的,你不能拿走。”
    陈守成眯起眼睛看着那玉坠,“瑞清郡主送的?那定是好东西。”
    他看那玉坠圆润通透,确实是上品,估摸能买个几百里银子,马上就往怀里揣。
    荷包里有几张银票,是送灵回乡的经费,大概有五百多两,还有一些碎银。
    陈守成全部拿了出来,荷包扔回去给他,“我暂时要这么多,回京之后,你有多少都给我,给了这一次,往后我再不问你了。”
    陈梁晖连忙把荷包放在袖袋里,追过去抢那玉坠,“银子银票你拿去便罢了,这玉坠不能拿,还给我。”
    陈守成气得破口大骂,“这个玉坠对瑞清郡主和靖国候府算什么?靖国候夫妇就两个闺女,以后你要什么没有?至于跟你老子抢这点吗?你撒手,不撒手我就打死你。”
    陈梁晖哪里肯松手?
    他使劲拽着玉坠的绳子,奈何确实也不是陈守成的对手,陈守成虽无用,却也练过几招,横起了手肘往他胸口就用力窝了几下,怒道:“你放不放手?”
    陈梁晖吃痛死活不撒手,陈守成怕扯烂了不值钱,先放了手。
    但是他见陈梁晖把这东西当宝贝,想着一定很值钱,便怎么也得拿到手,脑子一热,一手抄起棺椁前面的香炉,朝陈梁晖的脑袋就砸下去。
    温热的血从陈梁晖的脑袋里冒出来,陈梁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晕,人就站不住,他把玉坠捂在胸口,往前倒下去,用身子护着那玉坠。
    陈守成见他流了那么多的血,也慌了,蹲下来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陈梁晖还没昏过去,以为他要来抢玉坠,竟用尽全身的力气撞过去,陈守成往后一倒,撞在棺椁前,棺椁是放置在两条板凳上的,棺椁坠地,往前倾斜,发出轰当的一声,正正撞在了陈守成的胸口上。
    因当时打算回乡的时候还要让陈族的人拜祭和瞻仰遗容,所以没有下棺材钉子,这一滑,棺材盖子往前滑过倒地,陈守成被撞了一下之后迷迷糊糊抓着棺材边沿爬起来,一眼就看见了棺材里的陈国公,他本以为瞑目,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棺材倾塌,竟让他的眼睛睁开,像怒目金刚一样瞪着陈守成。
    陈守成这一眼,看得是魂飞魄散,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使劲磕头,口中慌乱地道:“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您饶了我,我罪该万死,我不该说晖哥儿不是你的儿子,我错了,我自打嘴巴,您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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